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站在旁邊目擊全程,  面無表情的吐槽：“你們倆當我不存在的是不是？”

這麽大一個閃閃發光的電燈泡楞是沒看見吶？

白羊趁機丟掉手裏的水壺，趕緊說：“那哪兒能呢？我就是來找老哥你嘮嗑的呀！來來來，屋裏坐屋裏坐,  千萬別和我客氣！”

說完反手關上門,  比秦不歸表現的還像是主人家。又是開酒瓶又是取杯子,  “砰”的一聲拔出木塞,  散發著香氣的泡沫噴到半空,  白羊舉著香檳笑嘻嘻地給無常與秦不歸一人一鬼倒了一杯。

“咱們徹夜長談！不醉不歸！”

說完舉起酒杯高過頭頂,  再仰起頭痛痛快快極為豪爽的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哈，痛快！”

舒坦的吞下杯中最後一口香甜的清酒，順滑的口感從舌尖流過喉嚨最後滿足的停在體內,  暖洋洋的酒精自內而外的緩緩發散，整個人都舒舒服服的像是在蒸桑拿。

看到白羊那享受的模樣,  本來回到現實世界後就打算告辭離開了的無常猶猶豫豫的舉起杯子，嘗了一口。

“嘶——”佳釀入喉,  如靈魂飄飄欲仙，難以自持。什麽“中元節公務繁忙”、“急著回地獄向上級打報告”通通都拋在了腦後,  無常迫不及待入了坐,  靠在椅背上品味著酒水的芳香。

工作？那是什麽？能吃嗎？

白羊“鏘”的一下與無常碰杯，他酒精上臉的很快,  一張充滿少年肆意張揚的面龐迅速變得粉紅。大大咧咧地靠在沙發上，白羊拉著秦不歸坐下,  對坐在對面單人沙發上的無常道：“無常哥，在地獄,  你可喝不到這樣的好酒吧？”

無常美滋滋的喝著香檳，樂呵呵道：“我一實習生，拿到的工資頂多給我隔三差五買點燒烤啤酒,  哪有錢喝這個呀？——這東西價格不便宜吧？”

那當然，這可是從你大王私庫裏順來的極品。秦不歸絕對想不到樂園的道具全都是用他家底建成的，他在商城裏花錢買的都是他自己的東西……白羊大手一揮，闊氣道：“放心！回頭弟弟就給你燒個一百億冥幣下去！豪宅、別墅、美女、滿漢全席，要啥燒啥！千萬別和我客氣！”

無常賊笑著道：“那感情好，都說無常這職業除了考驗膽量，還油水特別充足，是福利最高的公務員職業！今個兒我算是明白那些前輩為什麽這麽說了……”

秦不歸坐在一旁，不知為何忽然被這段對話觸動了神經。心情不愉快地斜坐著身體，擡臂撐著沙發椅，單掌支著腦袋，做思考狀。

白羊看他這模樣，嘴角勾起一個惡趣味的笑容。像是做了什麽壞事的小狐貍，看向那喜不自禁的無常，眼神裏滿是幸災樂禍。

無常還不知道自己被白羊坑了，此刻特別感謝這長相俊俏說話又好聽的小老弟，跟白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白羊就趁機與無常打探有關地獄的消息，忽悠的這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無常一套一套的。

“和我說說你們大王的事情唄？”白羊想知道，在他視野以外的地方，有關那個人的一切。

無常說：“大王啊？有關我們大王的事情如果要說仔細了，那還真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我就說說我知道的事情吧？和我工作有關的！你好比之前樂園裏的那些厲鬼，只要是生前害過人、做過壞事的，死後到了地獄，都會被大王逐一審判。做了什麽善舉、犯了什麽過錯，一五一十記錄的是清清楚楚，誰都逃不掉！”

無常一邊說，一邊喝了口酒，回味著嘴裏類似於水果與花朵的清香，感慨道：“你說這人間總人口七十多億，每天都有多少凡人死去啊！每個人的一生都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這一個人一個人的挨個審判過來，光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每當這時候我就會覺得我們大王真是了不起，盡心盡責，兢兢業業，是我們所有鬼差當之無愧的典範！”

