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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吾家有女(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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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吾家有女 (6)

倒是跑的像個大家閨秀了。”見齊嬤嬤要走,冷聲喚住,“齊嬤嬤。”

齊嬤嬤可不願碰這刺頭,硬了頭皮道:“小姐有何吩咐?”

安陽擡擡手讓其餘的人下去,問道:“你方才說了什麽?”

齊嬤嬤強笑道:“只是小事罷了。”

安陽盯著她:“齊嬤嬤是當自己是主子,還是沒把我當主子?”

齊嬤嬤暗暗叫苦,只好彎身悄聲:“少爺把那丫鬟席鶯的肚子搞大了。”

安陽不以為然道:“那有什麽,不就是個丫鬟,做個賤妾,家裏又不是養不起。”她又笑嘆,“讓她生個孩子給母親帶著,有個孫兒她就不會總罵我了。”

齊嬤嬤說道:“小姐說的輕巧了。這丫鬟伺候主子確實沒什麽,可要是有了孩子事兒就大了。少爺還沒娶妻,這家裏沒個主母倒先弄出個孩子來,人家門第好的聽了,是不願嫁進來的。若是秉性正直的公子,誰會和丫鬟亂來……”

說到後頭她已咽不下話,果然被安陽瞪了一眼:“我這就告訴母親去,說你背後數落我哥,賤奴才!”

齊嬤嬤見她氣沖沖走了,輕輕打了自己一嘴巴子,多嘴。

大房那的人基本都是沈氏這調撥的,風聲立刻就傳了過來。錢管家頷首說完這事,就退了下去。

沈氏飲了一口茶,思量一番,當作未曾聽過。這風聲不用她去散,人多口雜,也瞞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不過半月,來李家閑坐的夫人就有意無意問沈氏是不是要添侄孫了,沈氏笑笑,說還未收到嫂子那邊的消息,讓各位莫猜。

韓氏急的焦頭爛額,本想讓大夫開副打胎藥,把孩子弄走。可李瑾賀脾氣擰起來,席鶯又在跟前哭成淚人,便死活不讓她動。韓氏無法,變著法子折磨席鶯,誰想她做慣了粗活,長跪和長站著都沒事,日子一久,李瑾賀又護的緊要,根本沒作用。

到了六月,席鶯肚子隆起,眼見著要遮不住了,外頭也傳的厲害。韓氏見李仲揚總是回避自己,做上丞相三個月也沒給他們什麽恩惠,恨得不行,便下了決心,回濱州去避避風頭。若是路上能把孩子顛掉最好,不能的話離京城遠了,等生出來隨便送人也容易。

臨走前,她又忍著惡心去了一回二房。李老太問起孩子的事,她直笑那事怎麽可能,也不知哪個混賬東西傳的。聽老太太有意要和他們回去,韓氏哪裏敢,若一起回就穿幫了,便道明年春再回來,老太太思量著不過半年光景,自己這把老骨頭也折騰不起,就諾了。

老太太憐他們孤兒寡母,自己拿了金子給他們,又讓二房幫扶了些。等韓氏走了,李老太當著下人的面說沈氏:“都是一家人,如今你們升官發財了,也不扶持扶持尚和,弄的他們心灰意冷回了濱州,唉,同宗一脈榮華才好,否則日後你們有什麽要幫的,最能搭把手的就是你大嫂一家啊。”

沈氏聽著訓,也不辯駁。

李仲揚升官了,登門拜訪最多的人,便是賀喜的官員,還有做媒的媒婆。

沈氏不由想起安然剛出世時的熱鬧場景,只不過此次媒婆口裏的男兒郎,多了不少更好的人家。她本不想松口,全都推掉,只是有幾家實在不錯,自己倒有些舍不得了。問了李仲揚,只說由夫人做主。試探的問了安然,皆是“女兒尚小”,最後也只好全推了。

這日沈氏在房裏教安然繡小花,見她繡的歪歪扭扭,不由苦笑,卻也拿她沒辦法。宋嬤嬤在一旁看她紮了好幾回手,這做奶娘的心疼起來:“太太,四姑娘當是真無這女工才能,這細嫩的手都戳了好幾個窟窿,改日再練針吧。”

沈氏眉眼微動,別開頭,繡自己的,緩聲:“不能總慣著孩子,否則一世都不會了。遇事便畏畏縮縮,又如何能學的通透。”末了又道,“安然可懂這道理?”

