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掠過，燭臺上的火光在風中搖曳，明滅不定。“你說，帶我離開？”段青寒疑遲道。

“正是。這樣一來不僅能解開你身上的修羅煞，而且我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如此兩全的事情沒有不為的道理。”洛熵隨手取過一方錦帛，似乎想幫段青寒收拾些東西。“你有什麽想帶走的？江湖可不比這皇宮。”

“洛熵，如果我真的這樣一走了之，會不會對七哥…”

聽聞，洛熵停下手中的忙活“怎麽，舍不得離開這裏？”

“如今朝廷的形勢未定，寧太後黨羽的殘餘勢力仍未被連根拔起。倘若現在我就離開，無疑就是將所有重擔都推給七哥，這根本就是雪上加霜。”段青寒蹙眉，江山社稷的責任有多重他不是不清楚，尤其在這特殊的時期，外有北滄國的虎視眈眈，內有寧氏黨羽殘餘的狼子野心，可謂是內憂外患。若自己就這麽不辭而別，真不敢想象七哥面臨的將會是什麽。

洛熵聽罷竟然朗聲大笑，“青寒，你真的變了。以前那個桀驁不馴、肆意而為的十三王爺竟然會擔心江山社稷。段青衣究竟是給你吃了什麽藥？讓你這般為他賣命！”

“洛熵，不管怎麽樣，都改變不了他是我兄長的事實。作為同父異母的兄弟，我也應該幫他這一回。”想到這裏，段青寒只覺得心裏五味雜陳，留下意味著今生將與洛熵擦肩而過，而離去則意味著將要斬斷與世間血脈至親的所有羈絆，無論怎樣選擇都是無可避免的傷害。

“好一個手足情深，不過…你認為少了你，段青衣的皇位會坐不下去？真是可笑！”洛熵豈會不明白段青寒所想，原本清明的雙眸中閃過一絲憤怒。“若不是因為他，你怎麽會身中修羅煞數年無藥可醫？若不是因為他，你仍舊會是那個名震天下的少年將領；若不是因為他，你也不必整日被困在皇宮這座是非之地！”提起往事，一貫平靜如水的洛熵此時也無可避免的為段青寒抱不平。“若這些就是一個兄長應該對待胞弟的作為，那麽這樣的兄長不要也罷！”

“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七哥也是被逼無奈，畢竟要坐上那個位子就必須要有人犧牲。”段青寒緩緩的閉上雙眼，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又開始再腦海中叫囂，排山倒海般向他襲來。

“那為何要犧牲的人偏偏就是你！”洛熵氣不過，將視線投向窗外的美人蕉，寬大柔美的綠葉正輕輕撫觸著夜風。

“因為。。。”因為什麽？段青寒發現自己也弄不明白，也許這些根本就是自己不由自主做出的選擇，事到如今也不必再去解釋什麽。

“怎麽？無話可說了是麽？”洛熵有些恍惚，唇邊的笑意頓時冷了三分。七年了，自己心中的那個人變得陌生，可悲的是，這些改變卻不是因為自己。“好，那我來告訴你！因為你......”

“因為他是段青寒，是朕的十三弟！”清冷的聲音至宮門外傳來。推門而入的竟是去而覆返的段青衣，身後還跟著兩名帶刀侍衛。

“七哥，你怎麽......？！”段青寒對段青衣的突然到來感到驚訝，此時想要讓洛熵回避卻為時已晚。

洛熵倒是滿臉平靜，似乎早已知道段青衣的出現。即使清楚自己這是在夜闖皇宮，可面對著這位君臨天下的天子，他絲毫都沒有驚慌或畏懼，神情間更多的是居高臨下的不屑。

“真想不到，名滿天下的‘出塵公子’竟然有夜探宮闈的嗜好，朕今日算是長見識了！”段青衣冷聲道。眼前這個仿若天人的男子，讓他沒由來的感到憤怒，就像是如芒在背那般不適。

“我也想不到，璟汐的國君竟然有巡夜的習慣，洛某今日也算開了眼界。我們彼此彼此。”洛熵毫不客氣的回敬道。

“放肆！你知道自己再跟誰說話麽？！”一個侍衛竟然“倏”的一聲拔出鋼刀，合身撲向洛熵，微涼的風夾雜著剛勁的內力霸氣斬下。

“洛熵你別出手！”段青寒立即出手阻攔，可終究是遲了一步。

如閃電般迅猛的一擊竟然落了個空，正在驚訝之餘，洛熵的身影似鬼魅閃現在身後。“這麽慢的反應，還算得上大內侍衛？”漫不經心的一擊手刃，那名侍衛竟像斷了線的風箏，被打飛出四、五米遠。而這一切，不過是在眨眼間的功夫就結束了。洛熵依舊從容優雅如同天人，白衣飄飄纖塵不染，甚至連頭發都紋絲不亂。

