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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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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謠回到鳳鳴殿睡下的時候,到底是過子時了。子時就是十一點,睡到早上四點半,滿打滿算也就五個多小時。

好在虞謠上輩子混跡娛樂圈,碰上拍大夜的時候通宵不睡也是常事,晨起去見完使節仍覺得精神尚可,離開清正殿回鳳鳴殿的時候,她還打起精神想了想席貴君的事情。

她是為了還情債來到這個世界的,後宮的這些人她一個都不敢大意。可這個席貴君身上似乎有許多舊怨,她需弄個明白,卻又不便直接詢問宮人,會顯得活像自己突然失憶。

思來想去,虞謠覺得還是得再去見見這位貴君。所謂百聞不如一見,這位貴君到底是怎麽樣的人,終究是要多見幾次才能摸清楚的。

她於是也沒同宮人們解釋,路過鳳鳴殿直接往後宮去了。宮人們起先都沒什麽反應,但在她停在啟延宮門前時,後面有了一陣詭異的寂靜。

虞謠看了看宮門上的重鎖,道:“把門打開。”

素冠聞言忙摸出鑰匙,上前將鎖開了。虞謠信步而入,昨夜那小宮侍聽到動靜出來查看,見是她來,腳下一軟跌跪下去:“陛下……”

虞謠在他面前駐足:“貴君如何了?”

“貴君……情形尚可。”宮侍叩首,“太醫昨夜開了藥浴,貴君已用過了。只是現下……”

他說及此處止了音,小心地打量虞謠的神情。

虞謠眉心一跳:“直說。”

小宮侍肩頭戰栗了一下,聲音裏的顫抖也更加明顯:“奴見宮正司沒來,想著……想著貴君今日也沒什麽事,便不曾喊他起床,現下還……還睡著……”

“是該多睡一睡。”虞謠說罷,從他身邊走過,徑直入殿。

走進寢殿中,她就自顧自在茶榻上坐了下來。

殿中一片安寂,虞謠沈吟著,覺得這位貴君是有點慘。素日受盡打壓也就算了,身邊只一個小宮侍服侍,實在不像個貴君的樣子。

想到此處她心念一轉,問那宮侍:“你叫什麽名字?”

宮侍噤若寒蟬地答道:“奴叫阿晉。”

“哦。”她點點頭,正欲再言,床帳被人從內裏觸得一動。虞謠下意識地閉了口,阿晉即要上前:“貴君,陛……”

不及說完,他被虞謠擡手擋住。

虞謠睇著他,視線往拔步床那邊一引,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能在近前服侍的宮人都頗有眼色,見她如此,阿晉自知她的意思。

她便眼看著阿晉的臉色更白了一層,卻不敢忤她的意,硬著頭皮走向床榻:“您醒了……”

虞謠一語不發地靜靜聽著,想從這主仆二人的對答間聽出些線索。

很快,幔帳中響起氣若游絲的聲音:“什麽時辰了,宮正司的人呢?”

“貴君,宮正司的人今日不會來了。”阿晉用餘光不住地往虞謠那邊掃,每一個字都說得心驚膽寒,“昨夜……昨夜陛下來過,見您情形不好,囑咐您好生安養,還傳了太醫。”

床帳中靜了半晌,席貴君又察覺了別的異樣:“怎的這樣熱?”

阿晉繼續回道:“陛下賞了炭火,還說讓生足些,免得您再受涼。”

席貴君輕輕地吸了口涼氣:“快去熄了。”

“貴君?”阿晉忙道,“真是陛下吩咐的,奴沒騙您。”

席貴君用盡力氣撐起了身,氣若游絲的搖頭:“她不會真容我好過,你若信了她那些話,遲早……”

言至此處,他伸手揭開床幔。原要撐身離榻,卻在目光擡起的瞬間身形僵住。

幾尺的距離,他看著虞謠,虞謠也看著他。

只過了短短一瞬,他驀地跪下去:“陛下……”

他委實沒什麽力氣,這一跪實是摔下去的,膝蓋在地磚上砸出咚的一聲悶響,虞謠眼見他額頭滲出冷汗。

與此同時,她還聽到了金屬碰撞的啷當聲響。

虞謠低下視線,便看到他手腳上都戴著鐐銬。仔細一想,她猜他昨日多半也戴著,只是當時她乍見這般慘狀腦子多少有點懵,他又衣冠齊整,寬袍大袖,她未曾註意罷了。

虞謠心裏搐了搐,暗罵這一世的自己怕是多少有點變態,勉強穩住心神,她就起身走過去,想扶他起來。

在她走近時,席貴君不自覺地往後躲。她的手扶在他胳膊上,他驀然打了個激靈:“陛下……”

短短的兩個字裏填滿了惶恐。虞謠不動聲色地施了施力,發覺扶不動他。視線不經意間又落在他手腕處,便見他鐐銬下的皮肉已被磨得血肉模糊。

可真是萬惡的舊社會啊!

