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三十三章 四合一 (1)

關燈
張行簡是位比花懿歡年歲稍大一些的公子, 張家在這梧桐鎮上,算是比較富饒的一戶人家。

聽他一語道破,花懿歡驀然張大雙眼, 他是, 他是何時知道的?

盡管瞧不見,但青年依照對她的了解, 覺得她此刻的模樣,應當是微微睜大雙眼, 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就跟小鹿似的。

他譏諷地勾起唇角, “是不是覺得我這個瞎子的身邊,沒什麽好呆的,迫不及待要找下家了?”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是張公子說, 他家中來了位神醫, 說不定能配出治景奚哥哥眼疾的藥,但需要她仔細描述他的病情,大夫要知道的東西有好多好多,幾乎細致到入微, 她要仔仔細細每一件都說, 不可遺漏。

可是……他一貫不允許她和旁人多接觸。

而且,這藥能不能配得出來,她也沒有把握, 如果又是一場空呢,那他知道了,該有多難過啊。

如此種種的緣由, 這件事,她又如何說給他聽呢?

景奚沒指望她回答,擡步繼續往兩人的住處走,沒一會兒便走到了。

一方小院之中,種了四時之花,看得出精心打理過,如今初春,有些花兒競相開始綻放。

花懿歡早上離開的時候,那幾盆鳶尾花還沒有開,如今回來時候,已經悄然綻放了幾朵。

男子將她放下,在這小院之中的一切,他都很熟悉,因而沒有竹拐杖,也能行動自如。

雨早已停了,空氣中散發著自然清新的芬芳。

景奚沈默地進到廚房之中,將走時燒好的飯菜端出來,放到院中的木頭桌子上,“凈手,吃飯。”

他語氣之中,已聽不出反覆。

花懿歡站在旁邊,偷偷瞄著他的神色,他總是氣得快,消得也快,對她從來都是不忍多苛責的。

如今見他已經是不生氣的模樣,花懿歡道,“景奚哥哥,我種的那幾盆鳶尾花,方才開了,你聞到香氣了嗎?”

她一貫是這樣,把四時之景,都說給他聽,他看不見,她便想做他的眼。

景奚點點頭,“嗯,我聞到了,很香。”

多虧有她在身邊,給他死寂的周遭,添上無限的生機和活力。

用飯期間,花懿歡同他說著之前外出瞧見的事情:

“張大娘家的母雞,丟了兩個蛋,她非說是隔壁二胖哥哥偷的,可二胖哥哥是好人,咱們家房子漏雨,都是他幫忙修的,他那麽熱心,怎麽會去偷張大娘家的雞蛋呢?”

景奚執箸的手微微一頓,他們二人之間,一貫都是花懿歡在說,他只是默默地聽著,鮮少有開口的時候,這次,他忽然道,“世上的人心覆雜,不是所有人,都是表裏如一的,小蘭花,你懂嗎?”

花懿歡怔了一下,“可二胖哥那麽熱心。”

他放下筷子,“熱心和偷東西這兩件事,並不會沖突,壞人也能熱心,好人也可以是個冷心腸。”

他鮮少有這樣說教的時候,花懿歡懵懂地點了點頭。

又想起他的眼睛瞧不見自己的動作,忙應了一聲。

景奚也不管她聽進去沒有,覆拿起筷子吃飯。

花懿歡繼續往口中扒飯,一時也沒明白他為何忽然這樣。

兩人安靜吃飯的片刻,聽完了全程的冰玉鐲子大為震撼。

小蘭花,景奚哥哥,這不是之前在藏書閣,無妄君叫花懿歡看過的話本子裏的內容嗎,可真是緣分使然,他們二人,冥冥之中,竟成了這樣的身份。

只是這次的結局,還會如同之前寫下的那般嗎?

