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你……”趙家三兄弟沒說話，張金鳳卻有話想說。她有三個兒子，為什麽只能跟著老大過，萬一老大夫妻對她不好怎麽辦？可惜她想說的話卻沒機會說出口，趙大海這邊一口氣上不來，不停在喘氣，大口呼吸都不能緩解。

林曉玲看到情況不對，第一時間跑出病房找醫生，老爺子放還沒說完，，可千萬不能有事。林曉玲是真心想老爺子長命百歲，有他在婆婆就不會鬧出什麽大問題。老爺子走後，婆婆沒人能得住，到時輩份高的她光擺身份就能讓林曉玲頭痛。她雖然不怕得罪婆婆，可誰家能安穩日子不過，整天為點雞毛蒜皮的事吵架。

醫護人員到的很快，經過一番搶救，老爺子的緩過氣後，又能虛弱的開口說話。這次三兄弟卻不讓他再說話，他們一致表態會好好孝順張金鳳，剩下的事不用他擔心，會按他的交待來辦理。

病房裏趙嘉紅已經開始小聲的哭泣，張金鳳更是不再壓抑著哭，過道裏都能聽到她的哭聲。家裏其他人雖然沒有哭，但表情也難受，林曉玲眼睛都有淚花在打轉，更不用提趙紅軍三兄弟。

這一番折騰之後，趙家人更不敢放松，除了張金鳳24時呆在醫院，家裏其他人白天能守在醫院的都會盡量出現，晚上也會留下兩個人。趙大海已經瘦的不成樣子，因為腹部積水等並發癥的問題，他的肚子又特別大。整個人本來就瘦，再加上一個大肚子，想要下床活動基本上已經不可能，只能躺在床上看著病房外的風景。

趙大海以為他不怕死，可是看著家人，看著窗外的美好風景，看著年輕的小護士，他還想繼續活下去，但是病魔卻不給他這個機會。

張金鳳上完廁所回來，看了一眼趙大海輸的氧氣，確定沒有問題才準備坐下休息。她天天守在醫院裏，雖然大部分時候都不需要她做什麽，只是陪著老爺子說話，但是心情卻一天比一天壞。一方面擔心老爺子的身體，一方面又擔心自己以後的生活，孤零零一個人的日子不麽好過。

領村有個老紅軍，九十多歲的人，老伴死的早，他又無兒無語，雖然村裏有給他五保戶的補助，但是老爺子非要一個人住，吃喝什麽都要自己操持不說，每天吃飯也只有一個人。最後死在家裏都沒人知道，過了兩三天左鄰右舍見老爺子一直沒出門發現不對，才喊上村裏人一起破門而入，這才發現人都已經死在床上。這還是冬天發生的事，要是夏天死後兩三天才發現，都要臭在家裏。

張金鳳有兒有女，但是不擔心會這樣，但是她一個人住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兒女們都有自己的事，哪有空天天搭理她一個老太婆。就在張金鳳坐在病床前自哀自憐之際，病床的老爺子卻發生變化。剛剛進入病房趙紅軍看著老爺子不對勁，一個跨步就跑到病床前，想要看看老爺子哪不對。

趙大海伸出手想要觸摸什麽東西，兩眼發直的看著趙紅軍，想說話卻說不說，只能用手指了指張金鳳，然後兩腳一蹬，遺憾的閉上雙眼。

“爸，爸，你醒醒……”趙紅軍搖著老爺子枯瘦如柴的手，想把他喚醒，但是只能徒勞無功。

張金鳳幹脆放聲大哭，晚一步進入病房的趙國富看到這情況還有什麽不知道。他顧不得放聲大哭的老太太，把趙紅軍打醒，提醒他接受現實，還有更多的事情要等著他們兄弟去做。其實不用他提醒，醫院的工作人員也發現不對，在醫生過來確認趙大海的死亡之後，他們現在要急著開始把老爺子拉回家，收斂入棺在家裏辦喪事。

這是趙大海臨終前的心願之一，他希望身後事要辦的熱熱鬧鬧。趙紅軍抹了抹眼角的一滴眼睛，開始聽趙國富的安排，準備給老爺子辦理一場熱鬧後事。醫院附近就有專門負責拉死人回家的人，這種人做的生意特殊，服務卻不錯，唯一不好是收費有點貴，但在這種事情上一般人都不會講價，所以他們生意還不錯。

