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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為何不能讓人……死而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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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住這兒。”

宋緲緲被領到一處單獨的臥榻。並不同其他護衛住在一處。

屋中陳設簡單,哪兒哪兒都不合宋緲緲的審美,唯一合心意的。大概是推開窗便能看到望月閣檐下的占風鐸。

從前的宋緲緲不喜望月閣外有人駐守。如今的滄脩竹同樣如此,這裏已經算是離望月閣最近的住處了。

“樓主不喜人打擾。沒事不要靠近。”

領宋緲緲過來的正是那日吩咐她去鎏金殿伺候的紅楓衛,叫慧姑的,之前並不是宋緲緲手底下的人,想是新提拔的。

她素來看不上那些見到樓主便走不動道的小丫頭。粗淺又不知死活。宋緲緲對樓主的在意她看在眼裏,便自動將宋緲緲也歸為“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一類,送命是早晚的事。

可如今見她不僅全須全尾地出了水牢,似還得了樓主幾分青眼。便又覺此人心機深沈。是個慣會蠱惑人心的,面色愈發不善。

宋緲緲也不在意她如何猜測。只一一應下,待她離開便推窗翻了出去。

筍筍不喜旁人靠近望月閣。她可算不得“旁人”。

宋緲緲徑直去了望月閣後的石林,那裏風聲赫赫,刀鋒在嶙峋石巖上留下道道刻痕。就如她當年在石林中練武一般。

這是宋緲緲頭一次看滄脩竹使刀。不過兩年,竟也恍如十年一劍,長刀在他手中行雲流水,絲毫不遜於鹿鳴劍法。

宋緲緲不過晃了下神。便見他長刀脫手,刀勢淩厲宛如破天,一刀便將宋緲緲身前的石塊劈做兩半。若是換了旁人,只怕此時非死即傷,得虧宋緲緲熟知地形,從另一塊石縫中探出身來,還不忘鼓兩下掌盛讚樓主武藝高超。

滄脩竹瞇了瞇眼,突然將手中長刀扔給宋緲緲:“你來。”

宋緲緲下意識接住,被迫趕鴨子上架地同滄脩竹過招。

滄脩竹沒用全力,卻逼得宋緲緲不得不全力應對。然系統的禁制沒有絲毫松動的可能,宋緲緲手握長刀,卻連逍遙游刀法的剪影都使不出來,一手胡亂硬劈毫無章法,最後被滄脩竹一腳卸了兵器,砸在枯葉堆裏。

滄脩竹冷聲:“再來。”

宋緲緲拂掉頭上的落葉,撿起長刀又沖了過去。

從正午陽光到日暮西斜,滄脩竹的臉色也跟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冷,直到宋緲緲手中的刀第N次脫手,他終是一拂衣袖將宋緲緲直接轟出了石林:“再讓我看見你踏足這裏,殺無赦。”

方才的驚鴻一瞥,讓他險些握不住手中長刀。

滄脩竹按住心口,低眉冷笑。

他是瘋了,才會覺得此人的武功路數有緲緲的影子。

被迫當了一天沙袋的宋緲緲只覺渾身的骨頭都似要散了架,然一推房門還是覺出不對,頓時一個側身讓開半步,只是酸疼的肌肉遲鈍了半拍,讓掃帚伸出的竹絲在頰上劃出一道銳痛。

宋緲緲擡手摸了摸,已然見血。

“什麽下賤玩意兒,也敢在我面前玩陽奉陰違?”在屋裏等著宋緲緲的還是那個叫慧姑的紅楓衛,看宋緲緲的眼神仿佛在看什麽臟東西,“趕緊收起你那些花花腸子,將西院裏裏外外都給我收拾幹凈……”

慧姑的後半截話,斷在一聲“喀啦”脆響中。宋緲緲當著她的面,一腳將她扔過去的掃帚攔腰踩斷。

“你知道樓主為什麽不殺我麽?”宋緲緲撚了撚指尖血色,沖著慧姑揚眉一笑,“因為這張和前樓主一模一樣的臉啊。”

