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劍手嚎啕大哭起來，像個孩子一般。

他哭了好久。

決明子靜靜地聽著。

微風吹過山脈，山映斜陽，翠色含煙。

風吹過他的長發，遠風攜帶著從遙遠空間裏傳來的香味。

聞到的人，便覺得沈靜了許多。

“現在呢？”他問。

“現在……”擊劍手的哭聲停下來，“剛才，在跟你的比試中，我突然想起來。”

“我突然想起來，我最初學擊劍的目的。”

“我的夢想，是當一個路見不平的俠客。”

他用手捂住臉，“到底是什麽時候？什麽時候我成為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了呢？”

“我……”

“我學劍，只是為了圓自己的俠客夢啊。”

“到底……到底是什麽時候變了？”

決明子輕輕地笑著。

他狹長的眼睛微微向上挑起，嘴角帶著不羈的笑容。

“那你現在知道，該如何選擇了嗎？”

擊劍手深呼吸一口氣，他沖著決明子一笑，“我想，我應該知道怎麽做了。”

“在太多的掌聲和鮮花中，我被嫉妒蒙蔽了雙眼。”

“我忘記了學習擊劍最初的目的。”

“也忘記了擊劍的樂趣。”

“明天，我就去自首。”

“謝謝你。”

他說完，沖著決明子鞠躬，“我想，我該離開了。”

決明子點點頭，他指著一扇門，“打開這扇門，千山萬水，歸來仍是少年。”

“謝謝。”

擊劍手打開那扇門，連成波浪的翠色消失。

眼前，又恢覆成了破舊的房屋，稚嫩的塗鴉，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

那該死的眼疾又重新回來。

剛才那一切，仿佛是一場錯覺。

“哎呀。”白璧正考慮著強行將他拽出來。

在七魂香燃盡的最後一刻，他竟成功走了出來。

“太危險了。”她盯著擊劍手身後的決明子，“你應該知道七魂香燃盡的後果吧？”

“放心。”決明子走到白璧面前。

擡起頭，將一枚晶亮晶亮的綠色精魄放在她手心裏。

白璧攥緊手。

她看著決明子和那眼睛不太好使的擊劍手走出屋子。

轉身，翻開那破舊的本草綱目。

泛黃的紙張上，放入精魄的時候，散發出柔軟的綠色。

嵌入了藥草精魄的那張紙恢覆成嶄新。

那上面，一株綠色的藥草盛開著黃色的小花，暗淡清黃，搖曳著生命的色彩。

決明子，氣味鹹，平，無毒。

主治眼疾，能通便輕身。

“有太多的人想著什麽初心不負，卻不知，初心早已經不再。”

她將那本書合上。

“世人的雙眼總是會被蒙蔽。嫉妒，貪婪，淫邪，久而久之，化為病邪，深入骨髓，藥石無醫。”

“沒有無緣無故的病，也沒有無緣無故的藥。”

“啊，好餓啊。”

她爬在椅子上，一下一下戳著小魚額間那如火一般的毛發。

“小魚，你說，我們該吃點什麽火鍋呢？”

小魚懶洋洋地擡起頭，“你畫風轉變的是不是太快了點？”

白璧托著下巴，打了個哈欠，“有麽？”

有飯菜香味從門外傳來。

她眼睛一亮，向著門外瞧去。

恰好瞧見一身白衣，長發如瀑的黎霂從斜陽中走過來。

透過陽光的暗啞，映照著無數飛舞的灰塵。

在迷蒙的灰塵中，他正在笑著。

“我剛研究了幾道新菜，你們嘗嘗？”

“錦鯉先生你來得正好。”小魚早就聞到了味道，雙眼放光，口水直流，“快來快來。”

黎霂將飯菜擺放在桌子上。

白璧和小魚也不客氣。

“我剛才翻看爺爺留下的書，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黎霂雙手交叉，袖口的卷浪尾飄動著。

“今天晚上是月圓之夜。”

白璧額角的青筋抽搐了一下，“每個月都有一次月圓，老爺子那神棍的絕學不太靠譜啊。”

“不。”黎霂神秘兮兮地將手放在桌子上。

細長的手指寫了一個數字，“那本書上說，一個甲子才能遇見一回。”

“傳說在那一天的月圓之夜，會出現一顆神樹，那棵樹上結滿了果子。”

白璧和小魚吃得正開心，對於黎霂的胡扯沒太在意。

“那神樹的果子如夢幻一般，有醇香的酒，有濃香的甜飲。”

聽到酒這個字，白璧一下子來了精神。

她目光炯炯地盯著黎霂，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那棵神樹每甲子才會出現一次，名字叫做月桂樹。”

“月桂樹，那不是吳剛每天都在砍的那棵麽？”白璧瞇著眼睛，對於這件事的真假持懷疑態度。

“古老的東方，神話傳說什麽的，多半都是先民的想象。”黎霂用手指將額間的長發撩到後面去。

“吳剛嫦娥廣寒宮什麽的，大約只是一種遨游暢想而已，誰也無法證實。”

“相對來說，我這邊更加靠譜一點。”

“而這次出現的地點，就在這後山上。”

白璧依然不太相信。

她看了看小魚，小魚倒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小白姑娘要不要去瞧一瞧？”黎霂問。

白璧托著下巴，不管這消息是真的還是假的，沖著那夢幻一般的酒，也必須得去瞧上一瞧。

秋天，白晝變短。

剛才還斜陽萬裏，只是談話功夫，天色便已經暗了下來。

屋子裏開了燈，燈光不是那種刺眼的顏色，昏昏暗暗的，在這秋日裏，倒是有幾分溫暖之意。

秋風有些涼，透過門縫吹進來的時候，黎霂打了個冷顫。

白璧順手扔給他一件半舊大氅。

“後山的路比較難走，我們該出發了。”

黎霂將大氅披上，頓時覺得暖和了很多。

兩人一貓，拿著手電筒向著古樓街不遠處的後山走去。

說是後山，其實是一座荒山。

先前有很多人吵吵嚷嚷著要重新開發，甚至都有人來施工。

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停止了。

山路很難走，是那種沒有經過修葺的道路。

秋夜裏露水很重，石頭上的苔蘚滑膩膩的，一個不小心便會摔下去。

夜露濕人衣，秋夜有些寒涼，風吹來時，這種感覺尤甚。

白璧縮了縮肩膀，“錦鯉先生你不會是騙人的吧？”

“再怎麽看，這裏也不像是有什麽月桂樹的樣子。”

只是一片黑洞洞的後山而已，寒蛩聲聲，襯著夜風吹動樹枝發出的桀桀聲，有些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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