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魚收到口信，便著手給衛十畫嫁衣的花樣，整整繪制了兩天的草稿，浪費了好幾塊上好的彩墨，才正式下筆描繪嫁衣。

衣服邊緣用金線細細的滾了邊，做出波浪形的花樣，再繡上討喜的鴛鴦石榴，胸前用一只雕刻成展翅翺翔的赤金別針扣住，袖口收緊，纏繞細密的連理枝。

外罩則用品紅雙孔雀繡雲金瓔珞霞帔，翎羽用七彩繡線繡制，寓意吉祥美好、白頭到老。

纓紅緞彩繡成雙花鳥紋腰封垂下雲鶴銷金描銀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繡出百子百福花樣，尾裙長擺拖曳及地三尺許，邊緣滾寸長的金絲綴，鑲五色米珠，行走時帶出簌簌之聲。

等到擱筆，日頭已經西沈，沈魚伸了伸腰肢，活動下筋骨，打開門出了房間，交代小二將圖紙送去錦繡閣，自己領著衛十和無憂上街轉了轉。

想到有好幾日沒去舅舅家了，便買了幾樣補身體的禮品，一路上又給無憂買了好幾樣貪嘴的小零食，經過牙行時，便順路進門問了問新宅子裝修的事宜，得知宅子已經打好了家具，只等著上好了漆的家具晾幹，便能入住。

出了牙行，行了大概半刻鐘的時間，便到了方家的小院子，小木門半掩著，方老太太坐在小板凳上弓著身子，正用力搓洗著手中的衣衫，木盆裏的水已經變成了黑黑的泥漿，旁邊的木盆裏，放著滿滿一盆擰幹了等著過清水的衣服。

沈魚猛地推開院門闖了進去，手裏的東西扔了一地，跑過去將方老太太雙手拉了起來，皺著眉有些心疼的責問道：“外婆，不是讓你不要再接這些洗衣服的活計了嗎？你怎麽不聽呢？”

“魚丫頭來啦，快坐快坐！唉喲喲，無憂寶貝也來了，快讓曾外祖母抱抱喲！”

“曾外祖母！”

無憂笑的像朵明媚的向日葵，從衛十的懷裏掙脫下來，一路小跑著如乳燕投懷般撲進方老太太的懷抱裏，摟著方老太太的脖頸不松手，還撒嬌的要香香。

沈魚笑的無奈，只好扶著方老太太尋了個凳子坐下，言語間說到那座買下的宅子，便將大門上的鑰匙和房契地契一並交到了方老太太的手裏。

見方老太太要推辭，沈魚握住她粗糲的手掌，溫聲道：“外婆先別急著推辭，我的話還沒說完呢，最近錦繡閣正要秘密開辦一個織坊，我與那裏的掌櫃是舊識，想讓舅舅去那裏幫忙管事，這買宅子的銀兩，就從舅舅的月銀裏扣罷！”

方老太太聞聲驚訝的瞪大了眼，“這...你舅舅能擋的起嗎？他一個粗漢子去織坊，能做些什麽事啊？

他知曉的那些技藝，還不如我知曉的多吶！”

“嗯？？”

“您還懂得紡織？”

方老太太聽到沈魚提起紡織，眼中的柔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幾十年前，那時她還待字閨中，整日流連在家中的織坊裏研究好看的花樣。

看著那五顏六色的細線進了織機，再由一雙雙巧手將它們織成一匹匹流光溢彩的錦緞，心中便充滿了自豪之情。

再後來她遠嫁平豐縣，娘家的織坊沒幾年便因生意不景氣關了門，靠著家中的祖業度日，日漸捉襟見肘，直到滁州餘氏的名號消失在眾人的耳中，成了記憶中的風景。

方老太太有些無奈的長嘆一聲，說道：“成親後我閑來無事，還自己紡了布拿去賣，後來朝中不太平，你外祖父做了鎮南王的幕僚，便不許我再出去了。

再後來，你外祖父不懂得慎言，開罪了王爺，便被罷了官職，責令回老家修養，我才又開始紡起了布，直到你外祖父去世，我和你舅舅被趕出了方家祖宅，至今已經快二十年沒碰過織機了...”

沈魚兩眼冒光的抓著方老太太的手，像極了餓狼看肥肉的眼神，祈求道：“外婆，你教我怎麽紡出自己想要的花紋吧，那座宅子就當是我交的學費了，這對我很重要的！求求您了！”

方老太太一臉寵溺的戳著她的腦門兒，笑道：“好好好，你先準備好織機和絲線，我立馬就教你，把我會的全部都交給你，滿意了吧？哈哈哈...”