趙國富把人喊來，他們拉著老爺子一起回家。

家裏人還不知道，等一路撒著錢紙進了門，早有準備的趙家人開始分工合作。這個時候就看出林曉玲的不足之處，她還是太年輕經的事不多，不論前世今生都沒有經過這種農村的白事，上輩子父母走的突然那還是送到殯儀館按城裏方式處理的，現在她只能站在一旁幹著急，幫不上什麽盡快。

蔡德美和高芳他倆不知道參加過多少場這種葬禮，輕車熟路的開始分工合作，把事情一件件安排下去。趙家本家凡是沾點親的都過來準備幫忙，這種事不用喊，一個姓的必須要來幫忙，今天你不幫別人，明天也沒人幫你，所以屋裏已經聚集了一群人。

林曉玲此刻茫然的跪在老爺子靈前，她幫不上什麽忙，只能和趙紅軍跪在靈前謝靈。趙紅軍倒是知道一點事，可他離開家裏多年，很多人都不太熟悉，辦事的流程也不知道，也就是比林曉玲強一些，剛好夫妻倆一起來守靈。

這可不是一個清松的任務，要一直跪在靈前，還不能讓靈前的燈油熄火，晚上也得一直守著，只不過晚上沒有親戚朋友來拜祭，不用一直跪著。趙紅軍也算是主動接過這個任務，他最年輕，這個任務又最累人，一直跪著也很傷身體。一直要跪到出殯，只不過中間可以換人，反正把老爺子送上山之前家裏人都不能睡覺，甚至送上山回來也不能馬上睡，得天黑之後才能睡覺。

林曉玲看著婆婆和趙三嬸她們一群人說哭就哭，來一個人安慰張金鳳，她就能放聲大哭幾聲，是真哭，眼淚鼻涕一起出來，沒兩分鐘又安靜下來，再來人又反覆如此一番，可謂是唱作練打俱全。本來還挺傷心的她，看著這些人的表演反而哭不出來，她發現連蔡德美和高芳都有此種能力，說哭馬上眼淚就出來，一點都不比專業演員差。

林曉玲已經無法理解這些人，悲傷不代表要有眼淚，有些人的傷心是在心裏，這些人真的是個個都是影帝影後，除了演技浮誇點沒毛病。林曉玲敢說他們都是最好的演員，如此切換自始，哭戲說來就來連眼藥水都不用，比專業演員更賣力。

趙國富找來唱戲的草臺班子連著唱了兩晚上，更是請了道士給老爺子念經超渡，這些活動把趙紅軍三兄弟折騰的夠嗆。這些事只能他們三兄弟上，其他人沒用，農村的規矩就是這樣，連趙桂芝都只能站一邊陪著林曉玲她們看熱鬧，這個時候女兒和兒媳都是外人，只是兒子才是合理合法的繼承人。

總之老爺子在家裏停了三天，林曉玲就一直沒有合過眼，她還要帶著小七一起給老爺子守靈，也就是小七還小有特殊照顧，每天晚上可以睡覺。趙嘉紅他們三個大了，也一樣沒得睡覺，必須整夜給趙大海守靈。林曉玲擔心小七出什麽事，白天能帶在身邊就帶身邊，不能帶都是交給劉冬梅來照顧。老太太來奔喪，為了幫林曉玲一把，才特意在這邊守兩天，家裏的生意都顧不上。

林曉玲有親媽的幫忙才松口氣，她還真怕小七在這種雜亂的場合出事，人多天氣又熱，一個轉眼就會看不不到孩子，有人看著她也能輕松點。小七還小，雖然知道爺爺死了，可是他還不明白死亡是什麽，還能和其他孩子有說有笑

的一起玩耍。

老爺子出殯的前一晚趙家還發生一點爭執，村裏安排擡喪的喪夫們想讓小七坐在棺材上壓棺，可林曉玲卻堅決反對。小七還小什麽都不懂，讓他壓棺不說嚇不嚇到的事，坐上面安全問題她也擔心。這搖搖晃晃一路擡上山，誰知道會不會一個沒坐穩掉下來。

