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以人為食？

修真界中的妖獸數量同樣眾多,卻大都被拘束在人間的深山老林之中，偶爾逃竄流入人間的，也都被修士們爭著搶著捕殺。

修士、凡間、妖獸三方算是勉強相持,很少發生太大的動亂，然而這種奇特生物的大幅度出現，徹底擾亂了這種平衡。

這是他們的疏忽。

長老們的臉色都不大好看,虞風忍不住開始自責，如果當初不是他來接手閣主之位,大師兄或者隨便哪一位師弟,肯定都會比他做得更好。

“我等修士雖遠離凡間千年,但這件事上,我們不能坐以待斃。”虞風沈聲說道。

“二師兄,你就說吧，咱們怎麽幹？”白術上了火氣,冷笑道，“山上那些雜種數量雖多，但也就是吃吃林子，啃幾塊靈田，但如果這些狗東西跑去吃人,那就別怪我白術趕盡殺絕了！”

宋澤騰地起身：“我這就去幫閣中弟子補劍。”

“稍安勿躁。”

秦安緩緩起身，目光依舊平靜無波：“該殺是該殺，但源頭才是重點,如果不能找到背後的原因，我等只會被無端耗盡精力,而無任何益處。”

虞風有些為難：“可大師兄，我們根本找不到原因，有些散修說是妖獸誤食了某種藥草,可我跟鴻雁在山裏尋了大半個月，都沒找到任何線索。”

別說而今的山上光禿禿的，怕是連完整的草根都找不出來幾顆。

白術道：“大師兄，別管他是什麽原因，來一只我殺一只，來一雙我殺兩只，我倒要看看他們還有多少！”

秦安頗有些無奈，他緩緩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一片虛無的空白，他總覺得自己應該記得什麽，但哪怕這種熟悉的感覺遲遲不散，他也沒辦法剖出真相。

那段丟失的記憶應當很重要，可他卻束手無策。

“我……”秦安頓了下，轉而看向虞風，“也罷，暫且先如此安排，師弟，我可能要閉關一陣子，需要你相助。”

虞風望著他的雙眼，點頭應下。

沒過多久，驚仙閣的弟子便被分成數只小隊，源源不斷的趕往附近的人間城池，與此同時，其餘六大宗門也有所動作，全都無一例外的派出了弟子。

喬荔枝三兄妹被安排在一起，和小乞丐以及其他幾位修為稍淺的同門，由白術領著前往人間，但在臨出發前，秦安追了上來。

“大師兄，你不是要閉關嗎？”白術有些納悶。

他打量著秦安稍有些發白的臉色，眉頭越皺越深，眼底也忍不住浮現出些許擔憂。

大師兄自回來後便一直怪怪的，好像有什麽事在瞞著他一樣，現在更是崩掉人設，連他出個遠門都不放心。

秦安面無表情：“過陣子再說。”

喬荔枝努力屏住呼吸，希望讓自己不要失禮，但在秦安不斷靠近後，她還是忍不住小聲抱怨道：“大師兄，你昨天是不是又忘了洗澡呀？”

“喬荔枝！不得無禮！”白術訓斥道。

喬荔枝癟癟嘴，嫌棄的瞥向白術，自從秦安被救出來之後，姓白的小老頭對她的意見越來越多，甚至已經到了不分青紅皂白的地步。

她明明沒有說錯，秦安身上就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跟魔尊很是相似。

秦安稍稍有些發怔，落在喬荔枝身上的目光亦有些變化，繼而說道：“以後再問道這種味道，就把我送進小世界裏，不論什麽時候。”

“現在？”喬荔枝悄悄看向他，“可是小世界裏有很多雜獸，很吵的。”

他們最終決定把這種奇怪的妖獸與魔獸的混合體，稱之為雜獸，一種帶有辱罵色彩的洩憤叫法。

秦安：“無妨。”

話音說罷，喬荔枝立刻把秦安送進了小世界，良久之後才深深地吸了口氣，拍拍胸口，一臉的心有餘悸。

“真有味道？為什麽我聞不到？”白術很是不甘心，“那臭味代表著什麽？”

喬荔枝還在記仇，哼了一聲，高傲的揚起小下巴：“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反正我是沒有禮貌的喬荔枝。”

白術：“……”

“喬曦師侄，還不快管管你妹妹，這麽大個人了，還跟我一個糟老頭子計較……”白術黑著臉抱怨道。

喬曦幹脆利落的坦白：“我只管做飯，這種事不歸我管，您找喬二吧。”

“喬二……”

“她多大您多大，跟她計較什麽？”喬伯琛先發制人，一臉惋惜道，“用你們的話來說，她還只是一個孩子。”

“……”

“就是！荔枝年紀還小呢，師祖，您不能仗著自己年紀大，就到處欺負小孩子呀。”

“……很好，小乞丐，你現在被逐出師門了！”

