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念文沒法出門賣豆腐了。黃豆腐只在賣完魚後, 再出門賣豆腐了。

不過好在各家各戶不像春播時，家裏的大人小孩都在地裏忙活。

農閑時，除了男人們會扛著鋤頭去地裏鋤草之外, 女人們大多都在家待著, 就算黃豆腐去晚一些, 該買豆腐的人家也還照樣買, 倒是沒怎麽影響買賣。

金氏在家守了好幾天，也不見陳狗子家的人找上門來, 看樣子，這陳家是不打算報覆回來了，也就暫時放心了，繼續跟村裏的姐妹們聚在一起做活, 聊八卦。

黃豆芽依舊是帶著家裏的兩個孩子往山上去，不過今年, 黃豆芽的身體好了不少, 上山時也敢再稍微往遠走一些了。

黃豆芽每天上山都能弄點好東西，還是蠻開心的。但黃念文可就開心不起來了, 賺不到錢，心堵慌，就盼著自家老爹給自己解禁。

黃念文和董大力一戰成名, 連帶著蓮花山村這幫半大小子也跟著出名了。

十幾歲的半大小子正是“江湖氣”最濃的時候, 聽說書人講了些快意恩仇的故事，就立馬熱血沸騰，恨不變成書中人，拉弓射箭, 懲惡揚善。

這幫閑無聊的小夥子們還特別愛打架，好像只要打贏了, 就能證明自己的“江湖地位”似的。

每個村的半大小子都會成立一個小幫派，年紀最大或是最能打的那個就是“幫主”。而陳狗子就是陳家村半大小子們的現任“幫主”。

其實趙晟也曾當過趙家村的“幫主”，只不過後來發現當“幫主”除了打架之外，啥正事都幹不了。而且總打架還容易餓肚子，所以趙晟果斷把“幫主”之外讓給了別人，跟他四哥一起靠石頭謀生。

一個鎮子下有十個村子，這十個村子的半大小子都是天生的敵人。村與村之間經常打架。

像陳家村、趙家村以及葦子溝村這種由本地人組成的村子，對移民村有壓倒性的優勢。

所以陳家村被蓮花山村按在地上打這種事就特別的稀奇，尤其陳狗子所在的幫派還是一個比較厲害的存在，人數更是足足有八個那麽多。

可能大人們聽了這些事會不屑一顧，只當是小孩子過家家，但是在十幾歲的半大小子眼中，能讓這麽多人聽自己的話，那絕對是狠角色了。

所以當知蓮花山村的幫派裏有十四五個人時，外村的這幫小子是相當震撼了。後來在路上碰見，一聽說誰是蓮花山村的，立馬就慫了，就連說話都不敢太大聲了，就怕惹著這幫狠角色。

現在蓮花山村的老一輩出門，都沒有自家兒子有名氣。

不過孩子們之間的爭鬥，倒是沒怎麽影響到大人。大人間還是要講究人情往來的，若不是有啥深仇大恨，他們還是會圓滑處理的。

黃豆腐去陳家村賣豆腐時，碰到了陳狗子他爹陳大生，黃豆腐白送了一塊大豆腐，把陳大生臊臉通紅。

“我家那小子太不是東西了，還幹起了土匪的勾當，大白天就敢搶人家東西。都賴我沒管住啊，我這老臉都被他丟盡了。”

陳大生本來是對黃家有些氣的，不然也不會憋了這麽多天，才出來跟黃豆腐化解矛盾。

雖然知道是自家兒子的錯，但是被拿走了那麽多的糧食，陳大生的心裏也是很不舒服的。現在黃豆腐主動賣好，他倒不好意思起來了。

“那都是小孩之間的事，咱們大人不管那個，讓他們自己解決去，他們該打就打，咱哥倆還是照常處，心裏別有疙瘩！”

黃豆腐是個買賣人，受過的委屈多了去了，陳大生也不是啥大奸大惡的壞人，更不願跟他家結仇了。

黃豆腐見陳大生這麽好說話，他家的錯當場就認了，一點也沒推脫，對他的印象好了很多，自然也把話說好聽些，想趕緊把兩家的這點破事揭過去。

“咱哥倆能有啥疙瘩啊，都是家裏小子幹的壞事，當天我就把我家那個小兔崽子揍了，現在還躺炕上走不了路，等他好點了，我領他去你家，給你家小子道歉去。”

陳大生是個老實漢子，但沒成想卻生了個愛打架的兒子，也很是無奈。

“不用不用，還道啥歉啊！他們都互相打回來了，這事就算了了，不打不相識嘛，半大小子哪有不幹仗的。”