白羊撇撇嘴，不是很讚同的道：“你在這兒巴結什麽啊，馬屁精。一個人是工作狂能叫好事兒嗎？整天只想著工作也不照顧家裏……”

無常一楞：“我怎麽巴結了？這是我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再說了，咱們大王又不在這兒，私底下和朋友喝酒閑聊算什麽拍馬屁，我還能指望你們將來倆替我在大王面前美言幾句不成？而且咱們大王又沒有家室，說什麽照顧家裏……”

覺得“沒有家室”這句話聽著特別刺耳，白羊咬牙切齒。可惜楞是沒有立場反駁，也沒辦法當著秦不歸的面反駁。只能氣鼓鼓的瞪了無常一眼，轉頭瞥向秦不歸，腹誹那無常一句算你好運。

他開始有點不樂意聽別人說閻王爺有多敬業了，轉移話題道：“我對那地獄的生活環境特別好奇，老哥你能不能提前和我說說地獄是什麽樣的？我好有個心理準備。”

白羊以前出於某種原因行動不便，雖然生活在地獄，卻是對地獄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印象中只覺得是一個野蠻、暴力、麻煩四起的糟糕地界。

無常給自己添了一杯酒，想了想道：“我年紀不大，也才幾百歲，知道的不算太多。以前總是聽那些老人們說，地獄曾經有多混亂，有多煎熬，到處都是死亡與殺戮，我就會覺得不可思議——因為我們的世界，比你們人間想象的還要井井有條，秩序鮮明。所有鬼怪安居樂業，娛樂活動、科技發展，比這裏先進多啦！演唱會、美食節、慶典活動什麽的，簡直就是日常……”

雖然之前在樂園裏聽無常說過這麽一嘴，但再次聽到這樣的描述，白羊仍是大感不可思議：“怎麽可能？”地獄要是那麽美好，他當初何苦來到人間？

無常反問道：“怎麽不可能？咱們鬼怪沒有生老病死的壓力，就算什麽事情都不做也不會死。閑下來了就自然會想著做點什麽：工作也好、娛樂也好、美食也好，整天都在琢磨這些。再加上有那麽多源源不斷從人間下去的科學家、大文豪帶領社會不斷前進，每天都有無數新花樣新產品，生活別提有多愉快啦！我知道你想說我們地獄按理來說應該會很糟糕，在你們活人的印象裏，地獄就是一群惡鬼接受折磨的地方。據說以前沒有大王統一地獄、制定規則的時候，所有鬼怪閑的沒事做天天都在打架、搶地盤，那的的確確是非常混亂無序，到處充滿了死亡與殺戮。但那都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啦！現在有大王管理我們地獄，地獄裏科技發達娛樂業昌盛，有趣的事情那麽多，誰還對打架感興趣啊？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你個大頭鬼。白羊心想原來你們這些人的幸福，都是建立在那個人千萬年來日夜不休的繁忙工作上的，當時心裏就很不樂意了。

埋怨那家夥只考慮工作不考慮家庭，遷怒眼前這傻兮兮的鬼界居民，怪他們害得自己當年整天“獨守閨房”快要變成望夫石……

心裏想著心事，手裏就下意識的往嘴裏面不停的灌酒。不久後，醉醺醺的白羊靠著秦不歸和他撒嬌，賴在秦不歸懷裏讓他看著自己，讓他永遠留在人間不要走。

秦不歸和無常只覺得這少年喝醉了，開始說胡話了。

無常笑嘻嘻道：“和你說個有意思的事。地獄裏有很多像你這樣的癡情人，下了地獄與愛人陰陽相隔之後，還念念不忘的等待對方期待死後相聚。”

白羊滿身酒氣紅著臉道：“那當然要這樣了，我一生認準了一個人，就算死後也絕對不會改變心意！”

