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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她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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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傻妞眼睜睜的看著天邊泛起了魚肚白,等到停雲起床,她迫不及待的對停雲說,蔣寒洲昨晚來了。

停雲默默聽著,沒有給予什麽反應,如今她有什麽臉見他呢,又有什麽臉要求他呢,她甚至沒有臉去見蔣老夫人,她是配不起他的,她沒有資格妄想,也沒有資格去奢求,她的人生已經這樣了,充滿痛苦的無涯,她不能把那個男人也拉入這樣暗無天日的深淵,她要他重生,要他幸福,只希望再出現一個像袁玉然那樣的女人,好好的替她愛他,配得起他。

她緩緩放下袖子,遮住了胳膊上的淤青,那些青紫是她在獄中的時候,自己掐的,每掐一點,證明自己還活著,用肉體的疼痛驅散心臟炸裂式的疼痛,仿佛只有這樣,才能保持理智,讓自己不會瘋掉。

於是她幾乎掐遍了全身,心臟抽一下,她便掐一下,她起身拿了件白色的大氅將自己裹了起來,脖子以下捂得嚴嚴實實。

蔣寒洲沒有來看她。

她淡漠的坐在桌邊,懷裏抱著暖爐,沈思了許久,對傻妞說,“妞妞,幫我去東邊看看蔣督統還在不在,如果還沒走,就說我有事找他。”

於是傻妞去東邊找蔣寒洲的時候,他正從裏屋走出來,換回了大軍衣,低眉跟趙子龍說著什麽,快步往外走去,儼然要離開的急忙急促。

看見傻妞來了,蔣寒洲站定了步子,“她好些了麽?”

傻妞點了點頭,伸手比劃了一下,告訴他停雲找他。

蔣寒洲怔了一下,在原地站了會兒,忽然邁開步子,大步走了出去。

傻妞看了眼趙子龍。

趙子龍跟沈必鋼結伴向外走去,兩人神情都很嚴肅。

路過傻妞身邊的時候,趙子龍的目光狀若無意的掠過她的臉,隨後轉目離開。

傻妞默默地低著頭往回走。

艾甜甜想跟傻妞一起去看停雲,卻被茹璃阻止,“小姨受了傷,要好生休養,等養好了身體你再去,給我好好回去待著!”

蔣寒洲到了西邊停雲住的小院時,停雲披著大氅,端坐在桌邊,盤了規整的發髻,微微側著臉,看著窗外的遠山,深深的思索什麽問題。

他在她面前站定,深深的看著她淡漠的側臉,沒有說話。

停雲也不看他,拿過桌子上的茶壺泡了杯熱茶,“我這裏沒有什麽好茶,前些日子彭寨主送了些尚好的廬山雲霧來,我不懂茶,怕喝了浪費,便留了點。”她將泡好的茶放在桌對面的空位上。

若是昨晚沒有聽到她喚那個男人的名字,他一定會為她此刻的召喚欣喜若狂,可是他昨夜分明聽到她在長夜中,對那個人深沈的呼喚,縱使她與那人相愛相殺,到底她還是愛那個人的。

蔣寒洲幽幽冷冷的看著她,並不落座。

停雲眉眼間皆是溫婉的淡色,轉臉看他,微微笑,”蔣督統不坐坐再走麽?“

蔣寒洲皺了皺眉,似是十分不適應停雲這般陌生的感覺,他看了她許久,卻怎麽也看不透她,這張臉散發著溫婉的笑意,美目盈盈註目他,眼波平靜,未有悲傷和不妥。

這種陌生的感覺,讓蔣寒洲眉頭皺的更緊了,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十分不喜歡。

見蔣寒洲冷冷看著她,不肯落座。

於是停雲頷首起身,“既然蔣督統不願落座,那我便起身陪……”

不等她說完,蔣寒洲緩步在她對面坐下,“你身子不好,坐著吧。”

停雲笑望著他,緩緩落座,斟酌著開口,“蔣督統將我艾某人從山田手裏救出來,此等恩情深似海,艾某人無以為報,便尋了一個法子,報答慰勞督統,還希望督統成全。”

這樣陌生的笑容,陌生的神情,陌生的措辭和語氣,陌生的距離,讓他的心一寸寸涼了下去。

蔣寒洲放在桌子上的胳膊緩緩握成了拳,眉眼淡淡,“你說,你叫什麽?”

