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嬤嬤正要說話，秦嬤嬤急忙搶了先，快嘴道：“聽說從日本人手中劫走了一個犯人，日本人向來吃不得虧，這不鬧得錦縣都不安生了，奴兒子還說，那晚上，他還親眼見過那個傳說中的匪爺呢！”

“真的那般厲害？”蔣夫人眉峰一揚。

秦嬤嬤得了臉兒，肩膀用力一聳，將張嬤嬤擠開了，擠眉弄眼道：“奴已經派春花，秋月，冬梅三個丫頭去打聽情況了。”說完，她仰頭，“你們三個快把打聽到的告訴夫人。”

站在沙發一側三個十五六歲，紮著麻花辮子的小丫鬟走了過來，“奴婢聽說那個劫走犯人的人就是搶走中野先生合同的人，合同雖然銷毀了，但是百姓們聽說合同有問題，紛紛不肯續簽，中野先生氣壞了，還向少爺施壓了，少爺沒有買賬呢！”

春花說完，秋月走上前，氣場稍稍弱一些，“聽說這個匪爺和劫走的犯人都是紅匪，少爺下了搜查令，但是……偏偏搜的都是溫家的產業，外面都說這是少爺是沖著溫家去的……”

“什麽？！”蔣夫人眉梢一揚，摘下眼鏡，站起身，“專門針對溫家下了搜查令？！”

“是……是的，還查封了溫家的兩家錢莊。”秋月輕輕道。

蔣夫人沈了一口氣，頭上朱釵晃動，半晌不言語。

只見冬梅低著頭走上前，有些惴惴不安，“奴婢……奴婢負責盯梢二姨太的日常，二姨太前天晚上一休未歸，少爺找了一休，到了天快亮的時候，二姨太才回去，聽說是……是在外面……找漢子了。”

蔣夫人臉色一沈，晃悠了幾步跌坐在椅子裏，“沒想到我這幾日風濕犯了不宜外出，倒是外面都變了天了，好端端的，寒兒為什麽突然針對溫家！”蔣夫人將手中的針線捏成一團，“不是那個狐媚子還有誰！三番五次的勾引錦懿，呵呵……呵呵呵……真是家要敗，出妖怪啊。”

張嬤嬤見狀，趕緊湊上前幫蔣夫人順著氣道：“夫人息怒。”說完，她給後面的五兒使眼色，五兒轉身去倒茶。

蔣夫人輕輕擋開張嬤嬤的手，看向秦嬤嬤笑道：“我沒什麽事，倒是秦嬤嬤你一來就是不一樣，二等丫頭們被你訓的個兒頂個兒，你兒子最近還好吧？”

秦嬤嬤一聽蔣夫人誇讚她，高興的合不攏嘴，眉毛飛起，快嘴快舌道：“奴兒子秦貴可好了，深得山田少佐的信任，這會搜查紅匪，他還是隊長頭頭哩！”

蔣夫人微微一笑，“做漢奸到底不光彩，該是給他謀條退路的時候了，免得他日把那些洋鬼子趕出國界兒後，他該如何自處，人啊，做什麽都不能做漢奸……”

話還沒說完，便看見唐婉如火急火燎的走了進來，笑道：“夫人姐姐好雅興，這些日子鉆研刺繡呢？”

丫鬟們急忙端茶遞水，唐婉如面有焦色，卻維持著表面上的微笑，“好些日子沒看見寒洲了，聽說山田最近向寒洲施壓的厲害，姐姐還望多叮囑寒兒註意身體啊。”

蔣夫人止了話，看了眼面上掛不住的秦嬤嬤，眼底略過一絲滿意的神情，隨後淡淡的向著唐婉如道：“行了，我算著你今天會來，你也別跟我賣關子了，咱們十幾年的姐妹情分，不來這些虛的。”她遣散了丫鬟，只留下兩個嬤嬤，“寒兒做的事我大致了解了，你放心，我不會任由他胡來。”

唐婉如一聽，拿著帕子委屈的擦起淚來，啞著嗓子道：“有姐姐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不瞞姐姐說，我這幾休都沒睡好覺，哎，我們家老爺子規規矩矩做生意，耗盡一輩子經營商鋪，這次鬧得，外人只當我們走歪門邪風了，還有誰敢跟我們做生意呢，老爺子這兩天頭風病也犯了，不知道挺不挺得過去。”

蔣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寬心，我不會再讓這小子胡鬧下去，錦懿好些日子不見了，在做什麽？”

唐婉如微微一怔，心下腹誹，這個時候提他做什麽？溫家的產業是萬萬不能落入他手上的，唐婉如覆又哽咽道：“我也不是怪寒洲少爺，我們自小看他長大，年輕人難免年輕氣盛，寒洲少年英雄，有夫人姐姐這麽好的教養，所做的決定斷然不會有誤，我只怕亂局入世，有人挑撥咱們蔣溫兩家的關系呀。”她吸了一口氣，繼續道：“至於我們家錦懿，哎，好幾樁生意砸在他手上，他爹氣急了，讓他好好反思一段時間，這些日子住在舊城老宅了。”

