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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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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無歡不知道自己在相信些什麽,可她就是想要如此,哪怕單純是為了相信而相信。

樓上會客室裏劍拔弩張,激烈爭吵亦或是嚴重到動手的地步,應無歡能猜到七七八八,但什麽都做不了。

她抱膝窩在一樓的沙發裏,下頜抵在膝蓋上,面無表情的發呆。

“鶯小姐回來啦,想吃點兒什麽,我讓廚房馬上準備。”隨著張管家洪亮的聲音響起,應無歡猛然擡起頭向門口看去。

門大敞著,風姿綽約的美人就立在門口,桃花眼眼尾微挑,眸裏蘊著綿綿笑意,不規則剪裁的長裙在風裏微動。

“應應,過來抱抱。”陸鶯張開手臂,笑著喚。

應無歡迅速下地,連拖鞋都忘了趿好,光著腳沖母親跑過去。

她埋在母親的懷抱裏,用頭蹭了蹭,低聲喊,“媽媽。”

上次直接見到母親還是去年過年的時候,不知道該感謝曲楚,還是當真湊巧而已。

陸鶯垂眸,撫著女兒的腦袋,柔聲細語的哄,“怎麽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應無歡上揚弧度本就不大的唇線緩緩歸於平直,她立刻收拾好自己外露的情緒,定神冷靜回,“抱歉。”

“我這次是為你特地從法國趕回來的,錯過了兩個畫展。”陸鶯放開應無歡,詢問道,“所以你是真的想跟曲楚一起生活對嗎?”

應無歡頷首,幹凈利索的認下,“對。”

她的指尖在掌心細細摩挲,想要留住抱母親時的觸感。

陸鶯了然,視線徑直略過了她,“真有你的,曲楚。”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微沈磁性十足的男聲說道。

應無歡機械性的扭過頭,曲楚慵懶的靠在不遠處的樓梯上,單手抄兜,漫不經心地笑了下,喊道,“好久不見了姐。”

陸鶯長嘆了一口氣,揶揄說,“托你的福,又見面了,裝什麽酷,手拿出來。”

“”曲楚喉結滾了滾,“不了,就樂意裝酷。”

應無歡其實已經盯著他的手臂看了一會兒了,襯衫袖口卷的很隨意,露出段肌肉線條流暢的小臂,手腕處有凸起的骨節,而黑衣和冷白的肌膚間,有抹沒被成功遮掩掉的、紮眼的鮮紅。

曲楚被她看得不自在,下意識地將手揣到更裏。

“別裝了。”應無歡開腔,懨懨講。

曲楚無可奈何的將手從兜裏抽出來,手背上有道明顯的傷痕,血自手背傷口處向下淌,沿著瘦長的手指蜿蜒,最後匯集到他指尖撚的那團紙巾上。

“暈血嗎?”曲楚幽幽問。

應無歡搖頭,他點頭,“那就好,撒嬌時候挺可愛的,但是先停一停,要等下才能把媽媽還給你。”

曲楚沖陸鶯招手,“姐,跟我上去吧。”

“馬上。”陸鶯邊回邊翻包,找出個精致的藍絲絨首飾盒塞到應無歡手裏,解釋說,“你今年的生日禮物,我提前買好了。”

應無歡雙手捧著盒子,站在原地目送母親和曲楚的背影消失,才低下頭去看禮物。

盒子裏裝的是顆天鵝絨質地的克什米爾藍寶石,綴了名卡,11.82克拉,價值千萬。

但她已經不怎麽喜歡深藍色了,可惜母親不知道。

寶石並不透亮,映不出應無歡晦暗不明的眸色。

盒子被合上又打開,反覆幾次後,終於被揣進了睡裙的口袋裏。

應無歡給下午應該來上競賽物理課的老師發短信,簡潔之極。

應無歡:[今天停課。]

老師回得也快:[ok,回頭找時間補。]