“果然名不虛傳，你這個怪物！”段青衣冷眼望著這一切。就算以自己的身手都未必能將洛熵困於此，更何況只是一個普通的侍衛。

“怎麽？只憑這些人就想將我留下？段青衣你依舊這麽狂妄！”洛熵無視被擊傷在地的侍衛，若是想攔住他，恐怕再加上幾百人也不夠讓他練手的。

“好一個出塵公子！不知若是三千禦林可否能將你化作黃泉公子呢？”也許是尚未完全醒酒的緣故，段青衣的神色有幾分迷離，雙頰透著些緋紅，即使是威脅的話語，聽起來也如同老友間的攀談。

重蓮宮門外竟隱隱約約的聚集起一些火光，紛擾的腳步聲透露出人數的眾多。段青寒心下大驚，難道七哥今日真的要將洛熵斬殺於此？！

而此時的洛熵仍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仿佛周圍的一切皆是空氣。“青寒，過來。”洛熵伸出右手，示意段青寒到自己身邊。今夜即便是血染皇城，也要帶著段青寒離開這裏。若是為了你段青寒，我洛熵就算化身修羅，血染雙手，屠盡天下蒼生又何妨！

“青寒。”望著洛熵的動作，段青衣不由握緊了雙拳。今夜若是洛熵敢將青寒帶離重蓮宮半步，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取他性命！七年前自己就絕不會將青寒交給他，七年後的如今更無可能！

面對著劍拔弩張的情形，段青寒沈默良久。事到如今，一切皆是因自己所引起，既然如此，那這一切也必須由他來結束。“洛熵，你走吧，我是不會同你一起離開的。”段青寒努力克制住聲音中的顫抖。

“你說什麽？！段青寒，你瘋了！”洛熵原本沈靜的神色瞬間被震驚所代替。他萬萬想不到，自己不遠萬裏來到洛陽，得到的竟會是這樣的結局。原本波瀾不驚的內心像是**上萬只利箭，錐心刻骨的疼痛彌漫全身。“這不是真的，對麽青寒？”

“你沒聽見他說不會跟你走麽？！”聽到段青寒的回答，段青衣心中的巨石瞬間落地，不僅感到前所未有的釋然，還摻雜著幾分難以言狀的欣喜。“洛公子是聰明人，若朕真的想對你如何，絕不會只帶這些人手。所以，還是請洛公子早些離去為好，畢竟這裏不是你的後花園。”段青衣的語氣冷了下來，如果不是礙於清寒在場，作為一國之君的自己又怎會忍讓至此，那個洛熵若還是這般不識擡舉，那就別怪他手下無情了！

段青寒低頭註視著地上那塊華美的波斯地毯道：“自然是真的。我段青寒就算再不濟，也是璟汐國的王爺。在這宮中，我擁有著尊貴的地位和權力，還有這麽多美酒、歌舞、如花美眷等著我享受，我為何要放棄這一切跟你行跡江湖。只要我高興，這天下幾乎沒有我得不到的，可跟你在一起又能如何？”

“你再說一遍！”此時的洛熵想受傷的困獸，聲音也變得嘶啞起來。他不相信，段青寒會是那種貪慕榮華富貴之人。

“我一個堂堂王爺，為何要與你一同亡命天涯？就算你擁有天人之質，也不過是個男子。比起宮中的粉黛佳麗，本王對你實在提不起興趣。”段青寒強睜著雙目，不讓眼中湧出淚水滑落。

“好，很好，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好極了！”洛熵不怒反笑，雙眸變為無盡的黑洞，帶著懾人心神的光芒，在明滅的燭火下散發著危險的氣息。“段青寒，記住你今天所說的話！”說罷，沒有絲毫的留戀，一個縱身便掠出窗外。

望著在無邊夜色中消失的白色身影，段青寒落下第一滴淚…….

“青寒。”段青衣試圖說些什麽緩解被凍結的氣氛，卻不知該說什麽好。今夜自己原本遣侍人給重蓮宮多送些藥材和臨近秋日禦寒的用品，誰知竟然撞見了夜闖皇宮的洛熵，心中的無名火便蔓延開來。在他心目中，段青寒永遠都是那個跟在自己身後的小男孩，陪他一起成長，見證他生命的全部。自己不過是想一直留他在身邊，在帝王這條血雨腥風的道路上彼此作伴，留住心中最後的柔軟。可那個洛熵卻企圖將自己最後的希冀奪走，這是他段青衣絕不能容忍的！

“青寒擅自在宮中會面外人，望聖上恕罪，明日便會去敬思堂領罰。”段青寒起身行了君臣之禮，言語間盡是疏離與淡漠。“時辰不早，請聖上早些休息，臣弟告退。”說罷，轉身走進寢殿。做完這一切，段青寒只覺得自己像被抽幹力氣的沙袋，毫無知覺的摔在床榻上，眼前浮現的全是洛熵離去時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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