冰玉鐲子深知,在這幻夢靈境之中,一切的事物,都會跟隨著主角的意圖而潛移默化著,所以結局究竟如何,可還真是不一定,端地要看他們二人的一念之間。

自今日的插曲之後,花懿歡在家中乖乖地呆了三日的光景。

這三日,她每日十分規律地養花弄草,倒也十分樂得自在。

這日夜裏,花懿歡借口早早睡下,實則那日離開時候,她已經約好了今夜去見張行簡公子,他說這藥,今夜說不定就可以配好。

花懿歡按下激動的心,如果藥能成功,那景奚哥哥就能看見了,能看見世間的一切,能看見她養得那些好看的花兒,以及,能看見她,他養大的小蘭花。

再也不會有人叫他瞎子,他會是這世間最翩翩佳世的公子。

思及此,花懿歡將右手上的銀鈴鐺小心取了下來。

這鈴鐺是她自己系上的,景奚哥哥瞧不見,她就想叫他隨時都知道她在哪兒。

如今瞞著他悄悄出去,可不能叫他聽見響動,不然又該生氣了。

她這般想著,將銀鈴鐺小心放到枕頭下面,她拿到那藥,很快就會回來的。

她不敢開房門,這座院子有些舊了,一推開房門,門就會“吱呀”響一下,若景奚哥哥沒睡熟,一定能聽見的。

花懿歡瞧了一眼開著的窗子,她如今身量小,窗子倒是能出,只是高度有些不夠,她轉過頭,望了一眼屋子周遭,最後鎖定了桌子旁邊的一張木頭凳子。

將凳子小心搬到窗臺前,花懿歡踩上去爬到了窗臺上。

她望著離地半人高的距離,陷入了猶豫,她只想著怎麽爬上去,可是窗臺到外面的距離,比窗臺到屋子裏的距離還要高。

但她今日是非出門不可的啊。

思及此,花懿歡捂住自己的嘴巴,心一橫,閉眼跳了下去。

冰玉鐲子暗中用靈力護住了她站穩,花懿歡沒覺察,只以為是自己站穩了腳跟,還有些開心。

冰玉鐲子想:小主人怎麽到了幻夢世界裏,傻得這麽可愛呢?

外頭月朗星稀,馬上就快要月十五了。

花懿歡走到院門處,伸出手去拉院子大門。

可她剛一碰到拉手,忽然被一股力道彈了回來,她踉蹌幾步,最後撞上了一個溫熱的軀體。

“你去哪兒?”景奚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花懿歡驀然明白了過來,他竟在這院子設下了結界,她只要出去,就會被他發現。

原來不是他相信她,也不是他放松了警惕,因為自始至終,他都知道,她根本是出不去的。

“景奚哥哥,我……”

她轉過頭,瞧見男子微微抿著的唇,飛快地低下了頭,雖然景奚哥哥是她認為特別重要的人,但其實打心底裏,她還是有些怕他的。

“小蘭花,連我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他的嗓音一如往常般淡淡的。

如果不了解他的人,是無法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因為他永遠如同看起來那般地平和。

“景奚哥哥,我不是有意要瞞著你的。”

她有些焦急地伸出手攥上他的袖子,“我出去,真的是有特別重要的事……”

花懿歡不知道為何,好像她越解釋,似乎面前的男人就越生氣。

“夠了。”他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似乎她接下來要說的,是他十分不願意,不敢聽到的。

他在逃避。

那淡淡的唇一抿,最終狠下心,他不顧她的哀求,將她關在了屋子裏:“什麽時候想明白,你再出來。”

男人說完,便轉身離開。

花懿歡不知拍了多久的門,可沒有用,她慢慢地滑倒在地上,無助地抱住自己的雙膝,怎麽會這樣,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她不是想惹他生氣,她只是想治好他的眼睛啊。

花懿歡是哭著睡著的,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一股深入骨髓的痛喚醒。

今天是月十五,她的血脈之劫又要發作了。

她只是被景奚哥哥撿回來的一株蘭花草精。

自她記事起,認識地第一個人就是他,後來,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她化了形,學會說得第一句話,就是他的名字。

