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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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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神間,蔣寒洲的聲音緩緩淡淡的傳來,“幫她找一處僻靜隱蔽的住所,派個臉兒生的將租售信息送至她面前,暗中加派人手,不要讓她察覺。”

停頓了一下,蔣寒洲淡淡道:“山田對她動了心思,想法子把這個消息傳入她耳中,她自然會提防。”

她?小梁眉梢動了一下,督統連二姨太的昵稱都不稱呼了麽?說放棄便放棄,改用“她”了麽?這是從沒有過的,來真的?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從袁少夫人死後,總覺得督統好像哪裏變了,從毗陵山回來後,那種變化更明顯了,讓人摸不透心思。

小梁點了點頭,想要說什麽。

蔣寒洲若有所思道,“今後不管她想做什麽,暗地裏幫她行方便,不得暴露身份,必要時出手保護。”

小梁遲疑道:“那咱們從武漢帶回來的證據,還要送到二姨太面前麽?”

蔣寒洲松了松領口,眉眼淡漠,“聽說她的生日快到了,就當是生日禮物送去吧。”

小梁頷首,目送蔣寒洲離開,也就是說,從今往後,二姨太不管做什麽,督統都不再幹涉了?只暗中派人輔助,卻不得讓二姨太察覺?不能暴露他們插手的痕跡?

督統這又是何苦呢?哎,小梁嘆了口氣,低著頭往樓下走去。

今年的雪似乎比往年都要大,積雪齊膝,戰亂的狂熱似乎隨著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溫逐漸降了下來,錦縣的大街小巷也漸漸恢覆了平靜,這座小城有人逃走,便有人從外地逃進來,嚴寒加戰爭鬧起了饑荒,路邊凍死了許多人,聰明點的外來人口逢著空屋子,曉得落腳安家,老實點的蜷縮在街頭,只消的一個晚上,便活生生凍死。

停雲和傻妞穿著大黑襖子,帶著牛皮氈帽,買了日常用品匆匆穿過街道,沿路看著那些東倒西歪的屍體,以及巡邏的關東兵,停雲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流竄肺腑之中,尖銳的觸感讓現實的殘酷更顯得逼真。

兩人回到租住的一家小酒館內,便聽老板娘拱著手坐在煤爐前說,“要命噢要命噢,又是打仗又是雪災,瞧瞧外面凍死的人,排上隊,都快趕上集市了,老天爺這是要收人啊,老天爺噢。”

為了掩人耳目,停雲已經在這家城東的小酒館租住了五日,只等風頭過去了,找一家偏僻的住所落腳,絕對不能被蔣寒洲找到。

她也不搭話,匆匆往二樓走去。

老板娘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婦人,有尋常婦道人家嘴碎的通病,瞧著眼前兩位眉清目秀又拿的出銀子的小公子,便喜得緊,此刻抓住機會,扯著嗓子說,“小哥,你不過來取取暖嗎?樓上可沒炭火,這雪災讓糧食和炭火成倍的漲價,再這樣漲下去,真真是要命哦,唉吆,你看看外面那些兵崽子跑的,據說蔣督統的二姨太又丟了,滿城都在找人,這女人也是狐媚,能把那位迷惑成這樣,不曉得背後使了多少見不得人的淫邪法子噢。”

她的聲音很大,停雲隱約聽見了,卻依舊垂眸往樓上走去。

剛走至樓梯拐角處,便聽那婦人更潑的聲音傳來,“哪兒來的要飯的!給老娘滾!老娘這裏可不是收容所,要死死外邊去!”

停雲下意識止了步子,往一樓看去,便見老板娘叉著腰,臉上的橫肉仗勢欺人般抖了抖。

在她的腳邊,倒了一位衣著破舊黑瘦的男人,男人抱著老板娘的腿,喃喃道:“飯……求你給口飯吃……求你……”

老板娘一腳將男人蹬開,“坳吆,臟死了,趕緊滾,我們這裏可沒什麽吃的,要吃東西,拿銀子出來!”