林曉玲反駁的理由也很強大：“小七不行，他可是小孫子，這按理也輪不到他，上面有倆個哥哥，要找也要找長子嫡孫。”其他人聽了林曉玲的話，確實無懈可擊，可唯一不好就是趙嘉偉年紀大這體重和小七不能比，他們當然願意擡著一個小孩子上山。

喪夫推出來的主事人臉色很難看，可他也不敢太得罪趙家兄弟，甚至連兩句狠話都不好對林曉玲說，不說趙紅軍，當年林家大哥遺留下的人脈就不小，他得罪不起。這要換個人，誰家有女人出頭做決定的份，也就是趙家，他們人多勢眾，不用趙紅軍開口，他們都團結的很。

趙家人的意見也很統一，特別是蔡德美當然願意自己兒子上，林曉玲不願意她願意。事主都已經統一意見，那些喪夫再不樂意也只能接受現實，好在趙家準備的香煙不錯，每個人至少能分到一條，檔次還比平時的要高一等。

等一家人從山上回來，林曉玲困的眼皮子才打架，可她還不能睡，雖然小七已經被劉冬梅帶回娘家玩。趙紅軍怕林曉玲睡著，幹脆把兄妹聚集在一起開會，討論張金鳳的養老問題。

“紅軍，這還有什麽說的，不是說好媽歸我們養。”趙國富不停的打著哈欠，像吸毒份子一樣，忍都忍不住。

“大哥，爸說的是媽跟你們住，但是這每年生活費總要吧？”

“這能有多少錢，也就是添雙筷子添個碗的事，家裏倆個小的住在省城你們也沒收錢，怎麽現在倒要和我算清楚。”趙國富雖然有點自私，但是吃相並不難看，也都是窮鬧的。

“就是。”趙民強也在附和，家裏孩子還多歸林曉玲出個主意，現在生意也能做的有模有樣。

“大哥，媽吃飯跟著你們吃，手裏總還要有點零花錢。爸留的錢是爸的，你的意思每個月再給媽一點零花錢。”趙紅軍的話才落音，蔡德美馬上變臉想要提出反對意見，趙國富在一邊踩了她一腳，看來是知妻莫若夫。

趙紅軍只當沒到這一切，故意停頓下才開口道：“這錢也不用大家平攤，媽住在家裏，我們在省城，照顧肯定沒麽方便，有個小病小痛什麽還得大哥大嫂你們出力多，二哥二嫂離的近肯定也比我們出力多，這錢我一個人承擔就好。”

“唉呀，紅軍，你都決定自己一個人出，還把大家拉著開什麽會。”蔡德美聽到不用出錢，這才滿意的開口。

“大嫂，我們離得遠，這每個月給錢不方便，一次性給太多，又怕媽亂花掉，所以這錢想讓二哥保管，由他再每個月把錢交給媽。”有些話趙紅軍不好說，但是林曉玲說出來卻完全沒有負擔。沒錯，這話就是意有所指，怕老太太自己手邊的私房錢都給趙桂芝。

“行，我保證管好。”趙民強還沒聽懂林曉玲間有所指的話。

一屋子人，除了趙桂芝誰都明白說的她，偏偏她沒這個自覺。其實這事還不怪誰，要怪只能怪她自己作，老爺子不是一天兩天，按風俗這最後入斂的衣服要歸女兒出錢，或買或訂制都可以。張金鳳還提醒過小閨女，可是趙桂芝卻當成耳邊風，她一直拖著沒辦，最後老太太忍不住自己貼錢才買回來。

除了這事，今天擡上山給喪夫們準備的香煙也歸女兒準備，可是趙桂芝回娘家卻是空手而回，還說什麽張金鳳說了這錢，不用她管。這話把三兄弟都氣的不輕，可事還能解決，趙紅軍只能臨時從林建軍那裏拿了幾十條煙先用著。當然這錢自然也別想趙桂芝會出，趙家三兄弟要不是不想在老爺子靈堂前鬧出事，當時趙民強就要把趙桂芝轟走，讓她拿了煙再進門，也就是被趙紅軍給攔著。

老實人都固執，生氣起來比一般人更難說通，所以現在對趙桂芝意見最大的反而是趙民強。當然他們再生氣都沒用，趙桂芝有老太太護著，她可一點都沒覺得做錯，反而指責三個哥哥這一套是封建迷信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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