化形的代價是每月的十五,要承受一次蝕骨一般的血脈之劫,她化形的機緣是他的一滴血,所以緩解她血脈之劫的辦法,也是需要他的一滴血。

化形之後的每一次,他都會提前給她餵血,花懿歡難受地蜷縮起身子,不知有多久,沒有感受過這樣蝕骨的疼痛了。

她痛得要死掉了。

冰玉鐲子不知道小主人為何忽然這樣,它忙釋放出柔和的靈力想要緩解她的痛苦,可它很快發現,竟沒有絲毫的作用。

少女匍匐在地上,縮成小小的一團,可憐極了。

虛弱之中,她口中無意識的喚著景奚的名字。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泠泠月光灑在女孩蜷縮著的身體之上。

男人屈膝,在她身側緩緩蹲下,女孩終於有了點反應,她動了動,擡起了頭,那雪白的頸子上,染著些許的薄汗,每一次經歷血脈之劫,她的身子都會長大一些。

如今這次,她已經由一個小孩子的身體,長出一抹少女玲瓏起伏的曲線。

卻聽見她小聲地說,“景奚哥哥,求你,給我……”

她實在太難受了,許久未嘗血脈之劫的力量,竟然是這麽痛。

往常這樣的時候,景奚哥哥都會十分溫柔地將她抱起來,餵她吃下,可今天,他好像要故意懲罰她不聽話一樣,看著她難受,失態。

景奚刺破手指,鮮血很快溢出,他將手指遞了過去,花懿歡忙不疊地吞下那滴血,灼熱的血液,溫暖著她的周遭,驅趕走那徹骨的冰冷。

疼痛漸漸散去,力氣耗盡的花懿歡昏睡了過去,因此她也就沒發現,男人抱她起來的動作,是多麽輕柔而小心。

少女嚶嚀一聲,在他懷中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靠著。

她的身子又柔軟了些,還帶著點幽冷的香氣,景奚忽然有些可惜,可惜自己的眼睛瞧不見,不能看看他一直養著的小蘭花,是怎樣的模樣。

花懿歡醒過來時候,還有些恍惚,每次血脈之劫過後,她都會陷入一段時間的沈睡,然後再次醒來的時候,身體就會長大一些。

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啦,到那時,她的身體就會停止生長,一直維持最後的這個模樣。

她完全醒來之後,瞧見景奚哥哥坐在另一側,花懿歡心中有些開心,他一直這麽守著她的嗎?

身下的踉蹌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很快發現,兩人是在一輛馬車之中。

“景奚哥哥?”花懿歡有些疑惑地出了聲。

聽見她醒了,景奚摸索著倒了一盞茶遞了過去,花懿歡坐起身,接過來捧著,問道,“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搬家。”他淡淡道。

花懿歡一怔,自她記事以來,兩人就時常搬家,因為越小的時候,她的身體就長得快,所以為了不叫街坊鄰裏懷疑,景奚哥哥只好帶著她四處安家,兩人總是安頓不下來。

這次好不容易在梧桐鎮住下幾個月,如今不知又要搬去何方。

說實話,她還是挺喜歡這座小鎮子的,它雖不富饒,但周遭的景色都很好看,叫她很有家的感覺。

花懿歡想著想著,驀然又想起,他們搬走之後,那配好的藥,她就再也沒機會拿到了。

她自問過這句話之後就一直沈默,景奚琢磨著,要開口說些什麽,忽然少女的聲音又響起,“景奚哥哥,你的眼睛一直看不見,會難過嗎?”

景奚頓了一瞬,不知她為何忽然問起這個,自她懂事以來,很少提及自己的這個缺陷。

“瞎了這麽久,已經習慣了。”他開口道。

花懿歡細細瞧著他臉上的神色,見真的只有釋然,她忽然也不那麽糾結了,天下之大,既然有一個能配得出治好他眼睛藥方的神醫,那就一定能有第二個,第三個。

只要她陪在他身邊足夠地久,那就一定有辦法,一定可以找到的。

花懿歡這樣想著,終於也釋然些許。

景奚忽然聽見她甜甜一笑,“景奚哥哥,小蘭花餓了,有吃的嗎?”

