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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行蹤 美麗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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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拉終於喝到水。

她現在真的快要渴死了,感覺自己就像一塊幹癟的海綿,急需水源來補充。

監獄長給她拿來的水杯是那種普通的一次性紙杯,簡陋,也很難談得上幹凈。蘿拉並不在乎,沈重的鐐銬約束了她的行動,她並不能站起來喝水,只能這樣、半跪在地上,捧著杯子大口大口地喝。

水是最普通的那種直飲水,涼的,蘿拉的咽喉又痛又腫,大概是發熱期留下的後遺癥,也或許因為昨天凱撒的粗暴。她不想多回憶令她不適的來源,只貪婪地喝著水,動作急切了些,這些冰涼的水自然而然地滋潤過她的咽喉,有些則順著嘴角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凱撒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她這種並不文雅的飲水方式。

哪怕面臨著背叛的指控,哪怕口渴到這個地步,她的嘴唇仍舊像玫瑰花瓣一樣紅,沒有任何幹裂,水潤潤的,誘惑著人去吻。

完全不在乎正被人觀察,蘿拉如此專註地大口喝著廉價的生水,好像裏面摻了蜜糖。她的姿態並不優雅,甚至可以稱得上粗俗。真正的淑女絕不會在喝水時候發出聲音,更不會如她這樣,就連喝水也會從嘴角落下,幹凈的水珠兒流過下巴,蜿蜒落在脖頸,浸透邊緣腫脹的齒痕……

凱撒移開視線,他容色冷肅。

一個美麗的廢物。

他微微低頭,黑色的手套撫摸紙張,有著清脆的嘩嘩啦啦聲。

這個美麗廢物昨日行程和她的長相一樣單純。

「早晨:八點鐘起床吃飯,在教導處花園散步一小時。遇到首相養的寵物狗,停下後和狗聊天半小時。」

凱撒停下,他看向蘿拉。

這一位能夠和寵物狗聊半小時的神奇女性。

蘿拉剛剛喝完那杯水,她用柔柔的聲音弱弱開口:“再來一杯。”

凱撒冷漠地問:“還要喝水?你是水獺嗎?”

蘿拉伸手摸了摸咽喉,手腕上的鐐銬互相碰撞,發出沈重的聲音。

她沒有看凱撒,自言自語:“我感覺咽喉好像受傷了,或許是昨天某個——”

手指隔著黑色手套用力,猛然壓住紙張,嘩啦一聲脆響。

凱撒打斷她:“閉嘴——給她水。”

後面那三個字是對著監獄長說的。

監獄長重新倒了一杯水回來,凱撒沒有繼續觀察這個美麗笨蛋的飲水方式,繼續看報告。

「……中午十二點,和尤金妮爆發激烈爭吵和口角,兩個人使用午飯互相攻擊」

「下午一點,蘿拉偷吃了首相栽種的薔薇花,共計五十六朵」

……

凱撒看不下去。

他大概明白,為什麽心理指導員會在蘿拉的心理測評上下「智商發育不完善」這種評語。

凱撒曾經嚴刑拷打過敵國間諜,也曾一鞭抽斷叛徒的脛骨。

他親手從窮兇惡極的大毒|梟身上得到想要的信息,也曾用計讓某邪|教組織首領吐出真話。

但凱撒沒有審問過笨蛋。

還是一個嬌滴滴、隨時可能死掉的笨蛋。

這個笨蛋的行程必須要人深呼吸才能繼續往下看。

「五點鐘:蘿拉提前去食堂吃飯,並和尤金妮打了一架,打翻對方飯碗」

……這是幼兒園小朋友的日常報告嗎?

「六點鐘—九點鐘:和尤金妮一同被罰關禁閉」

「九點鐘—淩晨四點鐘:從禁閉室中偷跑,行蹤不明」

凱撒合上檔案頁。

昨晚會議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十二點。

至少有三小時的時間,蘿拉不在禁閉室。

凱撒側眸。

喝足了水的蘿拉似乎恢覆了一些力氣,她艱難地坐起來,不再是跪伏的姿態。她往後挪了挪,有著纖細蝴蝶骨的身體倚靠在凝結一層水珠兒的濕冷墻壁上,她低頭,正在費力地揉自己膝蓋上的瘀痕。

淤痕顏色深淺不一,新痕多是今天跪出來的,有些顏色深的舊傷,是昨天在冰冷石頭上跪臥留下,還有些……是凱撒掐出來的。

她就這樣緩慢地揉著自己膝蓋,嘆氣:“好痛。”

凱撒並沒有被這樣可憐的聲音打動,他看了眼時間:“你有三分鐘來描述昨天的行程——九點之後,你去了哪裏?”

蘿拉低著頭:“我一直在禁閉室。”

她說:“我只是在禁閉室中睡一覺,醒來後尤金妮不在,我就回宿舍——唔!”