停雲微笑,“小女子姓艾,名停雲,字芷菱。”

似是一股電流從腳底板直逼頭頂,人都精神了幾分,她以前是從來不承認自己姓艾的,更不會承認自己是艾停雲,畢竟承認了這個名字,也就承認了她是他的二姨太,承認了她和他的過去。今日這般大大方方的承認,難道……與他的過往恩怨一筆勾銷,不嫉恨他了?可是這股子陌生的違和感又是怎麽回事。

蔣寒洲細細看著她冷清的眉眼,便知她有話沒有說完,她刻意將距離拉得這般遠,便是拒絕了他的靠近,於是他的語氣也疏離了下去,“艾小姐有話但說無妨。”

停雲喝了口茶,“我知道是督統將我從山田手裏救出來,為了報答蔣督統的恩情,艾某人希望蔣督統再把我送回去,以我為大禮,為自己博得一份功勳。”

蔣寒洲猛的一震,隨後面色僵硬沈冷下去。

“我知道蔣督統為了救我,殫精竭慮,如今若是把我再送回去,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付諸東流,但是……”停雲輕聲細語,話說的很慢,一邊說一邊觀察蔣寒洲的臉色,“我保證蔣督統將我送回去的價值,會比留在身邊的價值大千萬倍,也會讓曾經所有的犧牲都變得值得,讓那些為我而送命的人死得其所。”

蔣寒洲臉色驟然鐵青,“為什麽。”

為什麽?停雲微笑,為了站在制高點,為了從泥潭裏爬上巔峰,為了讓那些踐踏她的人仰望她的萬丈光芒,讓所有人、物、財、兵為她所用,為了學會俯視蕓蕓眾生,她要傾她之力將溫錦懿推向天際,再狠狠摔下,摔的粉身碎骨,摔的灰飛煙滅,屆時,她會靜靜的笑。

停雲此刻靜靜的笑,沒有立時回答蔣寒洲的問題,她想了會兒,柔聲說:“我想要的,只有山田能給我,蔣督統若能成全我回去,亦可算作蔣督統個人的功勳,只當是艾某人對蔣督統的報答,若是蔣督統不願意要這份功勞,那我便將這功勞賦予別人。”

蔣寒洲怒極反笑,“你在跟我說笑麽?”

停雲徐徐微笑,“將我留在身邊,那些為我犧牲的人便犧牲的毫無價值,一切也不值得。但送我回去,他們卻是會死得其所,希望蔣督統能夠相信我,若是蔣督統不想要這份功勳,那只當艾某人多慮了。”

蔣寒洲緩緩站起身,臉上的神情變得危險起來,“你當軍營是什麽地方?那裏豺狼虎豹團聚,盤龍臥虎,是男人的天下,多少只眼睛虎視眈眈,艾小姐會不會把軍營想的太簡單了!自古以來,軍營便禁止女人出入,若是我在,自是不會讓艾小姐出什麽岔子,我若不在的時候呢,艾小姐要怎麽辦!”

停雲緩緩喝了口茶,沈思了一會兒。

蔣寒洲看著她淡淡的臉,“你想要什麽?溫錦懿已經逃出生天,他並沒有落在山田手中,你若是想救他,不必多此一舉。”

似是不坦白,蔣寒洲便不會同意她回到軍部,哪怕她想辦法回到山田身邊,蔣寒洲仍然有法子把她弄走,她必須想一套說辭說服他,讓他不去破壞她的計劃,停雲沈吟,“我想要……”

蔣寒洲臉上的惱怒神色越來越重,過去,現在,將來,這個女人永遠都是這個樣子,什麽都不告訴他,卻總是做危險的事情,總是讓他不放心不安心不甘心,讓他生生死死將心放在油鍋裏烹,她的心裏豎起了一道墻,將他毫不留情的拒絕在了外面。

“要什麽?”見她欲言又止,蔣寒洲緩緩問道。

停雲擡眸,靜靜凝視他,微微笑說,“蔣督統想要做一輩子漢奸麽?”

蔣寒洲面色淡了下去,似是不明白她為什麽忽然如此突兀直白的反問。

停雲緩緩柔聲,“就這麽甘心給山田做走狗麽?”

蔣寒洲緩緩揚眉,她這是勸他從良?暗示他擺正態度麽?還有這一說?他忽然想起陳先生說的話,微微皺了皺眉。

停雲輕輕笑,“就不想把那些騎在咱們頭上的人,都拉下來麽?讓那些踐踏咱們的人付出代價麽?”