黃豆腐現在只想趕緊解決矛盾，可不想再因為這點破事起幺蛾子了，趕緊拒絕了陳大生的提議。

“你家小子最近咋不來賣豆腐啦？是不是因為我家小子啊？你回去跟你家小子說，放心過來賣吧，我家那臭小子要再敢劫車，就讓過來找我，我把那小兔崽子的腿打斷了。”

陳大生是個特別好哄的漢子，見黃豆腐跟他說話大大方方的，他就把黃豆腐當成了哥們，說話也豪氣了不少。

“沒有沒有，不是因為你家小子。他小姑這幾天讓我家小子幫著幹點活，等忙完了，就還是他過來！老陳大哥，你趕緊消消氣。回去可別打我大侄子了，這半大小子最要臉面，可不能隨便打了，不然要記仇啦！”

“……”

都是當爹的，提起自家兒子也都是一肚子的話，黃豆腐跟陳大生又聊了好半天，這才各自分開。

“我明天真的可以繼續去賣豆腐啦？”黃念文聽了爹爹帶回來的好消息，一蹦三尺高，開心原地轉圈圈。

“去吧去吧，加點小心！這回再有人搶你，你就直接把東西給他，省挨打，等回頭爹幫你報仇！”上回兒子回來時那鼻青臉腫的樣子，可把黃豆腐心疼壞了。

“要不還是你去賣吧，我怕陳家那小子不服氣，回頭再揍一回咱兒子可咋整。”金氏還是有些擔憂。

“爹！”黃念文見買賣要黃，心裏焦急，趕緊撒嬌喊爹。

“不能啦！放心吧。陳家那小子被大力他們打多慘啊，沒聽兒子說嘛，褲子都給打爛了，他肯定長記性了。”

黃豆腐覺媳婦的擔心就是多餘的，這幫老娘們根本不懂男人，在強者面前，大部分男人只想做小弟。

金氏看兒子那著急樣兒，也不再說什麽了。反正老董家的大力還是挺靠譜的。上回兩人一起挨打，也是他護著自家兒子的，文兒這才少挨了不少打。

打架這件事算是徹底過去了，黃念文和董大力的小買賣依舊繼續。兩個孩子天天趕著車，賺點小錢，貼補家用。

黃念文和董大力的回歸，最開心的莫過於各個村子的嬸子和大娘們了。

黃豆腐賣豆腐時，基本上都是家裏的男人或者是女長輩出去買，男人們聚在一堆嘮嗑，女人們也不愛聽。

但黃念文賣豆腐時，這幫大姑娘小媳婦就有機會出門了，黃念文還是個嘴甜的，哄這幫大娘和嬸子開心極了，最主要的是，還能幫她們帶各種東西，幫她們省了不少事。

春播後，農人們閑了下來，辦喜事的人家也多了起來。黃家的大豆腐被訂出去好多家，全都是家裏要辦喜事的。

蓮花山村今年就有三門親事，其中一個就是趙六丫的四哥趙甫。

“等我四哥娶了媳婦，我以後就能去他家住了，到時候我找你玩！”

臨近趙甫成親的日子，趙六丫跟著娘親一起過來幫趙甫裝飾婚房，趙六丫逮了個空閑，就立馬過來找黃豆芽。

“那敢情好，到時候咱倆就能一塊做活了。整個村子都沒幾個我這麽大的姑娘，實在無趣的很。”一聽好友可以常過來，黃豆芽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蓮花山村裏像黃豆芽這麽大的姑娘就少，新搬來的幾戶人家倒是有幾個姑娘，但整天不出門，很少能在村裏碰到。

“你家到底分沒分家啊？聽我哥說，春播時，你四哥和五哥回家種田了？”

黃豆芽想打聽趙晟的情況，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問出口，只好拿自家大哥做幌子。

“分家了，我四哥和五哥分了一些錢。我爹怕他倆開荒沒糧食吃，就讓他倆幫家裏種三年地，每年給他倆發五百斤糧食！”

趙六丫已經把黃豆芽當嫂子看了，自然是有啥說啥了，尤其是家裏的好事，必須好好宣揚宣揚。

黃豆芽聽罷，覺趙家還是蠻有人情味的，雖然把兒子分出去了，也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啦。

“你知道我四嫂是哪的人不？”趙六丫見好友不吱聲了，趕緊又起了個話題。

黃豆芽搖了搖頭，她都沒見過趙甫幾回，對他都沒啥印象，對他媳婦那就更不感興趣了。

“她是管山嶺那邊的人，離咱們這好幾十裏地呢，她家住在大山裏，那邊山老高了，也不知道娶親那天我四哥咋進去。”趙六丫見好友啥也不知道，立馬起了興頭。

“你四哥為啥娶個那麽遠的媳婦呀？”