蔣夫人心裏氣極了蔣寒洲這些日子無法無天的作為，瞧唐婉如哭訴的樣子，她便知事情的嚴重性，畢竟以唐婉如溫婉圓滑的性子，難見在他人面前落淚。蔣夫人心有芥蒂，似是不想繼續蔣寒洲的話題，於是緩緩道：“真是委屈錦懿這孩子了，難怪這些日子沒來看我。”她的聲音低了下去，狀若無意的低眉道：“也老大不小了，該成家了，多少姑娘覬覦著，你做母親的，該多上上心。”

唐婉如知道蔣夫人歷來喜歡溫錦懿這孩子，只是一想到那個陰陽怪氣的兒子，她的心裏沒來由的戰栗，於是她斂去眼底的晦氣，笑道：“孩子不成器，勞姐姐惦記，待他反思悔過了，定登門探望夫人姐姐，這些日子我讓碧蓮多來陪陪你，碧蓮現在可是長大了，站在寒洲身邊，真真的像是一家子似得。”

蔣夫人擡眼看了唐婉如一眼，隨後移開目光，笑道：“還真是，一轉眼碧蓮也都這麽大了。”

唐婉如有意撮合溫碧蓮和蔣寒洲，見蔣夫人沒有接話，她尷尬的擡起頭轉移話題，“咦，姐姐新添了這麽多丫鬟，看著真不錯。”

蔣夫人笑道：“多虧了秦嬤嬤。”

唐婉如的視線從張嬤嬤身上掃向秦嬤嬤，眼神一閃，笑道：“一看就是個精明人，姐姐就是有眼光”

秦嬤嬤喜形於色，連連推辭，臉上的尷尬和驚恐也隨之淡了些。

張嬤嬤被冷落在一旁，曾經何時，她可是夫人身邊的紅人，現在倒好，秦香紅這個賤人，生了個好兒子在山田少佐身邊當差，夫人就刻意疏遠了她，連著她辛辛苦苦培養的五兒都被疏遠，一心重用姓秦的，平時好東西也都賞給了她。

這讓張嬤嬤怎麽咽的下這口氣，辛辛苦苦爬了半輩子，算計了半輩子，到頭來比別人少了個兒子，所有的一切都付諸東流！一想到這裏，她就恨不得撕爛秦嬤嬤那張老臉，這個老不死的，事事都要搶先，手腳麻利嘴又快，自己跟她一比，倒是心事重行動慢了！

唐婉如走的時候，張嬤嬤送她出門，走到門口，唐婉如刻意慢了兩步，看著她同情道：“張嬤嬤也是夫人身邊的老人了，就這麽被冷落了，我都替你不值。”

張嬤嬤聞言，濕了眼眶，“唐夫人是個明白人，只是那秦嬤嬤的兒子秦貴是山田少佐的人，就沖這個，也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唐婉如眼裏掠過一抹精光，趁著四下沒有人，從兜裏摸出幾塊銀元，塞進張嬤嬤手中，“早晚有一天，夫人會發現還是張嬤嬤最貼心。”

說完，她微微一笑，“以後嬤嬤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可以來溫府找我，我定會站在嬤嬤這邊。”

張嬤嬤像是看見了親人，歷來唐婉如的為人她看在眼裏，落落大方，熱情善良，在她落難的時候，還來安慰她，“虧得唐夫人體諒，奴也有了個奔頭。”

唐婉如略帶深意的微微一笑，拿著包緩步離開，在轉身的一瞬間，面色瞬間拉了下來，帶著眼底的冷意上了車。

而蔣夫人也緩緩收斂了笑容，想起自己兒子被那野格格迷惑的失了心智，把感情建立在事業之上，她便又氣的渾身發抖，當初真是小瞧她了，唐婉如三番五次的跑來找她打聽情況，一次兩次她還可以應付，這次數多了，難免影響兩家的交情，只當她這個做主母的，忙著賣嘴不辦事了。

“夫人，您寬寬心。”秦嬤嬤諂媚的堆著笑，拿著小竹錘，輕輕捶著蔣夫人的肩膀，趁機連忙表忠心，順著之前蔣夫人的話說下去，“奴兒雖在山田身邊謀職，為的是替蔣少爺做眼線，奴兒可是有一顆愛國之心啊。”說到這裏，她湊近蔣夫人耳邊，低聲道：“聽阿貴說，山田盯上咱們府了，打算拿咱們做要挾逼迫少爺就範。”

蔣夫人身子顫了一下，“看來這日本人狗急跳墻了，打算對寒兒來硬的。”她端過一杯茶，輕輕喝了一口，對秦嬤嬤的態度滿意的點了點頭，緩緩道：“到底是惱人的倭寇，咱們說什麽也不能跌了臉面，倘若寒兒這時退讓，保不準被人罵成漢奸賣國賊。”

秦嬤嬤飛起眉毛，趁機邀功道：“奴會讓阿貴慫恿那日本人轉移註意力，夫人放心……”

蔣夫人凝神閉眼想了許久，計上心頭，唇角凝了一抹冷笑，緩緩道：“不用，咱們準備準備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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