她沒再多回,老師顯然習慣了她的交流方式,言簡意賅,以能說清楚事情為準則。

說清楚事情就算完,除開回答問題外,應無歡少有長句,絕不會閑話家常。

廚師按今日來客人數準備了滿滿一桌子盛宴,但直到湯品都涼透,也沒有人上桌吃飯。

今天註定是個不尋常的日子,風雨飄搖。

應無歡就坐在客廳裏,口袋左邊揣著早到五個月的生日禮物,右邊揣著問管家要來的酒精和醫用紗布,兩邊都沈甸甸的。

八百年沒見過的“父親”應行雲跨入大門,來不及換鞋,步履匆忙到連半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她。

應無歡盯著地板上那串腳印,直到它們被清理掉。

又過了一會兒,早已放權給堂哥應慎行的外公拄著拐杖被人攙扶進門。

應謙叱咤商海,殺伐果斷大半生,最後輸給的是自己的身體,中風過後他的活動能力大不如前,一度半身癱瘓,恢覆到現在能勉強站起來都算是個醫學奇跡。

他特地來了,今天的事情不會那麽輕易解決了,應無歡絕望地閉上眼睛,又微不可查的嘆著氣睜開來。

現世所有和她有親緣關系的人,都齊聚一堂。

正在為她的歸屬而爭執討論。

應無歡無疑被曲楚擺在了風暴眼的位置,但明明風暴中心是最為平靜的,因為氣壓過高,空氣形成不了對流,連風都不存在。

可她的心思千回百轉,巴不得卷入這場風暴裏,最好毀滅於此。

****

二樓的會客廳裏氣氛凝重,站在正中央的曲楚脊背筆挺,神情肅穆,他的手已經不再繼續往下淌血。

沈重的呼吸聲與嘆息聲交織,構成了這間屋子裏獨特的背景音。

曲楚已經接連被質問過幾輪,皆對答如流。

容磊是最先開始的,他與曲楚是發小,稱兄道弟二十來年。

左手拳拍右手掌,相擊數次後,容磊開始繞著曲楚轉,曉之以情,動之以禮,“大哥,你已經拿到了哈佛醫學院神經病學的碩士offer,如果沒有意外,你該拿到博士後才會回國從醫,我妹起碼初中要在國內讀完,而且你告訴我,學醫怎麽照顧個未成年少女?你有這個空嗎?”

“當然,我知道你物理和生物本來就競賽拿過國際奧林匹克金牌,拿到這個offer對你來說不算困難,可這事關你的人生軌跡,你得考慮清楚,咱們就算不為別人考慮,也得為自己多考慮,不能喝了點兒酒就說胡話,對吧?”

“不對。”曲楚斬釘截鐵的否決,“我來之前已經花了八天的時間在思考這件事情的可行性,我不會出國讀書,錯過了國內的保研,我會直接考取國內的醫學院,在帝都直博,不會影響照顧令妹的。”

陸藺是看著曲楚長大的,眉頭皺成川字形,氣不打一出來,叼著煙槍沒講話。

應慎行摔過杯,曲楚手背上的傷口是偏巧不巧被彈起碎片割到的。

他是真情急想對曲楚動手的,索性被妹妹應謹言拉住了。

應慎行鋒利的眼睛鎖著曲楚發難,“你知道我國法律為什麽會規定單身男性收養異性孤兒時候,年齡應當相差四十歲以上嗎?”

顧慮重重,非信不過曲楚人品,只是單純信不過人性而已。

曲楚頷首,信誓旦旦道,“我明白你的考量,但我絕不是出於某種齷齪的心理才會提出這種想法來的,如果我對令妹有過百分男女念頭,我馬上死我自己,不得好死。”

“理由?”應謹言低聲發問,“你之前不認識我妹妹,為什麽會突然有這種想法?”

這些天裏曲楚深思熟慮過許多,他緩慢而認真的答,“我聽見了她在求救,在天臺上小小的一團,仿佛松開手就會掉下去,我希望她能過得開心點。而遇到她的那天,我因為某些突發事件,正在動搖自己學醫的信仰,我同樣需要人救我,這個理由可以嗎?”

應無歡當然不夠開心,在乎她的家人們盡了自己能盡得最大努力,可並沒有辦法扭轉她從童年起就形成的性格。

只能在放任自流之餘定期安排心理測評,確定不是生理性疾病。

印證這可笑事實的是:應無歡的生理學父親和母親對曲楚想要帶他們倆的女兒離家照料生活這件事,難得意見一致——均持認可意見。

陸鶯致力於把裙子擺到最美的姿態,粲然笑說,“曲二是大家看著長大的,有什麽不放心的?且不說以他的人品能幹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誰又敢對應應做些什麽呢?”