這男人看著眼熟……停雲眸光一閃,蔣歐陽!

唯恐暴露行蹤,她壓低帽檐,低聲道:“老板娘,管他飯,算在我的帳上。”

說完,便匆匆上了樓。

老板娘楞了一下,頓時眉開眼笑,連連喚了人將男人讓進屋內。

停雲進入了二樓一間房內,便遣了傻妞給蔣歐陽送了一包銀票,這酒肆,龍蛇盤踞,二樓共六間客房,住戶成分覆雜,但多半是中下層階級,她選擇這樣的地方住,也是為了混入其中,掩人耳目。

沒多久傻妞便從樓下回來,告知她蔣歐陽吃了飯還過了陽,想要親自上樓對這位匿名恩人表示感謝,卻被傻妞趕走了。

關於蔣歐陽留戀花柳之地的事情,她一早便聽人說過,當初蔣寒洲遣散旁親的時候,給足了家眷錢財,也安頓了住所,這蔣歐陽定是把錢都用來吃喝嫖賭了。

停雲和傻妞將買回來的衣物攤開在床上,那是兩件關東小兵的軍裝,這年頭只要肯花錢,什麽都能買,兩人正細細查看軍裝有沒有問題的時候,忽聞外間走廊裏傳來稀落的腳步聲,間歇傳來低低的調侃。

“常住在這裏總不是辦法啊,老三兒,咱們也換個地兒住吧,眼下許多人家拋售房產,都等著卷了錢跑路,咱們要不低價買個地界兒?這年頭,我算是看透了,跑哪兒都一樣,到處在打仗,還不如在一個地方老老實實的待著。”

“是啊,天災人禍,想躲也沒地方躲,就這天氣,還沒出城就給凍死了,我倒是聽說新城區那邊有錢人賣房子的多,你還記得那家賣綠豆糕的卓家嗎,聽說他家也在賣方啊,那地方好,又背街,又好藏人。”

另一人說,“怎麽不記得,那家的綠豆糕可是在城裏出了名的好,還別說,他家好像在新城的富人區蓋了一棟小別墅吧。”

“別墅那種地方咱們可住不起,倒是他家在舊城區的城郊還有棟老宅,好像在巷子裏單門口的,咱要不要去瞧瞧?”

“住那麽偏幹什麽,還是要離集市近點的……”

兩人的聲音漸行漸遠,傻妞搖了搖停雲的胳膊,把兩人的談話比劃給停雲看,隨後問停雲,要不要去卓家別墅看看?畢竟兩人找了三天的房子,也沒有找到合適的。

停雲想了許久,搖了搖頭,“去他家城郊的老宅看看,既然是巷子裏的單門口,應該更容易藏身。”

所謂單門口,不過是有些舊宅坐落在四通八達的巷子裏,正門從巷子甬道裏開了一個單門出口,沒有後門,只有一個內院的兩層居家下樓。

於是兩人一直在屋內守到天黑,才動身離開往舊城區的卓家走去,小梁立在酒肆二樓的一間房內,遠遠看著停雲果然往卓家舊城區去了,長長舒了一口氣,還好二姨太沒有拒絕,不然他又要另尋他法了。

出乎停雲意外的是卓家老房的出售談的異常順利,仿佛這家人就等著她來買似得,價格不僅便宜,卓家還急著拿了錢離開,催促她趕緊入住。

停雲詫異的看著那位大爺,不由的問道:“你是這家的房東麽?”