安然笑笑:“女兒明白,娘不用憂心。禮記也有雲,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

沈氏微微感慨,摸摸她的頭:“若是針法不好,就慢些,這就不會總紮著自己了。”

安然點點頭,又埋頭勾線。

宋嬤嬤也是頗有感嘆,擡眼見錢管家在門外,走了出去問道:“錢管家有什麽事?”

“順王妃來了。”

沈氏一聽,急忙起身出去,邊走邊道:“莫非是早上派了帖子來未曾交給我?怎的突然來了。”

錢管家答道:“小的也不知,方才見那馬車華麗,還以為又是哪家的官夫人,誰想報的卻是順王妃。小的就趕緊跑過來了,這會應當是到了正堂。”

沈氏聽著順王妃像是毫無準備就過來了,只是何事竟自己過來又無通報。雖說李仲揚是一品官,但到底是大不過人家皇親,見了面還得禮讓七分。

到了正廳,沈氏跨步進去,笑道:“見過王妃。”

順王妃拉了她的手,輕松了一氣:“李夫人總算是來了,安然丫頭可在?”

“聽聞王妃來了,我先趕了過來,安然步子慢些,還請王妃見諒,稍後便來了。”沈氏問道,“王妃尋安然可是有什麽緊要事?”

順王妃的俏臉略染苦意:“還不是為了清妍那丫頭,這兩日有些低燒,卻又不願看大夫說只是小事。結果今日晨起,身上臉上冒了許多痘子,才曉得是出那水痘了。等我過去,她已將鏡子摔爛,與她說了兩句就將我攆出來,還關門不許我們進去,嚷著若是進了就一頭撞死。她是當自己得了什麽不治之癥,怎麽說都不聽。急的我都快愁的發白,想到安然興許能勸得動,便趕緊過來。貿然拜訪還請李夫人見諒。”

沈氏笑道:“王妃客氣了,只是那水痘子會一傳人,安然又未長過,怕是不能進去的。”

順王妃笑道:“自然不會這麽不顧安然安危,只是讓她到外頭跟清妍說,她得的並非怪病,只需喝幾日藥就好,能把她勸出來就成了。”

安然剛進來,就聽見清妍的名字,又有怪病二字,嚇了一跳:“清妍怎麽了?”

沈氏輕責:“沒規矩,快見過王妃。”

順王妃說道:“無妨。清妍出了水痘,把自己鎖在房裏不肯出來,想讓你去勸勸。”

安然當即應允,隨順王妃去了王爺府。

到了清妍的院子,就見廊道站滿了下人,端水拿盆碰著換洗衣裳的,連大夫也站了好幾個,就等著門開進去。

順王妃領著安然走到門前,問道:“清妍仍不肯出來?”

賀均平嘆氣:“不肯,我都想讓侍衛把門撬了。”

說完,就聽見清妍啞著嗓子道:“你敢!以後再也不喊你哥哥!”

賀均平苦笑,見了安然,神色頓時輕松了許多,偏頭喚道:“清妍,李四姑娘來了。”

裏頭悄無聲響,安然上前敲了敲門:“清妍,開門好不好?”

回聲斬釘截鐵:“不開!”

安然想了想,又說道:“這病不難治,可要是治的不及時,那痘子頂尖會成水泡,越出越多,全身都會犯癢。若是抓破了,會一世留下斑痕,變成醜姑娘,還是極醜的姑娘。”

裏頭頓了一會,低聲:“真的?”

