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蘇卿抱著蘇曉站在廢墟中,氣勢平穩深沈,語氣平平：“雖然深夜已至,但也請山主不要做夢。這世上從沒有誰會屬於誰。姐姐有屬於她的自由,與你無關。”

黑蛟山主用欣賞的目光看著眼前青蛇,“不愧是白蛇看中的小輩，心性、力量確實夠強，不像那個廢物。”

龍族冰冷的力量毫不留情壓向蹲在蘇卿身旁的虎斑貓。

“把這廢物留下也行,你帶我去找白蛇。”

蘇卿：“本地城隍陰差將至，山主請回。”

金色的眸子惡意燦爛，“今夜本君必須得到答案。”

青衣公子氣勢不落下風,“無論你問什麽，我的答案都是不知道。”

黑蛟山主瞇起眼註視蘇卿片刻，勾唇說道：“這句話沒撒謊，你確實不知道白蛇去處。看來你真的被人類女人迷暈頭，連自己主上的的行蹤都不知曉。”

這條黑泥鰍簡直是耳鳴耳背耳聾！

蘇卿臉色轉陰，一摔下擺，轉身回尚且完好的偏房，“山主既然無事，那就請了——”

黑蛟山主只是狂傲,並不傻,從蘇卿這裏得不到答案,他帶著發現有趣事物的笑容離開。

即使暫時得不到答案也沒關系，他既然找到此處，青蛇必然會知會白蛇,他早晚能抓白蛇回洞府。

區區人類，至多百年壽命。人類壽終時，青蛇總會挪動巢穴。他等得了。

動作輕柔的將蘇曉安置好，剛剛強行平靜的蘇卿臉色陰森，眼中紅芒畢現。

他還是太弱小，不然就不會被人逼至巢穴，還連累蘇曉受威脅。

這一刻，蘇卿心中化龍的渴望無比強烈。

只有化龍，他才能將脆弱的蘇曉籠在手中，不會讓任何人威脅到她的生命。

他一定要化龍——

第二天早上，蘇曉揉著眼睛打開門，入目就是大變樣的家，恍惚站在書房廢墟中，目瞪口呆。

“我的臥室……書房，沒了？”蘇曉受到打擊太大，臉色蒼白雙目無神，“我的存稿……我的自割腿肉幹糧……我的大綱……”

她搖搖晃晃走進廢墟，腳下發出脆聲。

“這是……這是錢塘君的魚缸……他家也沒了……”

蘇曉雙眼含淚，“家裏有卿卿做保家仙，我才不信會來小偷。所以我只是睡了一晚，世界就要毀滅了？”

恢覆女裝偽像的蘇卿表情愧疚，扶住搖搖欲墜的女孩兒說：“昨晚黑蛟山主來過，但我沒擋下他，所以家裏才會這沒亂。抱歉。”

備受打擊的蘇曉虛弱的靠在蘇卿懷裏，聞言立刻慌張地摸上摸下，“昨晚那條黑蛟來報覆？！卿卿你受傷沒？哪裏不舒服？需要請大夫嗎？還是說傷勢太重？我立刻找錢塘君求靈藥！”

“我沒事。”蘇卿抓住四處作亂的手，對看起來快哭出來的蘇曉說：“他找不到姐姐，自行離去了。我沒受傷。”

真的？蘇曉緊張的左右聞聞，試圖發現被藏起來的血腥味。

被蘇曉在身上小狗似的亂拱，蘇卿臉頰染上淡淡的粉色，“別這樣，我沒瞞著你受傷。”

蘇曉：好吧，卿卿身上只有一如既往的甜味兒，確實沒有血的味道。

旁觀的虎斑貓舔著爪子，冷不丁加上一句，“竹葉青身上確實沒受傷，但他的修為被山主踩在腳下，心裏打擊應該沒少。這算不算被蹂躪重傷？”

蘇卿的目光尖銳的像是淬毒的刀子，直直射向虎斑貓。

貓咪作死已成習慣，根本沒在怕。

虎斑貓：若論龍虎鬥，從來都是貓把蛇當面條嚼，他才不怕這條小毒蛇。更何況，呵，這條蛇絕對不敢在蘇先生面前暴露自己女裝的事！

虎斑貓是典型的妖族思維，他以為說出蘇卿戰敗的消息，會讓蘇曉嫌棄蛇妖武力值低下，進而提升自己的組織地位。

然而蘇曉聽完只有心疼。

她像對小嬰兒一樣摸摸蘇卿的頭，然後抱著清瘦的閨蜜，有節奏的拍她緊繃的脊背，“卿卿好厲害！從黑蛟手中保護我安然無恙，你真棒。我能好好站在這裏，多虧卿卿保護。院子被毀無所謂，錢財皆為身外物，只要人好好的就沒關系。正好我想重建院落，這樣省得還要找人拆房子了。”

