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曼並不是未經歷過這樣的時刻,在上一次從光明教廷總部逃脫時，便是這般情形。

他望著鋪天蓋地朝他湧過來的魔法師和劍士們，下意識的轉身就逃,被困在光明教廷數百年的日子並不好過，古德曼覺得他並不願意經歷第二次。

可惜等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已經太遲了,就連精心準備的魔法卷軸都已經失效，無法引動,他被圍在中央,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低賤如牛毛的劍士們將他死死綁住,絲毫動彈不得。

哦,還有那群可惡的西煞海惡魔,他們竟然也跑來橫插一腳。

古德曼氣得當即破口大罵，而在場的其他人卻全都松了口氣,教皇更是直接取了一個超級禁魔項圈，綁在了古德曼的身上。

城墻上，體型龐大的魔獸們全都停下，四目茫然的看向彼此，甚至企圖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到首領的位置,緊接著便一陣膽寒。

王不見了！！！

他們唯一的王消失了！

伴隨著雜亂急促的叫聲在魔獸群中交錯，守衛在城墻上的劍士們也開始了新一輪的反撲，他們身材比魔獸嬌小,但卻相當靈活，而那些體型龐大的魔獸,沒有了魔法的輔助，幾乎全都笨重無比。

從城墻摔到魔獸群，只不過短短兩息的功夫。

“用弓箭！弓箭火燒！”

“還可以用石頭！瞧瞧那些蠢貨,已經亂得不成樣子了，大家快抓住機會，打死他們這群畜生——”

“王級魔獸已經被大主教他們抓住了，魔獸大軍很快就會退走！”

“是啊，快別放松，絕對不能讓他們再攻上來……”

城墻上的劍士和魔法師齊齊想著各種主意，說話的語氣也都放松了不少，城墻下的魔獸大軍很快亂成一鍋粥，被從未有過的恐慌嚇得四散奔逃。

沒有了魔法加持，它們便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刀劍，而它們原本的血肉在除去那一層庇佑後，比普通的野獸根本不會強太多。

——甚至還比不上。

“魔獸大軍開始撤了！”一聲高喊在人群中響起，所有人都跟著歡呼起來，就連大主教們都露出了幾分笑意，但緊接著便愈發沈重。

魔獸大軍撤了，但摩卡奈卻死了，劍士和魔法師也死傷無數。

“如果沒有魔法就好了，”一個劍士低聲說道，“如果沒有魔法，那些魔獸就沒有堅不可摧的盔甲，我們的利劍能夠輕易殺掉他們……”

“但是你別忘了，如果沒有魔法，我們也不可能站在這裏，也不會有強大的魔法師和教廷。”另一個劍士反駁道。

“就算沒有魔法師，沒有教廷，我們還有那麽多普通人，你瞧瞧我們現在，跟那些普通人，那些地位卑賤的下等奴隸，又有什麽不一樣？”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沈默下來。

如剛才那位劍士所說，他們所有人，無論是魔法師亦或是劍士，無論是教皇、大主教或是初級魔法師，全都沒什麽不同。

他們現在都是最普通的民眾。

“都別楞著，把這些魔獸屍體搬走，加固城墻，以防魔獸大軍再次攻城！”

大主教的喊聲在城墻上響起，所有人都動了起來，雜亂的戰場越發無序，刺鼻的血腥味以及焦糊味在空氣中不斷蔓延。

喬荔枝抹抹眼淚，吭哧吭哧爬上城墻，順著城墻上剛被清理出的縫隙從劍士中鉆過去，腳底下是碎肉和斑斑血跡，還有一股魔獸身上特有的臭味，熏得人眼睛疼。

“荔枝！”喬伯琛大步跟上，想要將她攔下來，而喬曦卻阻止道：“讓她去吧，斯特勒……是她的朋友。”

喬伯琛皺眉說道：“我知道，可她從來都沒經歷過這種場景，直面那些血腥能行嗎？”

“你不也是同樣沒經歷過？”喬荔枝瞥他一眼，收回視線，“不要小瞧了她，這丫頭……可不是瓷娃娃。”