安然認真道:“真的,安素去年也起過,但後來乖乖喝藥,不過七八日就好了。你若再不出來讓大夫診斷,抓破了身,就算喝十貼藥也沒用了。”

等了片刻,那猶豫的聲音又果斷起來:“不開!”

安然撓撓頭,清妍雖說平日大大咧咧也不在乎形象,可也是個愛美的姑娘,竟然聽見要破相了還不出來。順王妃嘆道:“罷了,元之讓人從窗戶進去吧。”

尾音還未落下,清妍便啼哭起來,賀均平也不敢真這麽做,自家妹妹性格剛烈,要是真逼急了,指不定真要撞墻。

安然苦想一番,恍然道:“清妍別哭,我這就讓他們全走了,只留下大夫好不好?留一個,伸手把脈看看手上的痘子就好。”

順王妃也明白過來,聲調也大了些:“你們通通散了,最年長的大夫留下。”

眾人應聲退下,那大夫在旁等候。

清妍這才出聲:“哥哥走了沒?安然也走好不好?”

賀均平皺眉,安然拉了拉他的衣角:“世子也先走吧。”

順王妃笑道:“元之送李姑娘回去。”

賀均平不解,也只好一起走了。

順王妃這才道:“娘在外面站著,只讓大夫進去,你在帷幔後頭伸手就好。”

似乎是真的確定外頭無人了,清妍才開了門,又噔噔的跑到帷幔那去了。

賀均平想了許久,仍是沒想明白,問道:“為何我們在她不肯出來,偏要我們走?”

安然笑道:“清妍雖然是女漢子的行為,卻是真姑娘的心。那痘子長起來著實不好看,若是以那副容貌見人,即便日後好了,她心裏也不舒服。倒不是不肯醫治,只是怕你們笑話她。”

賀均平嘆道:“我這做哥哥的又怎麽會落井下石。”

安然笑笑,擡頭看他:“清妍倒是說過好幾回你說她是粗魯的丫頭。”

賀均平笑道:“我不過是說笑罷了。”

“在清妍耳中聽來意義卻不同了,說者無心聽者有心嘛。”

“明明不過是十歲的小姑娘,怎的心思如此覆雜。日後再不說她了。”賀均平又道,“今日倒是要謝謝你,我送你回去。”

安然忙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敢勞煩世子。”

若她是個十五六歲的姑娘,賀均平自然要避嫌,只不過才九歲,總不會有人說閑話,仍是送她回去。

上了馬車,安然瞧著車夫趕車的方向不對,忙道:“不是往那,在原來的李府。”

賀均平問道:“不是住在皇上欽賜的丞相府裏麽?”

“如今還沒,母親說等裏頭的花叢長齊長開了再搬進去。”

“原來如此。”

回到家,安然從馬凳子下來,向他道了謝,見馬車離去,才進了家門。在房裏與沈氏說了會話,那王爺府又派人來報信,說清妍已經答應服藥,又說在她好之前安然千萬不要過去。

安然笑笑,果然是個小姑娘性子。

沈氏算了算日子,說道:“下月初一就搬新宅,你房裏可有什麽要添置的?”

安然搖頭:“沒有,只要把我的書房原封不動的搬過去就好。”

沈氏笑道:“可莫學你爹,變成個書呆子。”

安然笑道:“爹爹才不是書呆子,只是內宅的事打理的不好。因為有娘嘛,所以爹爹就越發懶得去管這些事了。”

“當真是會安慰人。”沈氏又問道,“最近你姑姑捎了什麽書給你?”

“當地的風俗趣聞,還有在這裏買不到的古書。”

沈氏點頭,她不怕李三妹會亂捎回來什麽言論大羽國的書,李三妹雖然性情奇怪些,但也不會那般沒分寸。只是怕她送一些教導女子不該遵循三綱五常的,安然好奇心甚重,擔憂她看了後深受影響,也撇下她這做娘的去游歷各國一世不嫁了。

想到這,沈氏說道:“方才是世子送你回來的?”