……

也不知秦安做了什麽，等再從小世界出來後，他身上的臭味消散了很多，狀態也明顯好轉。

白術對喬荔枝所說的臭味越發好奇。

驚仙閣附近的人間城池並無太多變化，依舊是從前那樣熱鬧，問起雜獸的事，城中百姓都紛紛搖頭，只覺得他們所說十分荒誕。

一行人繼續向東而行，或許是驚仙閣圍獵雜獸比較厲害的緣故，附近的城池少有受到幹擾，人間生活依舊安定。

“赤月教求助，我分了兩隊弟子過去，”白術看向秦安，“大師兄，你覺得呢？其他宗門都有餘力，不必咱們招呼，不如咱們……回去？”

秦安頓了下，緩緩看向喬荔枝：“去你家怎麽樣？”

白術好奇：“就那個小村子？大師兄，那個小村子我去過，挺小的，附近也沒有多少修士，倒是有一些魔法師，你若是想去瞧瞧，我帶你去……”

“沒問你，聒噪。”

“……”

喬荔枝已經很久沒回去了，聽秦安提起，也莫名有些懷念，點頭應道：“好呀，我們回去看看村口的婆婆，還有院子裏那棵棗樹，肯定長了很多棗子。”

秦安點點頭：“走吧。”

白術莫名有些委屈，以前大師兄都是跟他最好的，現在有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師妹”，連他這位小師弟都忘得一幹二凈。

態度相差也太多了！

白術擠著一張老臉在旁邊賭氣，他身後帶著的弟子面面相覷，全都是一臉愁緒……白師叔祖這次禦劍，可千萬別再生氣的超速了，他們受不住。

“我們先去省城！”喬荔枝踩在秦安的劍上，烏黑的眸子閃閃發亮，“我要多買一些好吃的帶回去，給婆婆吃。”

“你儲物空間的東西還不夠多嗎？隨便拿出一兩件……”白術頗有意見的話音還沒落下，秦安已經減緩速度，停在了省城街頭。

白術：？這還是他那高冷獨斷的大師兄嗎？！

明明他才是真正的小師弟！被師父從小托付給大師兄照顧的親親小師弟！！！

秦安和喬荔枝已經走在熙攘的街頭上，白術望著兩人的背影，莫名覺得自己不該出現在這裏，他深吸一口氣，大步跟上。

搶不過就……只能加入。

喬荔枝跑去店鋪中買了許多點心，又去買了幾匹布，還有一些只有在省城才能見到的稀罕玩意兒，零零散散的裝了起來。

賣冰糖葫蘆的老翁從路邊走過，喬荔枝頓了下，視線忍不住隨著移動。

但很快她便再也移不開，她瞧見那位老翁停下，一個小女孩高高坐在父親肩頭，伸手在最高處摘了一根。

喬荔枝覺得，插在最高處的冰糖葫蘆，一定很甜。

“想吃？”秦安問道。

喬荔枝收回目光，搖搖頭：“我有的，有很多。”

秦安低下頭，眼底掠過一絲柔色，他擡手摸了把她的小腦袋，將她撈起來，坐在自己肩頭：“去摘吧，多摘幾支。”

喬荔枝眨了眨眼，臉上有些不自在：“我自己也能飛很高的。”

但在親手摘下冰糖葫蘆後，她還是覺得很開心。

……

回到小院後，喬荔枝熱情的把禮物分發出去。

白術在附近的山裏見到了魔法師和修士，仔細詢問過情況，決定在此處多待幾日。

秦安正有此意，他起初只是覺得喬荔枝身負大氣運，自然與其他人不同，可後來才發現事實遠比他想象中更離譜。

旁人看不到聞不見的，她全都能察覺，而在幾乎所有人都要受制於陣法、靈氣，她卻完全不需要，或者換句話來說，她本身就好比是其中的一部分。

但這種事秦安不敢貿然開口，他來此，也只是為了查證更多的事實。

當晚，喬荔枝在熟悉的床榻上睡了一個好覺，臨睡醒時，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真正屬於她自己的家，在高高的山上，在連綿的白色雲層間，俯瞰大地。

她聽到一聲熟悉的嘆息。

一只白皙剔透的大手出現在視線中，指尖撚著一枚黑色棋子，玉質瑩潤甚是華美，但隨著那只手用力，瑩潤的棋子頃刻間化作齏粉，洋洋灑灑的落入雲層，消失在風裏。

“天地不仁，我便仁義一回……”

縹緲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很快便消失在風裏，喬荔枝試圖看清他的模樣，卻只看到那只大手悄無聲息的化作碎片，湮滅、消失。

喬荔枝胸口突然悶悶的疼起來，她想要阻止這一切，卻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好像她所擁有的一切，在此時此刻跟消失的那個人比起來，都不值一提。

微風拂過，蕩開厚重的雲層，她望見荒山之上綠意叢生，枯竭河床冒出活水，鮮活的生命在四面八方蘇醒，破碎的城池拔地而起……

她從雲層間落了下來，急速下墜，融進翻湧的溪流，浮浮沈沈，恍若新生。

喬荔枝醒過來，睜開眼，神色間滿是悵然。

她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永遠都看不清父親的模樣，原來她根本不是他親手孕育的孩子，只是一滴眼淚。

她所望見的，便是他曾經歷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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