慧姑看著宋緲緲的笑,和她臉上那道不深不淺的血痕,突然覺得渾身發冷。

宋緲緲還是去了西院。

不過不是去打掃,而是當賊。

西院裏住了個須發皆白的胖老頭,一手醫術同他那張嘴一樣又毒又刁,卻是縹緲樓中少數幾個完全知曉滄脩竹和商榷之間恩怨糾葛的人。

若論親疏,他自然與商榷更為親近,只是他早年與宋之梅有約,此生都不會踏出縹緲樓半步,兩年前那場變故,與他來說並無什麽大的幹系。

只不過後來瞧得多了,便是他這般冷硬心腸也實難再損上一兩句。

宋緲緲熟門熟路地入了西院,孫覆的傷藥雖見效極快,縹緲樓中卻也不是人人用得。那慧姑叫宋緲緲打掃西院,自然是用心險惡。

老頭摳門又精明,一個院子裏布了不下五道機關,若非以前宋緲緲同商榷練武時三不五時地受傷又怕被老頭嘲諷丟了顏面,經常做這順手牽羊的事,眼下怕是連那院子的門都進不去。

只是到底差了幾分運氣。

宋緲緲懷裏揣著瓶疏絡筋骨的藥酒,手上拿著止血散和祛疤膏,在門口被孫覆堵個正著。

“好個不要命的小賊,膽敢偷到你爺爺頭上來了!”孫覆抖著花白的胡須,他素來寶貝他那些傷藥,如何肯隨隨便便便宜了旁人,當下拍下門上的機關。

宋緲緲一把抄起屋裏的白釉花瓶,倒扣在墻上露出的小洞上。

孫覆的功夫不高,但勝在醫毒相通,又會些奇門遁甲的機關術,噴毒這招屢試不爽,便是以前的宋緲緲也沒少被坑。

“我說老頭,你煉藥不就是用來治傷的麽,何必這般小氣?”

門口的孫覆倏然一怔,眼前的人分明陌生得很,可叫出那句“老頭”時的語氣神態卻又讓他覺得似曾相識。

好像在很多年以前,也有那麽個人敢在他面前囂張地叫他“老頭”,經常來他院裏順手牽羊,還沾沾自喜地以為瞞過了他的眼。

孫覆快步走近,目光在宋緲緲臉上逡巡一圈,依舊沒什麽熟悉的感覺。

許是年紀大了,以前的很多事都記不清了,只餘一些零星片段偶爾湧現,待要細想卻又煙消雲散,就連心腸也不似從前那般硬了。

看她那模樣,定是剛來不久的新人,受了些上頭的磋磨。

孫覆撤了機關,也沒那閑心多管,長袖一揮道:“滾吧。”

宋緲緲“哎”了聲,滾到一半又回身道:“老頭,我會常來找你嘮嗑的。”

孫覆冷嗤:“我看你是賊心不死。”

宋緲緲也不反駁,嘻嘻一笑便轉身出門,還未出院子,便聽院外有人道:“孫前輩,樓主傳召。”

孫覆白眉微擰,背起藥箱便出門去。宋緲緲自然也沒走,跟著孫覆一路到了望月閣。

這時候也沒人攔著宋緲緲,她一路跟到了三樓,如今的滄脩竹就住在她原先的屋子裏,不過沒睡她原來的床榻,只在床前地上鋪了褥子。

滄脩竹就坐在地上,半撐著額看不清神情。屋中四處都是人像,有些是剛畫好的,有些明顯已有些年歲,紙張都微微泛黃。

畫上的女子時而倚樹而坐,時而舞著手中長刀,或一身玄色或紅衣烈烈,然無一例外皆不見五官面容,半絲神態都無從浮現。

宋緲緲心頭一顫。

孫覆打開藥箱,熟門熟路地在滄脩竹頭上下針,又迅速卷起他的袖口,果見其下鮮血淋漓,新傷蓋著舊疤格外觸目驚心。

“他這是……”

孫覆一層層地往上裹紗布,難得沒有冷嘲熱諷:“被人挖了心窩子,不多砍幾刀還以為自己是行屍走肉。要我說,忘了也沒什麽不好,再往死裏折騰人也回不來。”

宋緲緲咬牙,嘴裏漸漸浮上腥味。

她在虛空不過一個來回,對筍筍來說,卻是整整兩年。這七百多個日日夜夜,他究竟是怎麽熬過來的?