她搖搖頭:“來人。快松了鐐銬,扶貴君上床休息。”

“諾。”阿晉即刻上前取來鑰匙,她這才註意到鑰匙竟就掛在床尾,他卻只得日覆一日帶著著鐐銬,直磨得皮肉潰爛。

阿晉將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擰,鐐銬即開。

虞謠屏息:“丟出去,日後不再用了。”

話音落處,又兩名宮侍上了前,欲扶席貴君起身。

席貴君卻怔怔回不過神,眼睛擡起來,無力地望著她:“殺了我吧……”

虞謠心裏一搐。

與她後宮的一眾男子各有風姿不同,他的一張臉幾乎瘦脫了形,眼睛也黯淡無光,無光到幾近渙散,這是長久的折磨帶來的萎靡。

她覺得就算再怎樣罪大惡極也不該被這樣對待,他這副樣子讓她怎麽看怎麽難受,聲音不自覺地變得柔緩:“朕沒別的意思,你好好養病。”

可他好似沒聽見,枯瘦的手伸出來,一把攥住她的裙擺:“陛下,殺了我吧……”

“你松手。”她伸手扯拽自己的裙子,兩旁的宮人也慌忙拉他,不管不顧地拼力想將他拽開。

虞謠看著他弱不禁風的樣子,連聲叮囑:“慢著些,別傷了他!”

可這一切他好像都無知無覺。

他只是竭力拽著她的裙擺,空洞的目光低低垂著,口中呢喃不止:“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他不知念了多少遍,宮人才終於令他松開了手,七手八腳地扶上床。

一番折騰,他的呼吸急促起來,躺在床上再無力起來,但眼睛仍緊盯著她。

那雙死水般的黯淡的眼睛裏隱有淚意,但終是沒有流出來:“陛下……”

虞謠不忍再看他,別過頭:“素冠。”

素冠上前,她垂眸:“你一會兒帶阿晉去六尚局,為貴君將宮人添齊。一應份例也都補上,讓貴君好好安養。”

“諾。”素冠應聲,虞謠掃了眼旁邊受寵若驚的阿晉:“日後啟延宮由你掌事,照顧好貴君。”

“諾……”阿晉也忙應話,虞謠籲了口氣,轉身向外走去。

走出啟延宮,她緩了許久才將令那份窒息感淡去了些,邊沈吟著往鳳鳴殿踱去邊探問素冠:“席貴君的事,你怎麽看?”

素冠被她問得一楞:“奴愚鈍,不知陛下所言何事?”

虞謠一臉從容地套話:“所有的事。”

“這……”素冠滯了滯,口吻變得小心,“奴覺得……後宮善妒不足為奇,席貴君拔劍刺殺元君卻過了些。後來又害了陛下與元君的孩子,更是……”

虞謠聽得眉心一跳,心說這是什麽反派大boss?

素冠察言觀色,頓了頓聲:“但陛下若心有不忍……也是人之常情。說到底,席貴君伴駕近十年,除卻這兩樁事外,不曾有別的過錯。”

虞謠聞言,神情覆雜。

“除卻這兩樁事外,不曾有別的過錯。”

——可是這兩樁事也太大了吧?!

此情此景直讓她想起了自己高中的時候看到的非主流金句:我吸|毒,我濫|交,但我是個好人。

這不扯淡嗎?!

她不由嘖聲:“數你會說話,誰都不得罪。”

轉而笑道:“去把席貴君的典籍取來,我想看看。”

沒有什麽比宮中典籍更直接的資料了。

因有前面的交談做鋪墊,素冠沒覺得她這要求來得奇怪,頷首一揖:“諾。”

是以虞謠回到鳳鳴殿不多時,素冠就將典籍取來了。

虞謠翻開典籍,才知他原叫席初。

她與席初實在不熟,原本只是心無旁騖地在看,看著看著,猛然意識到素冠那句“席貴君伴駕近十年”意味著什麽。

她這女皇,今年才會滿十八歲。

伴駕十年,意味著她七八歲時他就已在她身邊了。若他不是反派大boss,這簡直就是青梅竹馬啊。

她再細讀典籍,很快就發現他是她身邊的第一個男人。那時候她還是皇太女,是先帝將他指給了她。很長一段時間,她身邊也只有他。

後來的變故出在三年前,也就是她及笄的時候。

大熙朝的女皇們會在及笄之年大婚,元君按例通過大選來挑選,她選定了衛玖。

她猜她和衛玖婚後的感情應該不錯,因為時隔半年她就有了身孕。倘使這個孩子是個女兒,就是萬眾矚目的嫡長女。

可在那年端午,席初突然闖進了元君的寢殿,拔劍殺了他。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沒有防備。

在那之後,他又失心瘋般地動用全部積蓄買通了宮人,害了她腹中的孩子。

這便是他如今受苦的前情。

虞謠看完這些,瞠目結舌地靠向椅背,怔怔地呼出一口氣來。

她初步得出了一個結論:

用那樣慘無人道的手段折磨人,她是有些變態。

但席初也不是什麽好人。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嘿嘿

下一章更出來之前的所有本章評論都送紅包

再抽一人螢石手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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