沒有人附和她的話,哪怕她是對的。

應無歡的身世不知道則罷,知道後還妄圖對她做半點兒不好的事情,純屬腦子被驢踢完又踩過。

曲楚是聰明人,做不出蠢事來。

要說陸鶯還算合理分析的話,應行雲簡直就是“臥龍鳳雛”的存在,他來了半句話沒說,直接就把[委托照顧協議書]拍桌上了,名都懶得簽,直接按的手印。

倒是沒忘了解釋下手印為什麽是藍色的,應行雲目空一切,吐氣說,“簽字的時候我正在畫一幅油畫,就順手按了。”

荒謬絕倫。

這場爭辯耗時良久,最終以容磊憂心忡忡地替曲楚講話,硬著頭皮以“今天先到這兒,改天冷靜下在意”打圓場。

應老爺子聽了大半程,臨末才開口,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直接扔出了顆深水炸彈,他扶案而起,聲若洪鐘,“曲二,我剛剛讓人把經過告知你爺爺了,他應該快到了,你要是能說服你爺爺,我這邊就同意你帶走應無歡照顧。”

“”應慎行掐著眉骨,姿態強硬的補充道,“還得保證你家按照我的要求裝監控攝像頭,我這邊需要有權利隨時隨地查看監控,你要做的事情很大,要付出的代價最輕也是自由,我勸你現在把話收回去。”

曲楚這人,你說他是別人家的孩子,全靠對比。

同輩的二世祖們各個出格到捅破天的地步,襯托下曲楚才顯得那麽溫潤懂事。

可實際上骨子裏還是個意氣風發、輕狂桀驁的主。

應慎行直接上了天秤,左邊砝碼應無歡,右邊是曲楚的很多東西。

最輕的砝碼是自由,最重的是整個人生。

應慎行就那麽沈默的抱臂看著他,眼神半空相撞,不退不避。

金絲眼鏡早摘了,曲楚那雙狹長的含情眼裏,滿載著堅毅和認真兩種情緒。

曲楚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認下這個要求,“可以,我會配合裝監控,如果應無歡在我這兒過得有半分不順心,我認大家處置,絕無二話,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我都會認下,只要能帶她離開。”

“哪怕你前二十年的努力和人生走向要全部因此作廢嗎?”容磊逼問。

“是。”曲楚昂頭挺胸,肅聲答,“我會為她舍棄自由、更改既定規劃,哪怕人生全部改寫,也不會後悔。我絕不放棄我想帶她離開的想法,我那我這個人、拿我這輩子做保證,今天是我考慮不周了,我會先去說服我爺爺,再來給各位交代的。”

陸藺把煙槍倒扣?了?,“你先走吧,讓我們再想想,你家裏人到了。”

曲楚單手正衣冠,禮數周全的告辭。

****

應無歡搬了板凳坐在屋檐下,膝上疊放著西裝,聽雨聲淅瀝。

有陰影自側落下來,偏頭看清來人,長睫毛輕動,淡聲問了曲楚句,“何必呢?”

何必為我鬧到這般田地呢?不值得,更沒必要,我是連自己都經常放棄自己的人啊。

她把兜裏的酒精瓶扭開才遞給曲楚,示意他自己處理。

“謝謝,還挺細心。”曲楚輕笑誇讚,抄著酒精瓶傾斜沖傷口潑下去,血被高度酒精沖開,一滴一滴的落在水泥地上。

傷口外表泛白,內裏是鮮紅的血肉,割得不算淺,視覺上看著就會非常痛。

可曲楚依然笑容不減,眼都不眨一眨。

應無歡咬唇,等他把酒精瓶還給自己,才又遞出紗布,剛想說我來幫你系,就見曲楚熟稔的捏著紗布包紮,動作幹凈利落,末了低頭用牙咬掉紗布另端。

“來,給哥哥系個漂亮的蝴蝶結,謝謝應應。”曲楚彎腰,沖她遞出手,嗓音清冽得像是山間淌過得潺潺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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