“嗯。”

“可有與他多說說話沒?”

“隨意說了一些。”安然咽了咽,“孩兒總覺得世子為人較難親近,而且……許是因為是世子的關系,平日裏都是別人讓著他,少為別人著想,但對親人倒是很關心。”

沈氏問道:“此話怎講?”

“那日我們一起去狩獵場,分作紅綠兩方。清妍先拿了紅條上山,那老板說只剩一條紅條其餘都是綠條兒。然後世子便直接拿了紅條。他應當是想護著清妍,只是我與清妍一同前來,又小上許多,若是謙虛之人,或許會先問問。”

沈氏笑道:“這倒也不是什麽大毛病。如你所說,世子出身尊貴,少關懷他人。可能如此護著妹妹,至少說明人不錯,只能說是對旁人有些疏離,熟絡便好。”

安然點點頭:“嗯。”

沈氏又問道:“那宋祁又如何?”

安然撲哧笑笑,睜著明眸大眼看她:“娘,你又來了。”

沈氏也笑了笑,卻仍是問道:“你且說說宋家公子如何。”

安然只好說道:“宋公子為人謙虛有禮,學識不錯。而且十分懂得照顧人,只是有一點不好。”

“哪點?”

“總是帶著些許防範心,不如世子來的坦蕩。”

沈氏嘆道:“官家弟子大多如此,尤其是那樣世代為官的家族,宋祁又是長子,小小年紀擔子就已壓在肩上。可這樣的人若能得他信任,卻是上乘人選。”

安然抿嘴笑笑,越發覺得娘親要把她潑出去了:“即便日後真的心稍偏了誰,人家公子也未必會看上女兒的。”

沈氏笑道:“一切隨緣吧。”

安然換了話問道:“三姐可知道我們要搬大宅子了?”

說到安寧的事,沈氏倒也是立刻接了話:“說了,也說了給她留個好房間,只等著她回來。只是不知她今年會不會回來團年。”

安然笑道:“即便人不在家,三姐的心也是在娘這的。”

這話說進沈氏心坎去了,當即憐愛的攬她進懷裏,聲調悠悠揚揚:“只要你們平平安安,娘也就放心了。”

安然窩在她懷中,母親的懷裏真暖,真不願長大,一世如此該多好。

☆、喬遷新居 中秋險境

七月初一,李府喬遷。

日光曬的大地如火燒灼,遠遠看著街道,也似潮水翻湧,暈得不行。

宋嬤嬤隨行撐著二十四骨傘,為沈氏遮蔭,見她面上有細汗,不由說道:“太太先回屋裏吧,奴婢在這看著。”

沈氏淡笑:“若是其他東西倒無妨,只是這是二爺房裏頭的。”

宋嬤嬤了然笑笑,太太的心思一心放在李二爺身上,夫妻兩人相敬如賓,著實讓人羨慕。

府裏的東西陸續搬上牛車馬車,往丞相府駛入。

安然隨沈氏去看過宅子,因是去年新造,仍留有新木氣息。門前置放兩尊威儀石獅,一進門便是寬長前院,兩側栽種的幽竹是安然最喜歡的裝飾。比起那花俏的花花草草,她更喜青翠竹子。

宋家的宅子也是皇上欽賜的,安然很早便嘆他們房屋做工精致,見到新宅子,那雕工也十分精巧,花鳥騰飛,祥雲繞梁,不由讚嘆皇家工匠確實厲害。

東西還未完全擺放好,便有下人跑過來稟報:“太太,莫姨娘在偏房那吵起來了。”

沈氏面色淡淡:“所為何事?”