蔣寒洲不知她這番話是何意,揚眉看著她,卻是覺得這番話有些危險了。

“若是想,還望蔣督統把我送回山田身邊,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會出事。”停雲緩緩道:“你們都想結束這一切,溫錦懿想要結束,你也總說結束,我覺得我能結束這一切。”

蔣寒洲深深的看著她,似是在揣摩她這番話背後的含義,是陳先生的意思,還是她自己的意思,若是陳先生的意思,那就難辦了,他費盡心機的將她送給山田,又想盡辦法把她從山田手裏拿回來,讓她從山田手裏走一遭,無外乎贏得山田的信任,如今目地達到了,如果再把她送回去,那他之前玩命的戲作不就毫無意義了麽。

她應該不會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陳先生不會向任何人透露,也就是她如此明裏暗裏暗示他,無非試探他,想要拉攏他,讓他棄惡從良。

還有這麽一說?

她反倒勸他不要做漢奸了……

之前的怒意和心寒漸漸平覆下來,他開始重新審視她的話,回想陳先生的那番措辭,這是任務,還是她個人好惡。

蔣寒洲深深看著她,“回去你能做什麽?”

見他態度動搖了,停雲笑的愈發溫婉,“能做的太多了,有我在山田身邊,蔣督統的日子也會好過很多,不是麽。”

她明裏暗裏,又在暗示他!

是知道他的身份,還是在試探他!又或者以為他是漢奸,想要拉攏他!

“就像蔣督統說的,有你在,我怎會出岔子呢。”停雲脈脈含笑,適時地補了一句。

蔣寒洲瞇了瞇眼,這句話倒是說到他心坎兒上了,讓人通體舒暢,身心愉悅,只是她這是想要做任務了麽?陳先生說她無心做任務,可眼下她似是有這個想法了,為什麽……

他愈發的摸不透她,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得,全身散發著溫柔的光輝,從容而又淡靜,言辭舒暖圓潤,不再尖銳如刀,她從沒有這樣溫柔的待過他,也從未如此這般與他心平氣和的交談。

平生頭一次的溫暖語氣,卻讓人身心劃過寸寸冰冷的機鋒,仿佛黃昏的湖面徐徐的平靜,可是這平靜下卻又隱藏著洶湧的暗流,平平的刀光劍影飛來,讓蔣寒洲眼神淡了下來。

她絕不是在與他攀情分,這是在與他談莊嚴肅穆的大義之事。

若是如此,他便要先將情愛放一旁,拋開感情,認真看待她的這番措辭,與她站在同一個高度思考問題,這樣才能避免行動和思想上出現誤差,那麽,他不得不以看待一名戰士的眼光正視她的存在,思她所言,行她之事,辨其真偽,斷其對錯。

見他沈默不語。

停雲柔柔一笑,“蔣督統在猶豫什麽呢?您剛剛也說過有您在,不會出什麽岔子,還平白多一份功勳,在山田面前長臉,不是更好麽?”

蔣寒洲沈思許久,雖然不知道她究竟想幹什麽,可是從她剛剛委婉地暗示他不要做漢奸的態度來開,卻是做任務無疑……應該不是因為個人私事……不然不會忽然勸他棄惡從良……

蔣寒洲低眉,垂眸間眼底風起雲湧,沈吟片刻,再擡眸,雲淡風輕,他望定她,“容我回去思量。”

停雲瞬間容光煥發,皎潔的五官因此更加溫柔了,她笑說,“蔣督統能明白我的心意便好。”

蔣寒洲眉梢揚了揚,還想要再說什麽,可是最終也沒有說出口,她無心情愛,他又何必總是提及,她有她的大義,他如何能以晦澀的私心染指,這條路上,向來是道義在前,情愛在後。

她是什麽時候懂得的呢。

停雲送蔣寒洲出了院子,來的時候,他幾乎是帶著強烈的不甘和不安的,聽見她提出的條件時,他又是滿腔的憤怒席卷而過,現在,她送他離開,他卻是前所未有的冷靜,又帶著幾分凝重思辨的色彩,似是沒有拒絕的理由,任何拒絕的理由都顯得自私且狹隘,他開不了口,亦不能開口挽留,就像陳先生說的,她再也不是他的所有物,她有她的人生,有她的選擇,她是鳥兒,到底是要飛向天際的。

他在門口站定,回頭看她。

停雲站在他身後,離他不遠的地方,白色的大氅裹住了瘦小的身體,她的臉瘦的脫了像,下巴尖的不像話,風雪離散在兩人之間,有雪花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明眸善睞,她溫柔的望著他。

“你還有什麽話,想對我說的麽?”蔣寒洲問。

停雲唇角含笑,溫柔的看著他,“把溫錦懿的命留給我。”

蔣寒洲笑了笑,轉步離開。

到底是尊重了她的選擇,他是三天後派人來接停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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