喬伯琛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他清除喬荔枝身上並不簡單，可再怎麽不簡單，也只是一個小丫頭，這種殘忍的場面對她來說，還是太過血腥了。

“我跟上去瞧瞧，你看好巨龍。”喬伯琛說罷便小跑著追上去。

喬曦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眉眼低垂，握緊了手中的劍柄，而魂破劍在劍鞘中震顫，發出一陣嗡鳴。

這把劍，對她來說，還是太厲害了。

喬曦握緊劍柄，任憑寒冰般的靈力傾瀉而出，顫動著的魂破劍漸漸安穩下來，而她的臉色也變得蒼白。

“你不適合這把劍，”旁邊響起一道聲音，“哪怕能夠暫時壓制，但魂破劍的戾氣會一步步侵蝕你本事，直至你精神錯亂，甚至走火入魔。”

是武焱，玄陽派當代首席大弟子。

喬曦平靜道：“多謝道友提醒，此事我自有分寸。”

武焱欲言又止，最終抿了下唇：“如果有需要，可以來找我，我有一種火焰，或許能有些辦法。”

喬曦：“多謝。”

“好……”武焱頓了一下，緊接著目光移開，望著不遠處亂飛的白色珠子，遲疑道，“那是荔枝小師妹的小破球嗎？”

喬曦皺眉：“是。”

“它在幹什麽？”武焱一頭霧水，“為什麽在地上滾來滾去，好像在找什麽東西……”

這不是顆尋常的珠子，聽說荔枝小師妹找到時足有拳頭大小，後來在河邊洗了洗，越洗越白，越洗越軟，最後就洗成了這般模樣。

但這顆珠子似乎早就生出了自己的意識。

“可能在找荔枝，”喬曦道，“武大哥，肥肥在吞吃魔獸晶核和魔獸肉，勞煩你照看一二，我去看看荔枝。”

武焱當即點頭應下。

……

重劍安靜的躺在城墻的角落裏，劍柄上綁著的蝴蝶結依舊完整，長長的綢帶哪怕沾滿了血跡依舊十分順滑，沒有一道褶皺。

喬荔枝想起斯特勒揮劍時的場景，眼眶依舊有些泛酸。

喬伯琛低頭把重劍撿起來，小心拂去上面的汙穢，但被鮮血浸透的綢帶卻並不容易清理，嫣紅的血色越發刺目。

“荔枝，斯特勒是一名劍士，這是他的職責，”喬伯琛低聲說道，“哪怕是犧牲，他也不會有片刻的遲疑後退。”

喬荔枝悶悶的接過重劍，小聲說道：“可是我不想斯特勒死，如果我能讓斯特勒變得更厲害就好了……”

喬伯琛嘆了口氣。

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妹妹，斯特勒只是一名最普通的劍士，光明教廷如他這般的劍士還有成千上萬，實力也都相差無幾。

這一次的魔獸大軍似乎異常兇猛，如果放在往常，放在林奈城，魔獸大覺根本不可能輕易越過城墻。

誰都沒想到古德曼會帶著魔獸大軍饒過林奈城，直逼奧斯林卡城和德曼堡，哪怕現在奧斯林卡城完全無恙，德曼堡還不是下場如何。

彼此廝殺了幾千年，魔獸和人類早已是死敵，根本不可能和解。

“荔枝，我們下去吧，”喬伯琛低聲說道，“會有人帶他走，安放到劍士陵園，斯特勒不會孤獨的。”

喬荔枝踩在城墻上，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狼藉，郁郁蔥蔥的護城林被踐踏，路邊種植的花草也被鮮血與碎肉覆蓋，又被無數大大小小的腳印踏成汁液，只剩下光禿禿的根部。

她不喜歡這樣的景象，如果斯特勒還活著，他肯定也不喜歡。

喬荔枝跟隨喬伯琛走下城墻，安安穩穩的將重劍放到自己的世界中，跟斯特勒劈好的木頭放在一起，絲滑的綢帶帶著殷紅，在發黃的木頭上舞動。

像是斯特勒在跟她悄悄告別。

“大家都沒有受傷吧？”白術一一掃過弟子和長老，“人數呢？武焱，你數一下，我們大家一起過來，自然要一起回去。”