那大爺擺擺手,帶著低領帽,兩側的垂護裹住了耳朵,紅著大蒜鼻,“我只是個中間人,卓家早逃到外地了,托我幫他們賣房子,外面局勢那麽亂,小兄弟,你不知道吧?關東軍好像開始到處抓女人了,老幼都不放過,什麽世道啊,尤其要抓一個叫舒雲的女人……”

傻妞悄悄打手勢幫她翻譯。

那大爺邊說邊用眼角瞟停雲。

停雲莫名的不自在,尷尬的笑了笑,拿了錢做了交易,收到地契和房契,大爺這才磨磨唧唧的離開。

剛走過街角,那大爺便眉開眼笑起來,沖著一家茶樓走去,來到一樓大廳,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向著旁邊的青年說,“侄兒,你看叔給你辦的咋樣?”

小梁正經道:“沒被察覺吧?”

“你還不相信你叔嗎?小兔崽子,這是幫誰辦事呢?那兩位小兄弟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生,咋……”

不等二叔說完,小梁便笑道:“從外地逃難來的兄弟,之前有點過節,他還記仇,不肯讓我幫,這不,只能私底下盡點綿薄之力了。”

老大爺點燃了旱煙袋抽了幾口,眉眼擠在一起,“逃來逃去啥意思呢,咋逃都是一個死,哎。”

小梁將一沓錢財推過去,“這是孝敬二叔的一點買煙錢,拿好了,回去給嬸嬸和雀兒買點好東西,天氣這麽惡劣,形勢又不好,把糧食屯夠了,沒什麽事別出來。”

老爺子眼裏直冒精氣,接過錢還想再寒暄幾句,小梁已經匆匆離開。

嘿!臭小子,還是這麽個急脾氣,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此時,停雲和傻妞緩緩走進那棟位於背街小巷的老宅,這是一棟十分老舊的紅磚小樓,院落很小,上下兩層,只有一個單門出入。

站在二樓的陽臺上,可以眺望整個舊城區弄堂甬道的景象,像是迷宮裏的道路那般,工工整整,曲曲折折,小房裏家具齊全,要什麽有什麽,就連貨房裏的炭火都堆滿了整整一小屋。

停雲微微有些詫異,還有些新置的家具,就連常青盆栽,也仿佛是新搬進來的,難道……卓家走的太匆忙,添置了用具,還不急享用,便逃走了?

滿腹狐疑,她大致將上下二樓查看了一番,沒什麽異常,雖然樓梯老舊,踩起來咯咯吱咯吱作響,但這種感覺,忽然讓她有種魏家小院的恍惚感。

正疑惑的時候,傻妞拉著停雲的手飛快的下了樓,來到院子裏唯一一棵梅花樹前,指著梅樹的根部,比劃著。

停雲細細看了眼,輕輕抽了口氣,這麽大的梅樹也是才移植過來的,腳底下的土剛剛翻新過,雖然覆了雪,但是露出來的土壤是腥的,她環顧了一圈,摸了摸梅樹上綁著的一個秋千,秋千的鏈子沒有生銹,應該是才掛上去的……

仿佛……有人故意準備好了一切,送到她眼前。

百思不得其解,誰會這樣做呢?如今蔣寒洲滿城找她,錦懿又人間蒸發,難道一切真的是巧合?

沈思片刻,停雲說,“妞,找到錦懿前,我們暫時在這裏落腳,為了以防萬一,要再開一道門,還有,剛剛那位老大爺說的話,上個心。”

傻妞點了點頭。

顧閏之與停雲取得聯系已經是一周後的事情了,兩人喬裝一番約在聚福樓見面,由軍區監獄裏的內應負責接應停雲,幫停雲便裝成小獄卒,帶著她悄悄混進了關東軍第一監獄,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內應將值班的獄卒約去喝酒,留下停雲低著頭一人值班,於是停雲趁機拿了鑰匙,按照簿子上登記的名字,對號入座,飛快的找到了對應的獄房。

志成是第二次來了,為了掩飾自己是通緝犯這件事,從踏入監獄的那刻起,臉上的血汙就沒有擦過,顯然已經被酷刑伺候過,雙眼腫成了核桃,面目全非。

停雲緩步上前,細細辨別志成的臉,低聲道:“志成?”