祖孫倆笑的正歡，扛了一天活兒的方澤拎著臟兮兮的搭肩進了門，見沈魚一副小女兒的姿態，也笑的憨厚：“魚丫頭笑起來跟姐姐可真像啊，真不愧是母女倆！”

方老太太摸著外孫女嬌嫩的小臉兒，頗有同感的笑道：“是啊，跟茹兒真像，尤其是這雙杏核眼，簡直是一模一樣...”

話說到最後，方老太太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茹兒在京城，也不知道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委屈？”

沈魚臉上的笑一僵，趕忙勸慰道：“外婆你放心吧，我...我...娘她很好，只是她身體弱，經不起舟車勞頓，所以沒有來接您，等過了這陣子，咱們給舅舅討個好看的媳婦，咱們帶著舅媽一起上京城去可好？

臨來時我娘還念叨著您當沒當奶奶，舅舅娶了個什麽樣的媳婦呢！”

方老太太臉上的愁容和思念之情這才淡了些，無憂乖巧的給曾外祖母擦去眼角的淚，稚聲稚氣的說道：“呼~呼~！無憂給曾外祖母呼呼，就不痛了！”

幾個大人都被她逗得哭笑不得，沈魚和方澤彼此心照不宣的交換了一個眼神，方澤趕忙站出來表態：“娘，知道姐姐過得好您就放心吧，等您當了奶奶，我就帶著孩子去見他姑姑，讓姐姐親自給孩子起名好不好？”

“好好好！就你最會省事兒，哪有大老遠跑去讓他姑姑給起名字的！”

方老太太嗔怪的瞪了一眼兒子，心中給兒子娶妻的想法更加明確了。

“外婆，來時我翻了黃歷，後天就是黃道吉日，最適宜喬遷新居，到時候我讓人來接您和舅舅，你們直接住過去就好，家具我都置辦好了。

明日我便讓人領著你們過去，順便給您和舅舅裁幾身新衣裳，再送幾床被褥，順便熟悉下院子，別等後日搬家時不認得路了。”

沈魚見方老太太要張口回絕，率先開口道：“外婆，你知道一門上好的紡織手藝，可以給我帶來多少利潤嗎？

實話告訴您，這宅子，估計連個零頭都算不上，您還要推辭嗎？”

“哈哈哈哈......外甥女，會紡個布能掙這麽多錢？那還要我們男人幹什麽，幹脆都去紡布算了！”

方澤爽朗的笑聲惹來沈魚的一陣怒瞪，直接懟道：“我看舅舅不如跟我一起和外婆學紡布吧，肯定比你賣力掙得多，不信咱們打賭！”

“賭就賭！我當舅舅的還能怕了你這丫頭不成？說說賭啥吧！”

方澤只當她小女孩心高氣傲，權當哄外甥女高興了。

“要是我贏了，舅舅就把心裏中意的姑娘告訴我，要是我輸了，我就替舅舅討一房你中意的媳婦，怎麽樣！”

沈魚得意洋洋的說道，心想要是舅舅早點成親，估計她親生母親的事還能再瞞方老太太個一年半載，俗話說：一慌要用百謊圓，可不就是這麽回事嘛？

“你這鬼靈精，輸贏彩頭不都是一樣的麽，哪有什麽區別？哈哈...”

方澤取笑道，心裏卻有些微澀，他心底的那人，也不知道如今過得好不好。

方老太太也被逗笑了，無奈的說道：“你這舅甥倆，哪裏有長輩和晚輩的樣子，不過這彩頭倒是蠻好的，我讚成！

不過這宅子的事，我就當借住在外孫女家了。”

方老太太固執的將手中的房契和地契塞進沈魚的手中，見她要推辭，便道：“你聽外婆說完，若是日後我從娘家帶來的這紡織技藝真能讓你日進鬥金，到時候外婆再厚著臉皮要回這房契和地契，你看如何？”

沈魚看著方老太太一臉固執的神情，一時間竟然語塞，連著一旁站著的方澤也上前勸道：“魚丫頭，你有這份心就夠了，舅舅以後就給你看著這宅子，賊來打賊，狗來打狗！”

“噗嗤！....”

沈魚一時沒繃住，被自家舅舅滑稽的樣子逗得眼淚都出來了，趕忙道：“好吧好吧，舅舅您是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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