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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找幫手大肆報覆,燒悶香五迷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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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仆人被派出去後,李福又舊話重拾詢問那孩子,“你還沒有回答老夫呢,是誰給你講的我呀?”

男孩子挺起胸膛大聲回答:“嗯,是日巡師兄告訴我的,說你是個寧折不彎響當當的人物,當年南詔王世隆派清平官董成出使我朝,來到我們西川成都,您盛服儀衛,要求董成按舊例拜伏參見。他卻聲稱南詔王已經稱帝,應當以平禮相對,雙方爭執到晌午。您憤而暴打他們一頓,鎖上刑具囚禁在客館。後來朝廷膽怯,命河東節度使劉潼替換您,屈節卑體釋放了董成,還招至京城厚賜賠禮,為息事寧人將您貶為蘄王傅。真是長他人的威風,滅自家的志氣。”

“這孩子說的我愛聽!是有這麽回事,哎呀,老夫向來眼睛裏不揉沙子,見不得蠻夷無禮猖狂。勸豐佑死後,由他兒子世隆繼南詔王位,此逆子膽大包天其名近太宗、玄宗嫌諱,不守祖訓,既違明誓,還自稱皇帝,建元建極,號大禮國,三番五次興兵犯邊,自掇禍殃。派董成來唐,態度蠻橫,欲毀君臣之禮,要與大唐平起平坐,老夫五次好言相勸,卻胡攪蠻纏一意孤行,不教訓教訓他也不知道個天高地厚。那世隆也是賤骨頭,事後便派使臣楊酋慶來成都求和啦。”老官人無比自豪地哈哈大笑,似又回到昔日揚眉吐氣的時光。

劉汾怨恨地指責道:“咳,卻總有些渾蛋見不得天下太平,像根攪屎棍,定邊軍節度使李師望就是這種人,殘暴邀功,把使臣楊酋慶給殺了,激怒南詔重燃戰火。”

“是呀,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就有這樣居心叵測的敗類。此次草寇特使的失蹤,又不知是哪個攪屎棍幹出來的?”李福無奈地看著晚輩,“老夫擔心的是,一旦王仙芝招降不成,特使被人給做了,草寇必然會大肆報覆,搶掠地方,禍害百姓。別的倒是不用擔心,只是荊南節度使楊知溫不懂兵法,喜歡文學,總愛作個詩,賦個對,萬一賊眾渡過漢水大兵壓境,江陵府恐怕會守不住啊。”

“哦,就是那個說謊話不眨眼睛,跟真事兒似的,京兆尹楊知至的哥哥吧。我想起來了,楊知溫幾年前還做過你這個位置呢,襄陽有幸躲過一劫呀。”討擊使看來與所說之人不熟。

老官人嘲笑地哼了一聲,“蝗蟲蔽日,所過赤地,堂堂的三品大員,竟然說出蟲子飛入京郊,不吃莊稼,全都抱著荊棘氣絕身亡了,彌天大謊可笑至極。”

“書生誤國呀,只憑舞文弄墨誇誇其談就能保家衛國啦?”劉汾發出輕蔑地冷笑。

李福卻否定他的看法,“唉,大侄子,話可不能這麽說,寥寥幾筆能退百萬賊寇的大才,古往今來大有人在呀。遠的不說,西川節度使高駢帳下就有一位,掌書記胡曾,府中所有奏折和公文都由此人執筆。南詔王世隆不斷犯邊,氣焰囂張地致信高駢,說要飲馬錦江。為了保境安民胡曾代替高駢,給南詔王回了一封信。信裏洋洋灑灑兩三千字,器宇軒昂說情道理,把一個中原大國講得威風凜凜,要南詔王認清形勢,不要喪心病狂做出蠢事。南詔王讀完信後汗如雨下,再也不敢造次了,乖乖地把兒子送來作為人質,請求和好。記得他那《答南詔牒》中有這麽一句,老夫極為欣賞。”老官人滿是敬佩之情,略加沈思後背誦出“我國家居天之心,宅地之腹,四方八表,莫不輻輳,亦由北辰之於東海也。”

“真乃奇人!有逸群之才、英霸之器,一定是位英俊瀟灑、軒昂偉岸之士。小侄有些急不可耐啦,真想見一見這位胡曾啊。”

“是呀,是呀,老夫也是素未謀面,期盼一見啊。”李福順手操起桌子上的畫卷,那是人販子遺留下來的,解開系帶,把畫卷展開來觀看,“噢,周昉的《春宵秘戲圖》,這是真跡呀。”他指著卷面給湊過來的劉汾看,“看這洇水,這題跋,聞聞這氣味,絕對是真跡。聽說它在老早年就丟失了,好像是先皇懿宗還在做鄆王時的一次酒宴上,不知是誰給偷走了。”