懷中人的溫度像暖融融的小太陽，蘇卿強忍想要逃離的羞怯，貪戀的吸一口少女自帶的淡淡墨香，“今後絕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我保證。”

蘇卿已經下定決心：他必須去閉關修行。

這場風波讓他看清，自己的修為遠不足在這世上立足。他要變得更強，才有在強者面前發言的力量。

蘇曉拖著快崩潰的精神，勉強從廢墟中搶救回幾本幸存書冊。

——幸好神筆完好無塤。

陽光下，淡白的紙張泛起微微光芒。蘇曉輕抖一冊書頁，淡淡的蓮香從書冊中蔓延開來。

“這本《哪咤傳》幸虧昨晚睡前我勤快一把，已經完本，不然在寫一次我絕對會吐血。”

《哪咤傳》比其他幾本異象都明顯。《清源妙道真君傳》副本、《女兒國》、《聊齋·嬰寧》只是完好無損，但灰頭土臉卻免不了。

蘇卿若有所思，順著蘇曉的話問：“這本書和《清源妙道真君傳》一樣？”

“不一樣。”蘇曉搖頭，一手握書冊，一手執筆，“某種程度來說，這本書才是我用麟筆真正意義上撰寫的第一本書。”

“它和其他幾本有何不同？”

“我不知道，這本書真的很特殊。”蘇曉愛惜的撫摸書封，“不過我有種預感，我很快就能帶你進去體會四海龍君的覆海真意。”

蘇曉仰頭看著消沈不少的閨蜜說，“我不通妖類修行，沒法給你指點，但我想憑我微薄的力量，給你貢獻些許躍龍門的資糧。”

她忐忑的說，“就是不知道要等多久，會不會影響你修行進階。嘿呀，這麽一想感覺我不自量力還沒用，好對不起卿卿……”

身前人誠摯純澈的眼光殷殷註視，蘇卿努力想要彎眉眼作出笑容，可只失敗的做出似哭似笑的表情，“無論多久我都等。”

人類的壽命又有多久？他可以一直等到她的盡頭。

蘇曉以為蘇卿還糾結於修為高低，心大的放開了閨蜜無法開解的失落，將之交給時間撫平。

蘇卿看到蘇曉就想起她的壽數，心中不免郁郁，可無論他如何暗示，蘇曉都裝傻不予回應。正好虎斑貓積極護衛，蘇卿順勢交出每天接送蘇曉的工作，漫無目的順水流散心。

蘇曉：……我只是試後發現自己是個修仙廢柴，根本不可能和本世界人類走一樣的路而已。我難道不想多活幾年？T_T

錢塘君拎著酒壺來，自然也帶來了他的八卦，“嘖，你可真行，將一介修道的好苗子玩弄至此。”小青蛇可是順著他管轄的水系飄蕩很久了。

蘇曉斜損友一眼，“你這話我不愛聽，什麽叫玩弄。卿卿只是在考慮未來的時候多顧慮了一下身邊人罷了。”

“感覺小青蛇在自尋煩惱。”錢塘君呷一口酒，“反正人類壽數不過百年，等你死了，他再走原來的路也不耽誤什麽。”

蘇曉收執麟筆，笑容帶著深深的陰影，“龍兄，你怎麽知道我沒修行？”不知道別人的痛腳不能踩麽你！

錢塘君挑眉，“你不行氣，不增壽，行起坐臥與常人無異，縱然筆下神異也不得長久。光陰五十載後，不就是留下他孤零零一只？我難道還說錯了不成。”

雖然蘇曉不開竅，他也惡趣味的沒提示遲鈍好友。但蘇卿對蘇曉確實入情已深，倘若蘇曉壽終，蘇卿不是同樣寂滅，就是以有情入無情。

兩種結局大致五五開。畢竟，那條小蛇本就走的無情道。

蘇曉輕蔑地說：“好友你未免太短淺，哪怕號稱自古一條路的華山也有別徑，人世間又豈止一條道路？”