“莫姨娘說院子裏的花草長的猙獰,夜裏看了不舒服,對胎兒不好,非要何姨娘那院子。”

宋嬤嬤冷笑:“真是個愛生事的主,這肚子才稍見了些,就跋扈起來了。”

沈氏說道:“宋嬤嬤,領著幾個下人過去,將她院子裏的花草全除了,這便不會猙獰了。”

宋嬤嬤笑著應聲,當即帶了幾個粗漢子過去。過了一會,又有下人跑來,連外裳都汗濕了:“莫姨娘見我們過去,遣了人去稟報老太太。”

沈氏面色沈冷,這莫白青真是越發不知好歹,怎的就不知收斂。這兩年周姨娘已經斂起性子,又出來一個不安生的。

“去黃嬤嬤那只會一聲,別真讓老太太過來了。”

莫白青一手放在肚子上,一手指著何采的丫鬟珠兒罵道:“不知好歹的東西,你主子都沒說話,你插什麽嘴。以下犯上,你倒是長了熊心豹子膽,賤婢。”

珠兒急的眼紅,忍著沒掉淚,何采喚她“珠兒莫吵,回房替我折衣裳”,珠兒可不願走,她這主子沒主子的脾氣,待她也好。若是平時,定不會與這姨娘起爭執,只是方才那六姑娘安平過來,瞧見院子裏的木槿開的甚好,便拉著何采的手說“以後常來姨娘這看花”,何采眼裏的神色她可瞧在心裏。

就為了六姑娘常來,她這做奴婢的也該擋著莫姨娘。

莫白青仗著腹中孩子,想到何采不過只生了個女娃,還不是養在身邊的,從未將她放在眼裏。周姨娘她不敢碰,難不成何采也要讓著?

何采冷冷看她:“我不願讓,你便要一直吵麽?若是讓老太太二爺知道你懷著李家孩子卻滿嘴臟話,你以為會如何?”

莫白青一頓,偏頭對嬤嬤道:“把東西都搬進來,我已經去請老太太了,她會為我做主的。”

話落,背後便有人冷笑:“為了一己私欲去驚動老太太,這是你該做的?”

莫白青聽見這聲音囂張氣焰便滅了半分,瞧見沈氏正臉,更怯三分。好不容易勸服自己,想著那沈氏年長又無兒子,日後哪裏比得過自己,當即說道:“正是為了李家後代,我才想著要換院子。否則住的不正,對胎兒也不好。”

沈氏冷聲:“老太太不會過來了。”

莫白青登時沒了氣勢,見眾人盯著自己,頓了頓,甩手:“不要便不要!稀罕!”

“站住。”沈氏說道,“我進來你未請安,離去時也未有說辭。你肚子裏的若是女兒,二爺不缺,若是兒子,二爺也不缺。家有長子,庶子也有,你憑什麽如此趾高氣揚認為二爺會因為孩子寵愛你?該帶腦子想一想了。”

莫白青楞了楞,頗為不甘。沈氏又道:“我今日便放下話,你若再沒大沒小,驕橫無理,即便是有了孩子,也保不住你。”

“你不能……”莫白青被她盯的心裏發虛,到底沒敢再說什麽。

只是直到中秋,莫白青也未再生什麽事端。

中秋燈會,滿城掛起彩燈,映的天穹艷紅。

清妍的水痘已全好了,也沒留半點斑痕,又恢覆了往日的活潑好動,早早拉了安然出來,去看花燈猜謎語,雖然那獎勵不過是些小玩意,兩人樂在其中的不過是猜題的樂趣。

街上熙熙攘攘,兩府下人時而被擠開,跟的分外緊張。若是走丟了,這可要一番好找。而且今晚出來的人多,平民百姓攜妻帶兒,稍有身份的都帶著丫鬟小廝,更是擁擠。

清妍已經撕下幾張紅條兒,拉著安然往那謎底臺擠。可兩人怎麽擠得過那些大人,好半天也沒往前一步,倒被踩了好幾腳,發髻也歪了。氣的她放了手,喚下人開路。安然忙攔住她:“你若讓下人呼喝,那就掃了大家的興致。既是燈會,自然熱鬧。”