“彩禮少啊！而且離娘家遠，也不怕她往娘家摟錢！”趙六丫說理所當然。

“也不是所有離娘家近的人都往娘家摟錢吧？要是你的話，你會往娘家摟錢嗎？”黃豆芽的心裏怪怪的，忍不住想反駁好友。

“這看我嫁男人好不好，我要嫁好，錢都是我自己做主，那我肯定不往娘家摟，我嫁的男人要是摳摳搜搜的，對我日防夜防的，那我肯定也不跟他一條心，摟錢回家讓我娘幫我收著，萬一哪天我倆過不下去了，和離了，還能有點傍身的財務。”

趙六丫對於好友的問題，回答是相當走心了。

“和離？嫁出去的女人，還能和離嗎？”

黃豆芽從未想過，兩口子過不下去了，還有和離這個出路。想當年，自己見娘親的日子過苦，也不敢建議她和離啊，只敢偷偷帶著娘親跑。

這要是在前世，沒有娘家依仗的女人要是敢跟夫家提和離，肯定會被婆家人打死的。在他們眼中，女人嫁過來，就是他們家的了，就算是死也死在他們家。

“當然能了，過不下去不和離，難不成就硬扛啊？不過和離也不是啥好事，村裏的那幫長舌婦會在背後嚼舌根子，家裏的嫂子要是不咋地，也會當面損幾句。不過只要臉皮夠厚，不把他們的話當回事，也能過挺好。”趙六丫從小聽過的見過的和離的事太多了，早就見怪不怪了。

“要是嫂子嫌棄的話，那也沒法一直在娘家待著吧。那要咋過啊？”黃豆芽第一次聽人把和離這事說這麽輕松的，感到十分好奇。

“一般還再找個男人，我一個遠房堂姐就和離了，他家男人打她，把孩子都打掉了。我堂大爺領著我幾個堂哥，直接把我堂姐接回來了。”

“我堂姐在娘家待了一年多，養好了身體，後來嫁去大荒地村了，現在過還挺不錯呢。今年開春剛生個大胖小子，我娘還去隨下奶禮了呢。說那孩子白胖白胖的，我堂姐也長胖了，跟著後來的男人一起過是享福了。”

“不過也有過慘的，我一個遠房堂哥也跟他媳婦和離了。他媳婦在家天天可橫了，生了兒子還不安分。”

趙六丫看了一眼四周，發現沒人後，湊近好友的耳朵小聲說道：“那女的跟人鉆高粱地，讓人撞見了。”

“我堂哥想要直接把她休了，不過她娘家那邊的人說，要想要回彩禮，就和離。後來為了錢，我堂哥就同意和離了。後來聽說這女的嫁給個地痞賴子，日子過可窮了。”

黃豆芽聽心驚肉戰的，生怕被別人發現兩個黃花大閨女嘮這些腌臜事。

黃豆芽也挺好奇趙家的這幫親戚的。為啥這種在自己老家，一個鎮子幾十年都難碰一回的事兒，在趙家的親戚中，竟然能一起出兩樁。

每次跟好友見面，黃豆芽都感覺自己太沒見識了。老友嘴裏說出來的事情，自己活了兩輩子，都很少能聽到。

趙六丫跟黃豆芽久不見面，一聊就聊個沒完。直到趙六丫被老娘喊回家，她才不情不願地走了。

除開為五哥找媳婦的目的外，趙六丫是真心喜歡跟黃豆芽嘮嗑。因為她所知道的這點事，在村裏都是沒人愛聽了。

但是說給黃豆芽的話，她每次都會表現很驚奇，這讓趙六丫到了極大的滿足，攢了一肚子的話，終於碰見個好聽客了。

過了沒幾天，黃豆芽又見到了趙六丫。只不過這回趙六丫顧不上跟黃豆芽說話了，因為她招待客人。

來趙家隨禮的那些女客人都趙六丫幫忙招待，而且她是未出嫁的小姑子，還進去新房陪新娘子。

新娘子來時，是穿著一身青色的衣服和紅色鞋面的布鞋，蓋了個紅蓋頭，看著還是挺顯眼的。

新娘子側坐在驢身上，新郎胸前綁了個大紅花，在前面牽著驢兒。

走在新郎新娘前面的是負責吹鑼打鼓的人，跟在新郎新娘身後的是送親和接親的隊伍，浩浩蕩蕩有三十多人，看著就很是熱鬧。

“新娘來啦！新娘來啦！”