是一遍遍地描摹根本畫不出五官的人像,還是一刀一刀地提醒自己不能將故人徹底忘個幹凈?

孫覆收針之後才意識到不對:“你怎麽跟來了,不想死就趕緊出去。”

“我不走。”宋緲緲垂眸,握住滄脩竹袖中的手,“我就在這裏。”

孫覆多看了她一眼,嗤道:“不攔著你死。”

一個兩個都是瘋子,湊一堆正好。

聽著孫覆的腳步聲遠去,宋緲緲在滄脩竹的身邊坐下。她已然做了決定,待他醒來,她便講一個故事給他聽,一個無關原身宋緲緲,而是守護者宋緲緲的故事。

若她運氣不好,再次死在筍筍手上,那……

那也好。

就讓筍筍徹徹底底地忘了她,忘了她的一切,包括她帶給他的所有苦痛。

宋緲緲伸手,輕輕撫上滄脩竹眉間。他仿若陷入了深沈的夢魘,唯有宋緲緲的指尖撫過,方能撫平他眉間的深痕。

滄脩竹知道自己在做夢。

他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緲緲了。可即便是做夢,也依舊看不清她的臉。

他好像又回到那個令他幾乎窒息的墓穴,四周地動山搖,他卻能清晰地感知緲緲的溫度在他懷裏漸漸流失,像是有什麽東西從他的軀體腦海中一點點抽離。

那一瞬,他只想和她死而同穴,長眠地下。

“系統升級完畢,檢測空間異常。有數據正被篡改,是否立即修覆?”

系統的聲音在那一刻格外清晰,滄脩竹忽然意識到,所謂的系統既能逆天改命,為何不能讓人……死而覆生?

於是,他讓孫覆尋了九十九種花草靈藥,又造了口冰棺以保屍身不腐,甚至對系統發布的任務來者不拒。這兩年,系統一再升級,也只給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

這個答案,卻是他唯一的希望。

滄脩竹猛地睜眼,窗外天光正亮,竹簾拉了一半,半邊日照晴已足夠點亮整個房間。

滄脩竹倚在床邊,他身側還蜷了一人,發心挨著他的腿露出半邊側臉,她呼吸均勻睡得香甜,一手卻牢牢扣在他掌心,像是生怕他跑了。

滄脩竹眸中一沈,另一手伸向她的脖頸。

指下是熟悉的溫熱,還有那規律的脈搏躍動,一下一下,仿佛牽著他的心臟。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宋緲緲動了動,然依舊沒醒,扣著滄脩竹的手倒是漸漸松開。

滄脩竹盯了她半晌,終是收袖起身,推門而出。

他去了後山。

兩年前,他重修了宋之梅的墓穴,也在地下打造了一個新的冰窖。

封存著宋緲緲的棺木,就在其中。

什麽玄之又玄機關密布的禁地,不過是他用來迷惑商榷的。他的緲緲,只需要一個安安靜靜的休憩之地。

滄脩竹想看看她,哪怕隔著冰棺面目模糊,哪怕每一次都能將他的傷口撕得鮮血淋漓,他也甘之如飴。

只是這一次,他未能如願。

裝著宋緲緲屍身的冰棺被他打開,那裏面空空如也。

滄脩竹目眥欲裂,發了瘋的找遍整座後山,卻不得半點蹤跡。直到筋疲力盡,方追回一點理智。

兩年間,他讓系統日日夜夜在周圍探測,如今沒有發出警報,就說明既沒有人進來,也沒有人出去。

屍體,是憑空消失。

滄脩竹的瞳仁猛地一縮,令人震驚的猜想在他腦中逐漸成形。

“數據修覆80%,剩餘數據無法修覆。系統合理懷疑,有另外的守護者侵入世界篡改數據,請宿主時刻保持警惕……”

系統曾經的提示言猶在耳,若真有另外的人和他一樣擁有系統。

那個人……會不會是他的緲緲?

渾身的血液在這一刻重新沸騰,滄脩竹騰身而起。

若當真如此,若當真如此……

那麽他的緲緲,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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