冰涼的馬鞭尾部壓在她下巴上,隔著牛皮,蘿拉感受到鋼桿的冰冷。

下巴被迫擡起,鞭身強硬,而末端的皮質掃弄著她的下頜,蘿拉下頜繃直,呼吸困難,擡眼看到凱撒那如礦物質般無溫度的紫色眼睛。

凱撒說:“看來你的確不太聰明。”

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握緊鞭子末端,銀色的頭發襯著凱撒皮膚有種不似人類的涼白。

鞭子高高揚起,蘿拉臉上頓時血色盡失,嘴唇發白。

她一動不動,意識到對方這是準備施行鞭刑——

她聽覺敏銳,當鞭子下落時,裹雜著淩厲風聲。

薩列裏家族的酷刑之名遠揚,即使蘿拉被困在官邸中十幾年,也曾聽說過凱撒的手段。

為了一個情報,他能夠生生抽掉對方半條命。

她早知道落在這種人手中會有什麽下場。

躲避是沒有用處的,只會令人多受無用的折磨。

蘿拉牙齒打顫,不躲不避,她只希望對方不要打臉,也不要抽斷她的脖頸或者脊柱。

命倒是無所謂,但她現在還不能死。

鞭子帶起的風停在蘿拉臉頰旁側,她的棕色卷發被風吹亂,而鞭上皮質只是貼在她的臉頰之上,沒有繼續往下。

蘿拉睜開眼睛,她深深呼吸,心臟和大腦的缺氧感險些令她窒息。

但她並沒有看到凱撒的表情,對方轉過身,身著軍裝的背影挺拔,腰間皮帶

他冷漠地命令監獄長:“將她帶到A號審訊室。”

蘿拉聽說過A號審訊室。

在她進來之前,隔壁關押著一位被指控叛國的分子,比她早一天關進來,也同樣等待凱撒的審訊。

不同的是,凱撒已經掌握對方和敵國軍火走私方聯絡的證據。

剛才三個小時,蘿拉一直聽這位危險分子講黃|色下|流的笑話和段子,遺憾的是,凱撒進來的前十分鐘,他被帶去了A號審訊室。

束縛住脖子的鎖鏈終於被取下,蘿拉腳腕和手腕上也換上稍微不那麽沈重的鐐銬,但仍舊很沈,墜到蘿拉不自覺地聳起肩膀,微微彎著腰背,才能稍稍緩解。

只是太久沒有動了,她的腳腕都在發酸,走的很慢。監獄長沒有強行拖走她,對方看起來實在太過脆弱,脆弱到好像一句重話就能夠殺死她。

蘿拉還小聲地對監獄長說聲謝謝。

凱撒似乎並不在意後面他們兩人的行走速度,他大步離開,面色陰沈,手中緊緊握住那柄鋼制馬鞭。

蘿拉至少落後他五分鐘。

監獄長打開A字審訊室的門時,強烈濃郁的血氣彌漫出來,潔白的墻面上濺著血跡,好像冬天雪地裏盛開的梅花。

三小時前還在快樂給蘿拉講下|流段子的男人,捂住肚子,蒼白著臉,跪在地上。

他的膝蓋骨已經碎掉了。

襯衫被浸透,他痛苦地喘著粗氣,手指發抖,兩條胳膊軟軟垂下,似乎已經失去和身體的連接。

凱撒走來,他甩了一下鞭子上的血跡,示意監獄長將蘿拉扶到一旁坐下。

蘿拉睜大眼睛看著那個正在接受刑罰的男人,桌椅都是鋼鐵特制的,冰冷,無溫度,就像坐在一整塊寒冰上,她的牙齒和身體都不受控制地發抖。

凱撒對監獄長說:“給她倒杯水。”

蘿拉說:“謝謝,不用了。”

凱撒用絨布仔細擦拭著鞭子上的血跡:“我認為你需要喝。”

監獄長很快倒一杯水回來,蘿拉這次喝的很艱難,這個房間中濃郁的味道讓她想吐。

她喝不下。

好不容易喝完一杯水,凱撒的鞭子也擦幹凈了。

就像沒有看到蘿拉,如同方才將鞭子貼在她臉上,凱撒手中的鞭子也貼在那個男人臉頰上,他用同樣的語氣問:“你聯絡下家的密碼是什麽?”

那個人咬著牙,不肯說。

啪。

鞭子末端打在他臉頰之上,他痛到受不住,哇地一聲,吐出鮮血。

還有四顆脫落的牙齒。

凱撒說:“密碼。”

男人什麽都不說,只是哀哀呻|吟著,凱撒似乎看不到眼前人皮開肉綻的模樣,狠狠又抽一鞭。

……

蘿拉從來沒有想過這種過程如此煎熬。

在接過水杯的時候,她甚至不小心打翻了桌上裝有薔薇花的花瓶,牙齒都在打顫。

在五分鐘後,對方終於虛弱地說出聯絡密碼。

凱撒半屈身,被黑色皮質手套緊緊包裹的手捏著一方潔白的絲帕,擦拭兩下那男人眼皮上的血液。

“真乖,”凱撒遺憾地說,“為什麽不早些告訴我呢?德羅特中尉。”

他松開手,那張白色帕子落在地上男人臉上,輕輕蓋住。

監獄長立刻叫人來處理這裏,奄奄一息的男人被擡上擔架,迅速帶走。

他指尖的血液恰好落在地上的薔薇花瓣上。

凱撒走到蘿拉面前,他低頭看著對方慘白的臉,和她手中已經捏扁的紙杯。

這個表情要比剛才那副愚蠢的模樣順眼多了。

蘿拉盯著他的黑色手套,上面還有一點血跡。

她更想吐了。

凱撒用沾著血的手,順手撿起她剛才打翻的薔薇,插入蘿拉身旁的花瓶中,扶正,仔細用紙巾擦拭幹凈花瓶上多餘的水。

做好這一切之後,凱撒才看向嘴唇毫無血色的蘿拉。

他擡手,在只有兩人、充斥著血液氣息的審訊室中,撫摸她脖頸上的牙印。

蘿拉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這是兩人在清醒狀態下的第一次接觸,隔著沾了其他人血液的黑色皮質手套。

凱撒問:“現在想和我談一談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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