人多嘈雜,清妍根本沒聽見她說什麽,小小的聲音全被遮蓋了,啊啊了幾聲,急躁起來,自己往裏擠。安然剛要跟上去,卻被人擋住。忙回身找下人,卻不想人太矮,根本就瞧不見。隱約有人拽住她的胳膊,安然大感不妙,只見那手順著胳膊伸向自己腰間,她忙捂住荷包,卻猛地被那人一扯。

這可不行!那可是娘親送給她的。想罷,抓住那手不肯讓他走,這一放那就是大海撈針,再也尋不見了。

一邊不放,一邊直往外拽。不多久,安然就被拖了出去,大喊了幾聲抓賊,根本無人聽見。小賊將她一推,安然差點沒跌倒,下意識追了上去。等拐進深巷,才反應過來,轉身要跑,就見一人閃了出來,堵了出口。只見是個瘦小漢子,手上還甩著她的繡花荷包。

安然心下微慌,見那巷口有人陸續經過,卻離的太遠,恐怕剛喊就被那漢子抽嘴巴止聲了。

漢子上下打量她幾眼,笑的奸邪:“我道是哪個粗丫頭敢追上來,沒想到是個富貴人家的小姐。這衣裳拿去當鋪還能換一頓飯錢,將你賣到窯子去,大了定是個美人胚子。”

安然定了定神,既不退一步,也不試圖逃跑,腦子裏轉了一圈,緩聲:“依國律例,輕罪輕罰,重罪重罰。偷盜打劫不過杖責一百,可誘人去賣,卻要杖責三百並流放三千裏。你家中可有老人幼兒?若你流放,家人如何存活?又如何在族人面前擡頭?看你的衣著,倒也不像是走投無路之人,既然如此,為何要把自己逼迫得走投無路?這錢我不會討回,也不會告知家人,就當是我無意掉落。我父親是官,母親也是出身侯門,如果你非要將我賣了去,怕我家人也不會善罷甘休。熙熙攘攘鬧市之中,總會有人見你拖了我進來。你真要賣了我麽?”

那漢子一頓,狠聲:“別以為你說兩句我就怕了!我現在就將你扛走,有誰知道。”

安然盯著那人,聲調毫無波瀾:“好,你且將我賣了,我家中遲早能尋到我。我一世毀了,你一世也毀了,倒是公平,無妨。”

漢子遲疑片刻,惡聲:“你若敢報官,老子一定尋機會捅了你!”

安然心下松了一氣,面上不動聲色:“那荷包是我娘親自給我繡的,若是不見了她定會詢問。我自然不會告發你,但荷包要給我。”

漢子見那荷包也不值錢,將裏面的錢財揣在身上,便將它扔在地上,轉身跑了。

安然等他快跑到巷口了,才急忙上去拾,往外跑去,剛出來,一片明亮燈火,只見那小賊已被一群下人衣著的壯漢押跪在地上。她楞了片刻,兩個衣著光鮮十七八歲的少年站在那,看著她笑:“我說是哪家姑娘這麽厲害,原來是李丞相家的千金。”

另一人道:“當日我們就聽過李家四姑娘的伶牙俐齒,不像個小人兒,如今再一聽,這嘴都能把人說活過來。”

安然頓了頓,從這話聽來,兩人分明在她方才遇險時已經在這聽著了。看著像是哪家少爺,卻面生得很。雖說他們沒有義務救自己,可隔岸觀火也非君子所為,心下不屑與他們為伍。

她提步要走,一人便說道:“丞相之女好不客氣,我們救了你,一句道謝的話都沒有麽?”

另一人笑道:“人家是一品大官的千金,自然傲氣。”

安然皺眉看他們:“我倒不記得是兩位公子救了我,只瞧見了兩位公子的下人擒住了小賊。那我便為免受此賊盜走財物的下一人道謝。”

那少年楞了片刻,這才明白過來:“李四姑娘可是在責怪我們袖手旁觀,在外頭瞧好戲?”