無常撇撇嘴道：“說是這麽說，但有的事情誰能保證呢？

“要知道，地獄的時間流速，和人間是不一樣的。雖說不至於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麽誇張，但是也差不了多少了。很多鬼魂先行一步之後，留在地獄幾百上千年，堅持不肯踏入輪回，苦苦等著愛人壽終正寢與他相見。

“結果愛人楞是在人間多活了幾十年，而且還在他死後不久重新談戀愛、與其他人結婚生子，你說這時候兩人再在地獄裏見面，那場景得有多尷尬。後死的那個人都完全不記得年輕時候還談過這麽一場戀愛，結果曾經的戀愛對象楞是在地獄等了她幾千年……在一起覺得感情淡了而且自己還有個正牌愛人，不在一起又太對不起等待的那個人。

“又或者先下去的那個人在等待的幾十年裏早就有了新的家，後下去的那個人因為思念過度在幾個月後殉了情。這時候雙方相遇又是一場巨大的修羅場：我為你殉情了結果你那麽快就有了新歡……類似的事情隔三差五的都會在八卦新聞裏出現，吃瓜群眾樂此不疲。”無常非常無良的幸災樂禍笑了起來。

“當然了，也不是沒有真心相愛非你不可的情侶存在。一方苦苦等待了千年，另一方到死都沒有再找第二個人。這樣至死不渝的愛情故事簡直就是偶像劇的標配啊，我媽最喜歡看這樣的電視劇了……”

白羊聽著聽著，忽然沈默下來。靠在秦不歸的肩膀上耍賴不起來，抱著他的胳膊，不是滋味的道：“……我離開那麽久，你還在等我嗎。”

說完，他醉眼朦朧的眼眸看向秦不歸的側臉，不依不饒的拉著秦不歸衣擺，哭腔的對秦不歸道：“你說啊，我離開那麽久，你還在等我嗎？！”

秦不歸：“……”出樂園到再見面總共不過三分鐘，算個鬼的離開。

白羊小聲抽泣，瞇著眼睛昏昏欲睡，嘴裏頭嘟嘟囔囔：“我才不會放你回去……”

眼看白羊鬧累了陷入沈睡，秦不歸起身把少年抱回客房休息。

出來後路過客廳，無視還想再繼續喝酒嘮嗑的無常，秦不歸自顧自回屋裏睡覺了。

“嗨，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把無常不當一回事的人……”無常喝醉了癱在沙發上，指著秦不歸笑嘻嘻的說：“等你下了地獄，我叫你好看！”

秦不歸理都不理他。

次日一早，日曬三竿。賴在沙發裏睡了一晚上，酒醒後終於想起要幹正事的無常告別秦不歸二人。身為鬼的他依舊不肯好好講人話，樂呵呵道：“再見了二位，我要下地獄了！不用舍不得我，我就在地獄等著你們下來！”

“……”秦不歸根本懶得回應這種無聊的冷笑話，白羊說：“不多留下來玩兩天？”

無常認真想了想，覺得跟在白羊身邊又能蹭吃蹭喝又能順點油水，日子過得輕松自在別提有多舒服，便欣然點頭說：“那就多留兩天吧！”

白羊嘿嘿一笑：“瞧你說的，我跟你客氣兩句，你還當真了！”

無常：“……”

秦不歸：“……”

無常氣笑了，他長這麽大，基本都是他噎得別人說不出話，還真是鮮少被人反過來嗆的這麽沒脾氣！

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無常瀟灑的揮揮手徑直穿過墻壁，說走就這麽走了。

白羊轉頭對秦不歸美滋滋道：“電燈泡沒了，終於可以過我們倆的二人世界啦！”

秦不歸不說話，單手攬著白羊的肩膀，帶著他往屋外走。

白羊又驚又喜，眼裏滿是羞澀與激動，乖巧的跟著秦不歸走出了房屋，對他說：“你要帶我去哪兒呀？開房的話家裏就有床……”

秦不歸不說話，帶著白羊走出了大門。站住後放下手，轉過身，回到家，關上門。

“……”白羊傻乎乎的看著那被毫不留情合上的房門，楞了好久，猛地回過神來。

“誒誒誒！你開門呀！！你有本事撩我，你有本事開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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