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褪去，便是柳枝萌綠，燕子歸來的時節。

天氣好像一下子暖了起來，連帶著太陽的溫度都高了許多。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半月前的那一場橫禍幾乎被鼎沸的人聲踩進了塵埃，消失的無影無蹤。

沈魚坐在車廂右側，眼角的餘光恨恨的瞟向左側，夜重華將手裏的小人兒舉的高高的，兩只小啾啾幾乎碰到了車頂，嘴裏發出高興的聲音：“爹爹再來，無憂還要舉高高！”

可惡！！！

明明是一張冰山臉，怎麽就這麽討小孩子喜歡？

明明是她的種，為什麽偏偏跟這個毫無幹系的男人這麽親熱？

無憂寶貝，能不能疼愛娘親一下下？！

片刻後，馬車靠在街角停下，沈魚率先下車，夜音將馬韁遞給旁邊一同跟隨的護衛，和沈魚一起進了面前還在裝修的店面。

“走吧。”

夜重華一聲令下，馬車再次駛了起來，穿過幾條正街，又繞進彎彎曲曲的小巷，最後駛進了一扇純黑的小門之中。

夜瑤和幾名知情的屬下早就等在了院中，見夜重華出了馬車，均都恭敬地跪地，喊道：“屬下恭迎尊主！”

“免了。”

夜重華聲音平淡，倒讓地上的幾人著實驚了一把，怎麽聽怎麽覺得不對勁，怎麽...怎麽好像溫柔了許多？？？

錯覺！一定是錯覺！

“爹爹，他們好奇怪，為什麽蹲在地上呀？是不是在學小青蛙呀？”

夜瑤聞聲猛地擡頭，正對上那雙黑漆漆的大眼睛，小姑娘疑惑的咬著自己的手指，很是糾結的看著地上的幾個人，小身子蠢蠢欲動，似乎也想下來跟著模仿青蛙。

夜重華稍稍用力，將懷裏亂動的小人抱好，輕輕一躍便下了馬車，“青蛙最醜了，不信你看。”

重瞳掃過地上的幾名下屬，暗含的威脅意味不言而喻，敢不學青蛙跳，找死！

“爹爹，我喜歡這個小哥哥，要抱抱！”

於是幸免於難的夜瑤站在廊下，懷裏抱著個圓滾滾的小丫頭，感受著後背傳來的滲人森寒，神情怪異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幾個活在黑暗中的殺手，雙手放在腦後，不斷在地上蹲跳著，嘴裏還學著青蛙的叫聲。

“呱呱呱！”

“咕呱咕呱！”

“咦！好醜！小哥哥快讓叔叔們起來吧，長得不好看又不是他們的錯。”

“噗！噗！噗！”

空氣中似乎傳來萬箭穿心的聲音。

無憂小姐，你真是補得一手好刀。

任是誰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堂堂江湖聞名的暗夜樓，大本營就建在天子腳下的一座小四合院裏。

.........

安平鎮上的富貴樓，當初只是夜重華一時心血來潮買下的，之後作為臨時的落腳點，用來掌控君邵玹和朝廷的動向。

至於那大費周折建起來的密道和陣法，完全是因為夜重華不喜歡見生人，更不喜歡見光。

所以這廝順手在京城買了處店面，準備改成茶樓，一方面可以打聽來自四面八方的消息，一方面還可以為他以後的計劃出一份力，捎帶著還能盈利，這幾年他已經看過了沈魚的生財能力，索性買了店面便撒手不管，一切瑣事都交給沈魚處理。

除了錢，他夜重華啥都不管！

好，這不是問題，店裏不好，哪怕是整棟樓壞了都不是問題，只要有錢，分分鐘拆了重建，可問題是，你在秦樓楚館密集的紅街街口買了個店面，還告訴她要把這開成茶樓，這不是耍她罵？！

沈魚坐在對面的酒樓裏，洩恨一般的咬著手裏的鵝腿，醬汁滴到了衣襟上都沒發覺，氣死人了，氣死人了！

就是因為他夜重華總是給她出各種各樣的難題，讓她連軸轉，一年到頭都歇不了幾天，別說節假日休息了，就是加班福利她都沒見到個毛線，所以她親生女兒才不跟她親，反而更親近夜重華這個變態魔頭！

夜音看的頭皮有些發麻，她才是貨真價值的殺手好不好，殺意這麽足，要不要這麽搶戲？

兩人坐在二樓的窗邊，扶欄望去，自家店面位於紅街街口，往裏走上幾十步，便是京城最大的銷金窟，紅街。

大紅燈籠高高掛，穿著暴露的姑娘倚靠在門窗前，或捏帕嬌羞含笑，或大膽投花擲愛，或說著露骨的情話，幾乎站在街口就能聽到姑娘們噥噥的柔情腔調，尾音長長的卷起，似是要將男人的魂魄吸走。

沈魚眉頭緊皺，這條紅街，也就只有街口這幾家經營的不是皮肉生意了，一家是她現在坐著吃飯的飯館，名叫小湘記，生意很火爆，做的菜肴也很獨特。

一家是對面的胭脂鋪，因著緊挨著紅街，不少煙花女子都去那裏購買胭脂，買賣肯定也不錯。

另一家則是一間成衣鋪子，她去看過，裏面賣的衣服基本上也都是為了做紅街女子的生意，不是色彩斑斕，就是花枝招展，就連成衣，也是要多暴露有多暴露，意料之外的生意一般，不怎麽好。

不過略一思考，沈魚便想到了其中的緣由，煙花之地雖說做的是皮肉生意，卻也不見得露的越多越好，露的多了，會顯得低俗，露的少了，會被人忽略，只有恰到好處的露出自身的優勢，才能勾住男人的視線，引起男人的興趣。

至於最後一家，則是夜重華買下的這間鋪子，位於街口的拐角處，據說以前是間賣首飾的，旁邊便是那間胭脂鋪，再往裏，便是乘鸞閣，紅街之中排行第三的青樓。

吃飽喝足，沈魚沮喪的搖搖頭，唉！

她並不是戴著有色眼鏡去看那些青樓楚館中的女子，而是世人都長了副五光十色的眼珠子呀！

這個時代人們的思想頑固不化，但凡有點身份都自命不凡，覺得高人一等，不願與那些落魄的風塵女子為伍，哪怕是離得近了，都假惺惺的作嘔，順便再罵一句：骯臟！

長此以往，別說情報，估計連下三濫的小混混都不會來，笑話，喝個茶而已，茶樓裏的除了價格貴，口感不還是一樣的苦？

為了收集情報，就特意建個茶館，你怎麽不去買個妓院呢！

妓院？等等，妓院？！

腦海中似乎有一道光劈開了所有的迷惑，沈魚喜出望外，拉著夜音的胳膊就往回走，“走走走，回去了，這地兒開茶樓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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