劉汾提著鼻子去聞,“嗯,煙味,還是酒氣、胭脂氣、栗子花香。”

老節度使話裏有話地點頭說道:“那就對啦,就是這個氣味,這可是寶貝呀。”

“當然是寶貝啦,沒出息的貨!你除了怕老婆,還懂個啥?”老仆人粗聲大氣地快步走進來,徑直奔到李福跟前,一把將春宮圖搶在手裏,毫不顧忌地羞辱道,“你拿來吧,什麽都想據為己有,捧著看個沒完。沒出息就別鬧騰,有一個老婆不錯啦,我還一個沒有呢,吃著碗裏的,還惦記著盆裏的,你不知道這家裏誰說了算嗎?”

他的異常舉動驚呆了屋裏的三個人,一個下人竟敢如此跟主子講話嗎?只見老官人的臉上被氣得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又一會兒綠的。家人也不待他說話,頭也不回轉身就走。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俊哥兒他瘋了嗎?”無禮行徑太讓李福在客人面前丟臉了。

然而這只是開始,更加尷尬的事兒接踵而來,三個身穿絹布甲的裨校從外面大搖大擺地闖進來,“顏老大,這屋子裏除了桌子、椅子,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呀。”

“兄弟,你是剛來節度使府啊,這大廳裏的桌子椅子可值錢呢,都是上等的檀木制作,正好孝敬仙童運回山裏去。”

“唉,顏頭說得極是,這麽好的家具在我們襄陽城裏也不多見啊。”另一位加以證實道。

當看見正襟危坐的老節度使時,身為屬下全無半點拘謹畏懼,大大咧咧地舉步上前,“你們兩個挪動挪動,拿一邊吃去,夫人有令讓搬這些家具。”然後不由分說將碗筷塞到他倆的手裏,生拉硬拽地強行驅趕,二話不說一人一件擡起桌椅就走。

突如其來的狀況把李福弄懵了,“什麽情況?放肆!無禮!這是要搬家嗎?我還沒調任呢。是為了納妾的事,要賭氣回娘家吧?怎麽連個招呼都不打?當我是空氣嘛。”看來李福是真的被激怒了,連手中的筷子都摔啦,大瓷碗躲過一劫,是因為看到了等碗的孩子,“老夫是節度使,不是小廝跟班。刁老婆子一天天都幹些什麽?我看是為所欲為,無法無天啦,回娘家你回好了,看我不一紙休書把你休了的,今天讓你知道知道老夫不是泥巴人。”

“哎呦餵,屋裏的東西都被搬空啦,也不說給我留一件。”是陪嫁丫頭小紅呵哧帶喘地跑進來,“不錯,還有兩付筷子和碗,就是它們啦。噢,這個食盒也不賴。”她像是在拿自家的物件,理直氣壯奪過大碗,拾起筷子,放在黑漆食盒裏,稱心如意地提起便走。

小男孩見她搶走食盒,這下兒可不幹了,“它不是你們府裏的呀,你怎麽拿我的東西?還給我!”

“亂套啦!小紅過去不是這個樣子呀,難道都瘋了不成?老夫要出去看一看!”三個人迫切想知道外面究竟發現了什麽,一並走出大廳來到院子裏面。

只見垂花門下擺著個祭臺,燭火搖曳,香煙繚繞,兩個身穿黃衣、手持拂塵的小道士正燒著符咒,口裏念念有詞在做法事,周圍擠滿了府裏的男男女女,規規矩矩崇敬有加,門外一駕大車上堆積了各式各樣的物件,李福攏眼細看全是自家貴重之物。

“這刁老婆子,這些都是我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是要抄家呀?都要帶回娘家去嗎?”

“把那些桌子、椅子都搬上車!雞鴨鵝狗綁好嘍。靈兒,裝珠寶的首飾盒子呢,去我房裏取來,都交給仙童帶走,一件也不能少。”一位侃然正色的老夫人正指揮著下人團團轉。

“夫人啊,夫人啊!你這是幹什麽呀?我不要靈兒啦,你說什麽我聽便是啦。”再沒有大廳裏不卑不亢的節度使了,李福完全換了個人,在夫人面前說著服軟的小話,甘拜下風。

“你是什麽人?大膽狂徒!竟敢和我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老夫人橫眉冷對地斥責著老官人,隨即一條大黑狗呲著牙撲了上來,李福認得是自家的愛犬,不知為何這畜牲改變了性情,一改往日的溫順乖巧,像是對待仇家面目猙獰,在它的背上趾高氣揚地騎著只胖大的猿猴,還摘下腰間的小葫蘆,仰頭搊上一口。

