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茹後知後覺的註意到沈魚懷裏抱著的無憂，大大的眼睛，眼尾向上挑起，漆黑的瞳仁清晰的印出自己的影子，小小的鼻子和有些蒼白的嘴唇顯得格外惹人憐愛，巴掌大的小臉上肉嘟嘟的，身上穿了一件討喜的粉色衣裙，頭上用紅綢綁了兩個圓圓的鬢，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卻意外的讓人移不開眼。

“這，這是你的孩子？”

無憂聞言，摟著沈魚的胳膊收的更緊了，有些緊張的看著眼前這個變化多端、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奶奶，唔啊，好奇怪，還是娘親的懷裏安全些。

方茹見狀，趕緊用手帕擦幹凈臉，請沈魚和衛十在屋前的石桌上落座，不大一會兒，便有小尼姑送來兩盤素糕和一壺清茶。

無憂坐不住，從沈魚的腿上跳下去玩，一會兒拿著小鏟子挖蟲子，一會兒跑去附近的竹林裏撿幹竹當劍玩，沈魚也不管她，只叫衛十跟在她周圍看著，待到石桌前只剩下她和方茹，沈魚才開口說道：“她是我的孩子，叫無憂。”

方茹有些遲疑的問道：“那孩子的爹爹，難道是衛王殿下？”

沈魚楞了一下，道：“你怎麽知道的？你和君邵玹私下裏有聯系？”

方茹長松了一口氣，嘴角綻放出一抹絕美的笑意，“你長大了，有權知道自己的身世，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所以，現在聽我講個故事吧。

二十年前，方府的家主因為被牽扯進今上和淮南王奪嫡而被除職，方家家主只好帶著一家人回到老家平豐縣多來鎮的祖宅，靠著多年積攢的家底勉強支撐度日。

方家人丁單薄，只有三個孩子，其中大小姐方茹和大少爺方楠都是出自正妻膝下，唯一的二小姐方梅，生母是個洗腳丫頭，趁著家主不備，伺機爬上了床，一舉懷上了女兒方梅，可惜也沒得到家主的青眼相看，依舊做著和以前一樣的活計。”

“等等！”

沈魚打斷她，“你說的方梅，難道是...嫁到上沈村的方梅？”

這話一問出口，沈魚就想收回來，她娘方氏，也叫方梅。

不可能，世上怎麽可能有這麽巧的事？

方茹疑惑的看著沈魚，問道：“好像是吧，只聽說她嫁去了安平鎮那一帶，男人家條件也不怎麽樣，好像是姓沈吧？”

沈魚手一抖，杯子裏的熱水灑出來些，濺在她手背上，燙的生疼，她強忍著心底的震驚，說道：“您繼續說。”

方茹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回憶，臉上閃過幾絲痛苦，說道：“估計你也猜道了，我就是方茹。

遇到白月榮那一年，我十五歲，他推著有腿疾的老娘，走街串巷的賣針線、賣繡帕、賣各式各樣的稀罕東西，偶爾我無聊的時候，就會趴在墻頭上，看他一次次的被人拒絕，再一日日的重新來過，繼續吆喝著，向人們推銷他車上的貨物。

有一日我偷跑到街上玩耍，見到他被個賣包子的攤主打的很慘，所以出手救下了他，又給了他幾兩銀子，權當可憐他那瘸腿的老娘了，沒想到，這正是我噩夢的開始。

白月榮有了銀子，他老娘的腿病很快就治好了，他再也不用推著瘸腿的老娘去走街串巷受人白眼，被人質疑老娘有病，東西不幹凈了，所以，他打著報恩的旗號，每次都與我在府外偶遇，帶我去玩兒，給我買好吃的零嘴，編各種好看的螞蚱，逗我開心哄我高興，甚至在我遇到壞人時，替我襠下了致命的一刀，呵！”

方茹自嘲的一笑，繼續道：“我真傻，居然從來沒懷疑過那幾個混混是他找來的，就為了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

從他舍命相救後，我開始傻傻的喜歡上了他，父親敏銳的察覺出我的變化，開始給我安排婚事，我忍不住，對父親坦白了一切。

沒想到一番交談下來，父親居然說‘此人不足為靠’，我當時只覺得父親是嫌棄白月榮家裏一窮二白，一心想要拆散我們兩個，固執的不肯聽父親的話。

於是在白月榮傷勢轉好後，父親就將他送出了方府，又給了他五十兩銀子，作為他救我的報酬。

緊接著，便是我的婚事提上了日程，父親不準我出房間一步，每日至少有八個丫鬟跟在我身後，我無計可施，絕食、發脾氣、尋死，各種方法都用過了，父親也沒心軟，直到成親前一晚夜裏，有人敲響了我的窗戶。

我支起窗子，就見窗下一身家丁裝扮的白月榮，他對我說他喜歡我，想照顧我一輩子，希望我也能放棄一切跟他走，他會給我一個比現在更盛大的婚禮。”

方茹聲音緩緩弱了下去，過了半晌，似是鼓足了勇氣一般，說道：“我傻傻的聽了他的話，收拾了自己所有值錢的首飾，還有爹爹給我的五百兩銀票...”

說到這，方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五百兩啊，是方府的半個身家啊！

就這麽給了我這麽個不孝女......嗚嗚嗚....”

她掩面痛苦起來，哪怕當年得知真相後，她也沒哭的這麽慘，可是隨著時間的沈澱，那些值得的東西在心底的地位越發的重要，就越顯得那些不值得甚至骯臟的東西越發的輕賤，兩廂對比，才越發的凸顯出自己當年的傻。

為了白月榮，她付出了青春，付出了汗水，付出了尊嚴，還失去了唯一的女兒，可她得到了什麽？

和親人生離死散？還是被關在白雲寺裏當尼姑？亦或是看著別的女人盡情享受著她辛苦掙下的一切？

她恨！她恨吶！

好在老天有眼，保佑她和女兒能夠相認，她就是死了也瞑目了啊！

方茹平息了一下心情，繼續道：“白月榮很有經商的天賦，而且他很有野心，為人虛偽又擅長應酬，在各大商戶中都游刃有餘，不過短短幾年時間，白記商號就打的響亮，後來，他靠上了一個大人物，具體是誰我不清楚，反正生意場上如有神助，很快就在京城闖出了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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