監獄裏屎尿泥濘,志成被綁起雙手掛在墻樁上,他死氣沈沈的垂著頭,聞聲身子顫了一下,緩緩擡頭,腫脹的雙眼擠成了一條線,他努力睜眼看去。

停雲心中微酸,極力讓自己冷靜鎮定,為了便於聽他說話,靠上前湊近他耳邊低聲道:“我是舒雲,臭小子,是男人就再忍忍,過兩天我會想辦法把你們救出去。”

“雲姐?”志成激動的眼淚流了出來,雙腿直打顫,哭著點頭道:“雲姐……真的是你!你怎麽來了,我還以為這次死定了……”

停雲輕輕“噓”了一聲,示意他小點聲,低聲道:“時間緊迫,今天來,有些問題想問你,很重要。”

志成點了點頭。

停雲問,“藥店的賬本在誰手上?”

志成幹裂的唇動了動。

停雲湊上前。

志成說,“李……李掌櫃那裏。”

果然!那日著急去武漢的時候,李掌櫃把賬本帶在身邊,她幾次提及要查看賬目,李掌櫃都提防著她,那賬本一定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還有一個問題,我聽錦懿說,他從武漢回來的時候,江北發生大水,被洪水圍困,他不會游泳……你有沒有聽說那日他們是怎麽脫身的?據我了解,洪水一個月後才退的。”

志成喃喃,“阿……阿……阿俊跟李掌櫃說話的時候,我有偷聽到過,說是溫少爺和阿俊都不會游泳,那日他們被洪水困在一個破廟的墻頭,阿俊打算把破廟頂上的一根橫梁取下來,依靠橫梁的浮力去往對岸,但是將橫梁取下來的時候,看著墻頭有很多老弱婦孺,溫少爺就把這救命東西讓給她們了,其中一個姑娘下水的時候被洪水沖走了,溫少爺為了救那姑娘被一同卷入了洪水中,聽說溫少爺將那姑娘抱在懷裏,兩人一同被沖到了河對岸的浮林帶,樹杈多,所以就獲救了……”

停雲皺緊眉頭,貼近志成,集中所有的註意力將他的話一字不漏的聽了去,越聽越困惑,她本想探聽一些關於錦懿背後那個組織的消息,看看是不是有人專門去接錦懿,從而探探在沒有電話,無法傳遞書信的情況下,錦懿是用什麽法子與那些人聯系的,沒想到聽到這麽一件一頭霧水的事情。

志成喘了一口氣,有氣無力道:“阿俊還說,這件事決不能讓你知道,所以大家都沒有提,我還聽到他跟李掌櫃說,那名姑娘獲救後,絲毫沒有感謝溫少爺的意思,兩人不知因為什麽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那姑娘當眾扇了溫少爺一個耳光,溫少爺沒有……沒有還手……還拉著那姑娘的胳膊不肯放手……後來那姑娘哭了,溫少爺才松手的。”

停雲的心徒然一緊,難怪錦懿回來的時候,臉上有五個紅指印,她以為是律娉婷打的?難道是那個姑娘打的?為什麽?依錦懿的性格,他把浮木讓給老弱婦孺不奇怪,奇怪的是拼了性命去救一個毫不相識的女人,還對那個女人糾纏不休,這不是溫錦懿的處事風格。

疑雲重重,停雲抿了抿唇,她跟溫錦懿在一起這麽久,雖沒有肌膚之親,兩人卻是耳鬢廝磨相親相愛的,如此這般恩愛的程度,溫錦懿也從未對她糾纏不休過,他所有的言語和行為都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從不是強求的人。

還有……為何那個姑娘要如此激烈的抗拒他?

“那個姑娘是律娉婷麽?”停雲下意識問。

志成搖頭,喘息道:“我聽阿俊說那個姑娘長得很醜陋,臉上有道刀疤,他也想不通少爺為什麽會那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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