武焱道：“我們的弟子都有自保之力，有兩位受了輕傷，已經服了丹藥，其他弟子都很好，白副閣主不必擔心。”

白術松了口氣，接著不知想到了什麽又破口大罵：“我看教皇那狗崽子腦袋是被驢啃了，心腹大患不早點殺掉，還留著，難道還想來第二次大軍攻城？！”

“他腦子指定是有毛病，”趙陽沒好氣道，“我勸他早點弄死那只王級魔獸，他還說我不懂，老頭子我活了幾千年，不比他懂得多？小狗崽子，不識好人心！”

霜溟搖搖頭：“那只王級魔獸不簡單，身上肯定有秘密，我聽說古德曼是被上一任教皇抓住的，關了幾百年都沒殺。”

聽完這番話，其他幾位長老又都氣得不輕，如果早點兒把古德曼弄死，哪兒還會發生今天這種慘劇？

“先不提這個，”白術冷靜下來，“我們在奧斯林卡城呆了這麽久，也該啟程回去了，光明教廷這邊的渾水我們不必。”

以前有紅衣大主教摩卡奈向他們示好，哪怕跟教皇叫板他們都不覺得虛，可現在摩卡奈生死不明，教皇又對他們生厭，再待下去恐怕討不到好處。

無論摩卡奈是生是死，他們都該早做打算了。

趙陽點點頭：“最近的確有些邪乎，在異國他鄉，到底不如回老家安全。”

一旦沒辦法動用靈氣，他們就沒辦法跟留守在宗門中的長老溝通消息，更不可能輕易越過西煞海，處境反而越拖越危險。

幾位長老齊齊頷首，他們用了一輩子的靈力，貿然無法動用，到底是有些心慌。

但白術心裏卻犯了嘀咕，起身說道：“我出去看看，你們忙吧。”

他跑去找喬荔枝，見她眼眶依舊泛紅，連忙安撫了一番，可卻沒找到任何異樣，而恰在這時，小破球飛了回來。

哪怕在血水中滾了幾遭，又在泥土裏蹭了許久，小破球依舊幹幹凈凈不然纖塵。

白術望著在地上滾來滾去，不肯停下的小破球，納悶道：“它這是怎麽了？癲癇？”

小破球僵了一下。

喬荔枝楞住，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遲疑道：“好像不是，它好像在找我的眼淚，小破球比較喜歡喝水。”

就那麽幾顆眼淚算什麽水。

白術不以為然，見小破球乖乖的滾到喬荔枝身上，蹭了蹭，直接飛到她的口袋裏，心底越發驚奇，而當他正要開口時，卻突兀的發現靈氣恢覆了。

好像剛才的平靜只是一個從未有過的錯覺。

“荔枝，”白術咽了下口水，“你要不要……哭一聲試試？”

喬荔枝不肯配合。

白術道：“你哭一聲，我就去靈獸園給你殺一只靈獸，隨便你吃。”

喬荔枝當場嚎了起來，幹打雷不下雨的那種。

“不是這樣哭，要有眼淚，就這樣那樣……”白術比劃著，試圖把喬荔枝的眼淚騙出來，而聽到動靜趕來的喬伯琛和喬曦皆是一臉不善，滿是譴責。

喬伯琛直接道：“白副閣主，你怎麽能欺負我妹妹？我好不容易哄好了！”

“我有大事，”白術解釋道，“很要緊的大事……”

喬曦一臉我早就看透了的表情，委婉道：“白師叔，荔枝年紀小，您別逗她玩。”

“就是，有這種閑工夫不如跟我去劈木頭，早點把荔枝的雞圈搭起來，”喬伯琛催促道，“雞圈還差一半才能完工。”

白術無奈：“我真有大事，沒騙你們……”

兩人能信他才有鬼，一人拉著他一條胳膊往外帶，白術無奈，只能應下：“我不逗她還不行嘛，我真不逗她，我說要給她殺靈獸吃來著，真的！”

“轟——”

剎那間，地動天搖，鋪天蓋地的刺目白光將大地籠罩，幾乎所有奧斯林卡城內的百姓都跟著心神一跳。

難道魔獸又來了？

“快看，是聖女！我們的聖女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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