“蘇卿改有情道，已在化龍的路上前行。可你要如何另辟蹊徑？”

蘇曉望著天邊浮雲，像看天下無盡山河，“你覺得毫無根基的凡人該如何求得長生？”

“修行，化鬼，墮妖，成魔。”

“那些都是非人之道。”

“莫非人道也有永生？”錢塘君神色依舊散漫，卻不由坐直了身子傾聽。

“理論上每個種族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永生之路。”蘇曉淡淡的說。

正如這個世界上蛟蛇化龍，人類升仙，哪怕科技時代，生靈也能選擇基因開發提升壽數。

“我知道的這世上最有趣的種族，永生是他們一族的天生特性。”

錢塘君握緊酒壺，“這世上竟有天生長生種？！”

天人化生畢竟是佛家傳說，可蘇曉竟說世間真有這等得天獨厚的種族！

“世間之大，當然無奇不有。天生長生有什麽好奇怪。”蘇曉隨意的說，“其名燈塔水母，生活在深海中，正是龍族轄地。它們一生都在幼年老年之間回環往覆，永不止休。”

科學時代這番描述當然有不準確的地方，但以聊齋世界的基礎理論來看，燈塔水母確實是天生長生種。

錢塘君眼神閃爍，按捺想要立刻一探究竟的想法，繼續聽蘇曉難得的修行見解。

“其實人類從上古時就算摸索出了一條屬於我們的永生之路。”

被燈塔水母的例子駁倒，錢塘君不敢大聲駁斥，低聲咕噥道，“我怎麽不知道……”

“只是你們都沒註意而已。”蘇曉臉上泛起淡淡的笑，“祭祀，舞蹈，繪畫，詩歌……這些藝術和文學，統統都是人類得以永生的手段。”

天上雲彩被微風吹拂，變幻出各種模樣。

地上蘇曉聲音縹緲，“即使活在當下，即使不是人類，只要唱起上古詩歌，走過山洞壁畫，活著的有情眾生依舊能通過那些古物‘看’到故人心事，觸摸前人的靈魂。”

“小民們哭訴君王暴政，女子輕聲訴說對情人的思念，君臣各自訴說所願所求，開道者對天地發出詰問……這些聲音層層疊疊，千年之後依然回響在天地間。對這個世界來說，他們死了嗎？不，他們還活著。只要人類在，他們就在。”

錢塘君沈默片刻，勉強反駁，“可留下聲音的人終究寥寥無幾。”

蘇曉嗤笑，“莫非修煉得道者很多？”

那些壽數悠長的大佬們，分配到所屬種族，每個族群也不過寥寥三兩個，甚至大部分弱勢族群連一位也無。可人類流傳下來的典籍有多少？被稱賢道聖的人又有多少？

再說，今日在天地有情眾生心中活得生動鮮明的，究竟是長生久視的道君，還是至今都熠熠生輝的人類智慧？

蘇曉悠悠說：“終有一日，你們也會逝去。時間會漸漸消磨你們的痕跡，磨滅你們的光輝，唯有人類智慧凝結的光輝永不退色，即使時間洗刷，也只會為它們增添光彩。”

“人類的文明能光耀多久，那些人就能活多久。”

“有形之物終將腐朽，即使修煉也無法拒絕死亡。”

蘇曉低低笑了：“所謂長生，什麽是長生？說到底，你我皆凡人，凡人皆有一死。”

“龍兄，若有一日爾等不朽，那十有八.九不會是因為修煉成名，而是因為唐傳奇中有諸君留下的足跡。”

錢塘君無言，“你這觀念是何等傲慢，我輩龍族也要甘拜下風。”

“傲慢？不，是驕傲。”蘇曉灑脫一笑，“這就是人類，這就是人類的永生理論。”

“前人開辟的路上，我走的更遠，為什麽不能驕傲？執麟筆喚風雲，寫華章，我已在有情眾生心中停留，時光終會為我帶來不朽。”

《清源妙道真君傳》和《哪咤傳》絕對都是反映時代新風的當代故事。它們絕對能激勵一代又一代造反先鋒，成為後世反抗精神的代表作！

她蘇曉作為考證史料再精加工的作者，絕對能在後世歷史書上至少活躍一千年！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說十二點發，但這章實在不好斷。捂臉，還是碼完一起發出來了。

四千字的大章加更喲～

ps：遲來的感謝，感謝鈴心親建議，說書篇章加入希臘神話的腦洞真的很精彩！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