老夫人不再理睬他,轉而謙卑恭敬地面向猿猴,“上仙,這些是我多年的積蓄,拿回山上做功德吧。”她又從發髻裏拔下根金釵送與對方,“這是我奶奶留給我的,一齊送給你吧。”

招討使一眼認出這只漏網的獼猴,而且還看見那兩個收監入獄的人販子,他倆正興高采烈地捆綁著財物。把大狗當成坐騎的猿猴一把抓去金釵,然後學著老太太的樣子,彎著腰咳嗽個不停,顫顫巍巍地撫摸著夫人的手臂。

“伯伯!它是逃走的猴子。”被劉汾的一聲大吼驚嚇到了,猿猴“哇哇”大叫起來,高度戒備目露兇光。

一陣芬芳無比的香煙吹來,讓聞者爽心悅目,如墜九天之外飄飄然無拘無束,興奮得不能自已。就連一向嚴謹自負的節度使也似換了個人,“仙人啊,您大駕光臨垂愛下凡,使寒舍蓬蓽生輝呀。在下感激涕零無以回報,這禦帶是先皇賜予的,敬請笑納。”

不光是老官人,還有中年招討使,也像換了個人似的,打腰間解下塊玉佩,“晚輩身上只有這塊玉佩,是家父贈予我的,現在敬獻仙人,聊表寸心吧。”

那猿猴見錢眼開,伸手一把抓了去,急忙纏在腰間、放入懷裏,然後仰著脖子望向孩子,那意思在問,你有什麽好東西給我呀?男孩子並未說話,右手從袖子裏掏出兩枚白石子,撒手一顛示意它看,猿猴一聲尖叫,滋溜一下跳上檐柱,抱著垂珠再不肯下來,看來是之前被石子打怕了。

正在忙乎的賊男女聽到了猿猴的叫聲,他們警惕地轉身看向這邊,“小七、小八,你師伯怎麽啦?”兩個長得白白凈凈、秀秀氣氣的小道童早已跳了過來,讓人看了還以為是廟裏神像旁的仙童私自下了凡,他倆手裏各拿支竹筒子使勁地吹著濃煙,男孩子看他倆的年紀,估摸也並不比自己大多少。

“我勒乖乖來,七師兄,木有用哎。”

“八師弟,夠不桌,過咦掏勁吹。”

還沒等他們靠前施展,兩枚石子帶著風聲直飛過來,正正好好將竹筒擊得粉碎,連帶著兩張嘴也血肉模糊了。

“我的咣當來,海了,這小子能破解悶香,暗器還打得這麽好。”手裏撰著畫卷的女人驚呼道。

“師姐,我們大家一起上,看他能有多少石子?”駝背人有了主意,這回並未把對手放在眼裏。他跛腳操起根棒子,一瘸一拐氣勢洶洶地直逼過來,招呼著眾人一起圍攻。

節度使府裏的人們還真聽擺布,像對待仇敵似的群起而攻之,尤其是老官人夫婦和劉汾,完全成了賊人的幫兇,橫眉冷對站在頭裏,翻臉無情大聲斥責,眼見得孩子要吃虧。

正當駝背人掄起棒子,劈頭蓋臉地打下來,男孩子再想躲是躲不了啦。突然半空中飛來兩只鴿子,一大一小,一灰一白,撲打著翅膀向進攻者啄去。隨後是一聲清脆的訓斥,有人從頭頂掠過,“弗實寧!拐騙孩子,黑了心肝;以大欺小,臭不要臉。”

一股白煙撲面而來,頓時施暴人只感到兩眼鉆心的刺痛,嗆得眼淚鼻涕橫流,當即撒手拋掉棒子,本能地用手拼命去揉。

“石灰!師弟,可不能揉啊。什麽破孩子?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在師姐的攙扶下,駝背人被撤到後來。

“是你。”小男孩看那來人,臉上罩著塊濕布,手裏握著把金剪刀,從衣服打扮上認出是一起找孩子的同伴。

“兩兩,把涼水噴到他們的臉上!”小姑娘指揮著身後跟來的半老徐娘,她的臉上蒙著浸濕的薄紗。依稀可見這婦人長得嫵媚標致,雖沒有沈魚落雁之容,卻有撩人魂魄之色。此時她手裏端著盛滿清水的銅盆,按照吩咐往每個人臉上撩水。

那女孩子一指十幾丈開外的祭臺,臺上正飄著輕煙的高香,“欸桑寧,用你的石子把香打滅,別再讓它冒煙害人啦。”她話音未落,那柱高香已經被擊成碎末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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