村裏的孩子們看到接新娘的隊伍，就興奮了起來，在村子裏一邊跑一邊嚷嚷。

村裏難有喜事，愛湊熱鬧的大人和小孩都聚在了趙甫家的門前，爭搶著看新人拜堂。那些運氣好的，還能撿塊喜糖吃。

因為黃豆腐跟趙晟的關系不錯，而且趙甫成親，還在黃家定了五十塊大豆腐，所以黃家也是隨禮了，還隨了十文錢的大禮，正好全家都可以過去吃婚席。

黃豆芽跟嫂子帶著兩個孩子坐在一個桌上，婚席一共要上八個菜，全都是用大海碗裝的。

婚席上擺上八大碗，是本地人的習俗。這些大碗裏的菜也裝滿滿登登的，看著就十分的實惠。

黃豆芽這一桌擠了十二條凳子，只有大人才有資格坐在上面，像黃念文這種已經九歲的男孩是沒資格坐的，只能坐在長輩的懷裏。

在家愛裝小大人的黃念文，碰上了婚席，也老老實實地當個孩子。

第一次吃本地人的婚席，黃豆芽看啥都新鮮，大鍋裏燒著噴香的菜肴，香氣四溢，一大幫人擠在一個桌子上吃席，顯特別熱鬧，還有煙火氣。

趙家婚席上的菜還是很不錯的，有魚有肉。雖然魚都是刺多的小鯽魚，但也裝了滿滿的一大碗魚湯。

肉最多的菜是小雞燉蘑菇，雖然每一碗裏只有幾塊肉，但是蘑菇的量卻是足足的，看來為了這場婚席，趙家的幹蘑菇是沒少攢啊。

除了兩道主菜，剩下的菜就很平平無奇了，最實惠的就是燉大豆腐，這回倒是沒拿別的菜糊弄，滿滿一大碗都是豆腐。

其餘的菜就是韭菜多雞蛋少的韭菜炒雞蛋，豬肉特別少的木耳炒肉、野菜炒肉、鹹菜疙瘩炒肉和涼拌婆婆丁。

這些菜都是用油炒出來的，對於久不見油水的村民們來說，這可是難的好菜。菜剛上桌，大家就非常有經驗地從菜裏挑肉。

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被邀請吃婚席，黃豆芽的經驗不是很豐富。

眼看著好吃的都要被搶光了，黃豆芽趕緊把跟前的幾條魚夾到自己碗裏，然後再分給家裏的其他人。

黃豆芽本以為自家嫂子作為一個“彪悍”的老娘們，能跟這幫嬸子和大娘們戰幾個回合。

沒成想這一到席上，嫂子還沒有自己頂架呢，就搶了幾塊雞蛋，肉一點也沒搶著，最後還是大侄子頂架，搶了兩塊雞肉，這才讓家裏人嘗到了點肉味。

不過婚席上的主食是可以隨便吃的，一人一碗高粱米，不夠吃的話，就吃雜糧面饃饃。

黃豆芽想著自家還隨了十文錢，不想讓錢白花，吃完了米飯又吃了一個饃饃，這才下桌。

等她下桌時，桌上就剩下兩三個大娘沒吃完了，但是桌上的八大碗已經徹底空了，小雞燉蘑菇的湯都沒剩下，魚湯也是被刮幹幹凈凈。

黃豆芽覺這八個大碗都不用洗了，可以直接盛上菜，下一桌接著用。

新娘的娘家人和隨禮的女人小孩先吃第一桌，等這幫人吃完了，才輪上男人吃。男人們可是一幫又能吃又難伺候的人，新郎還過來敬酒。

一些沒沒解饞的小孩子，其實還可以跟自家的男性長輩再吃一輪的。不過黃念文到底是個大孩子了，實在沒臉這事。

熱鬧也湊了，婚席也吃完了，黃念文就跟著娘親和小姑一道回家了。

因為是前後鄰居，在黃家聽趙甫家的熱鬧，那是相當的清楚了。

這場婚宴一直持續到下午，這幫男人們才算吃好喝好，婚席也終於散了。趙家的男人們幫著送客人，趙家的女人們則開始收拾桌椅碗筷。

黃家的桌子和凳子都被借出去了，趙六丫和趙晟一起過來還的。趙六丫還端了一小碗的小雞燉蘑菇表示感謝，金氏趕緊把菜折進自家碗裏，把碗刷好了，才讓趙六丫拿回家去。

趙六丫本打算跟黃豆芽聊一會兒的，她現在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奈何家裏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桌椅碗筷還要往回還，送完黃家還有別人家要送，她只能又匆匆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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