安然搖頭:“你們並沒有義務救我,我也沒有權力怪你們。救是你們的事,不救只是受道德譴責而無因果過錯。”

說完這話,安然才覺得自己其實並沒有必要說這些。真是越發的像個犟脾氣的孩童了,老老實實謝過他們不就好,何必非要爭辯出什麽來。

那兩人倒是笑了起來:“受教了。”

安然見他們並不說什麽,便告辭了。回那獎勵棚子上去尋清妍,消失了一會,也不知那些下人是不是已經在找自己。

走了一會,就被人抓住了肩,她驚的回身,擡手一拍,等啪的一聲響起,才見著那人是世子賀均平。見他手背已多了幾道紅印,眉頭也擰起,不由一咽:“抱歉世子,我剛才碰到了歹人,緊張得很。”

賀均平問道:“可受傷沒?”

安然搖搖頭:“方才把他嚇跑,沒跑幾步就被兩個公子哥抓住了。”

賀均平起了興致:“嚇跑?你用什麽法子嚇的?”

安然吐吐舌頭:“這個。”

賀均平失聲笑笑:“剛才我在客棧樓臺上飲酒,看見清妍在街上人潮中鉆來鉆去,十分緊張,便去問了她。她說和你走散了,不知在何處。因此一起來尋你,我讓侍衛去回話,直接送你回去,如今要和清妍匯合也太擁擠難尋了。”

安然點點頭:“那勞煩世子了。”末了又看看那些侍衛,都是便裝,在前開路也不蠻橫,心下倒多了幾分好感。有人擠來,賀均平微微側身護了護,動作細微自然,安然的心卻輕輕跳了跳。

被保護的感覺十分好。

進了臨街,人已稀少,總算是不會前腳挨著別人後腳跟了。

賀均平聽了安然方才經歷的事,笑道:“莫非那裏頭藏著金子,你竟一個人跑去追盜賊。”

安然舉了舉荷包:“我在追這個,這是我娘在我七歲生辰送的。”

賀均平看了一眼那荷包:“臟了。”

安然笑笑,小心揣進懷裏:“沒事,回去洗洗就好。”

李家人正聚在院子裏喝桂花酒賞月,老太太坐了一會就要回去,誰想就有下人回來報沒跟好安然,走散了,如今正找著。驚的老太太跌回椅子上,沈氏也暈了片刻,李仲揚隨即讓下人都出去找人。

李家幾乎是傾巢而出,只剩老弱婦孺在家中,沈氏急的心神不寧,讓何采伺候老太太去躺著,自己在門前來等著人報。約摸過了半盞茶功夫,就有自稱是順王爺府的侍衛來報,說世子找到了李四姑娘,讓他們放心,如今正回來。沈氏這才放下心,讓人去告訴外出尋人的李仲揚。

等了一會,見安然和世子談的甚歡的回來,氣便上來了,迎上去向世子問安。

安然哪裏知道下人都把她“失蹤”的事報回家裏,又怎知爹爹都領著人去找她,惹得全家不安,只道是沈氏想她了,撲進她懷中美美喚了一聲,卻被她握了手退離己身。

賀均平將人送到,謝絕了沈氏讓他入內喝茶的好意,便走了。

安然在前頭蹦蹦跳跳,跟沈氏說著今晚的事,見她面上不悅,不由問道:“娘,怎麽了?”

沈氏氣道:“在正堂跪著,不許起來!”

安然楞了楞:“娘……”

沈氏說道:“你素來貪玩,我只當你孩童心性,從不管你。旁人都說你聰明懂事,娘也放心。只是不曾想過,你竟玩的過分了,你可知道你失蹤這一個時辰李家都翻了半邊,團圓之夜你爹還要帶著一家子去找你,你當真是個好女兒,無法無天了。”

安然這才知道家中已知道她方才走丟的事,方才她又笑著回來,怕是娘親以為她絲毫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她抱了她的腰,埋頭入懷:“娘,是安然錯了,我不該亂跑,不該讓娘擔心讓爹爹擔心。”

沈氏又氣又心疼,淚已是悄然落下,抱了她哽聲:“娘只有你這一個女兒,只有你這一脈骨肉,你若有事,教娘親如何是好?

嘆也嘆了,罵也罵了,到底還是不忍心讓她去跪著。等李仲揚回來,安然已經睡著了。

李仲揚在旁看著安然,擡手替她攏好被子,這才出了房間,讓宋嬤嬤今夜留在安然閨房照顧,與沈氏一同回去時問道:“可受了什麽驚嚇?”

沈氏答道:“倒沒有,由世子送回來的,說正好碰見。本來想罰她去跪著,但到底沒忍心。”

李仲揚微頓:“這有什麽可罰的,一個小姑娘走丟了回家,你該哄著她,哪有責罰的。”

沈氏笑笑:“做爹的心思與做娘的心思到底不同。”

李仲揚倒沒有說什麽,雖然不懂有何不同:“明日你帶禮去謝謝世子。”

“妾身明早就去。”

翌日,沈氏便去了王爺府。

順王妃見了她,便又道謝了一次幾個月前清妍起水痘安然幫忙的事,又後怕若是那痘子抓破了,怕是要留下許多斑痕。沈氏笑著安慰她,又為昨日的事表了謝意。

正巧賀均平和清妍要出門,經過正廳清妍聽見沈氏的聲音,便進來了。一見便有些怯意:“李夫人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清妍。”

沈氏淡笑:“是安然太皮了,不該亂跑,累的郡主著急了。”

清妍忙擺手:“是我的錯,母妃說安然比我小,我是姐姐,可是我卻沒有看好她,只顧著自己玩。安然一定嚇壞了吧,我正要去看她。”

沈氏笑道:“那丫頭膽子大,倒還是樂呵呵的,她今日在家中,郡主可直接去玩。”

賀均平笑道:“李四姑娘膽子確實大,不過才九歲,卻敢追著小賊跑。我以為她那荷包裏裝了什麽寶貴東西,卻不想是寶貴東西裝著什麽。”

沈氏頓了頓:“世子這話怎講?”

賀均平略蹙眉頭:“李四姑娘說,那荷包是李夫人在她生辰時送的,便一心想著要追回來,可回過神,卻發現陷入險境了。”

順王妃嘆道:“倒真是個好姑娘。”心裏又想年紀小小就這般懂事貼心,當真是可以要過來做兒媳的。

沈氏怔松片刻,萬萬沒想到安然竟是因為這個緣故才去追那狂徒。不由笑了笑,心裏卻是懊悔昨夜怎的不分青紅皂白就罵了她,差點將她委屈哭了。這麽一想,坐了一會便告辭回了家。

清妍要去看安然,便一起去了丞相府。

到了府上,清妍是初次來這,沒像往常那般徑直跑進去。便牽了沈氏的手由她領路,進了院子,清妍輕噓了一聲:“我要給安然一個驚喜。”

沈氏笑笑:“那郡主便去玩吧,我去給你們備些茶點。”

清妍擺擺手:“去吧去吧。”

她悄然進去,直接問了李府下人涼亭在哪個位置,往那摸去,果然就見她在那看書。真是一成不變的習慣呀。

那荷塘上的迂回小道實在是太長,安然早就瞅見清妍來了。她佯裝看書,嘴裏念念有詞,聽得那腳步聲走近,猛地擡頭站起,朝她做了個鬼臉。嚇的清妍鬼叫一聲,胡亂往她身上輕拍:“壞姑娘壞姑娘!”

安然捧腹笑著,和她倒在長椅上打鬧。

“壞姑娘,你怎的來了。”

“來看看擒住小賊的大英雄呀,壞姑娘。”

“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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