景奚心頭一軟,面上有些無奈道,“有。”

他轉過身,拿起一旁的包裹,那裏放著他一早買好的棠梨糕,她一貫最愛吃這個。

花懿歡接過紙袋,沒打開,熟悉的香味已經叫她知道裏面放得是什麽東西。

她拆開紙袋,拉起景奚的手,往他掌中放了一塊,“景奚哥哥,你也吃。”

景奚將棠梨糕放入口中咬下一塊,他素來不愛吃這種甜味太重的糕點,可如今,忽然覺得沒那麽難吃了。

花懿歡嚼著棠梨糕,瞧著他一會兒糾結的鎖起眉頭,一會兒又松開,偷摸笑了。

如今開春,兩人一路南下,馬車行五日有餘,終於抵達一處江南水鄉。

花懿歡扒著窗子瞧外頭的小橋流水,有些興奮地張大眼睛,“船,是船哎,景奚哥哥,我還沒做過船呢!”

景奚聞言一頓,“很快便能坐上了。”

兩人租下一艘小船過河,上船之後,花懿歡依然興致不減,她探頭瞧著這水中的游魚,十分地興味盎然。

只是這樣高漲的興致只持續一小會兒,船開之後,還沒駛出去多久,花懿歡整個人都蔫兒了起來。

真要命,這船怎麽會這麽晃,她的頭好暈,好想吐。

“景奚哥哥,我有點兒難受。”

景奚的面色和上來時沒什麽兩樣,他並不暈船,所以下意識以為花懿歡是哪裏不適,他伸出那潔白修長的手指,探了探她的額頭,發現溫度正好。

船家瞧著他生疏的模樣,知道他一定是誤會了,雖笑著開口道,“小郎君,我看姑娘這模樣,定是暈船了。”

小蘭花自化形以來,一直都是走陸地,還沒走過水路,景奚走南闖北的,雖說走過水路,但從沒有過任何不適之感。

且他瞧見過旁的人暈船,都是吐得昏天暗地,瞧花懿歡這模樣,叫他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景奚有些手無足措,“那可,該如何是好?”

船家爽朗一笑,“小郎君,你坐的那旁邊有一個筐,伸手便能摸到,裏頭堆著的是些橘子,小郎君不如拿幾個,給姑娘剝剝。”

“多謝。”景奚道,他伸出手,果然如船家所說一般,他摸索著拿出兩個橘子,小心剝開,橘皮的香氣縈繞在兩人周遭,花懿歡就著景奚的手,吃了幾瓣橘子,卻還有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我好些了,景奚哥哥,你不用太擔心。”花懿歡道。

景奚聞言,便知道她還是不好受,當即伸手攬過她的身子,叫少女靠在自己懷中,“睡一會兒罷,到了我叫你。”

有他在身邊,自然一切安心,花懿歡閉上眼靠在他懷裏,很快便陷入沈睡之中。

船家瞧著他們二人的相處,笑著道,“小郎君和你家妹子,感情真好啊。”

景奚微微一頓,聞言笑笑,既不反駁,也沒有承認。

晃晃悠悠過去大半日的光景,終於抵達目的地,船最後晃蕩一下,花懿歡被顛得醒了過來。

她揉揉眼,睡了一覺之後,那股無力的感覺消散不少,如今覺得神清氣爽。

她望了一眼周遭,“景奚哥哥,我們是不是到了?”

“嗯。”景奚點點頭,給了船家銀錢,臨走時,船家又給二人裝走幾顆橘子。

花懿歡笑著接過橘子,“景奚哥哥,這裏人真好。”

這傻氣兒的姑娘,受到旁人的零星好意,便開心得不行。

“我喜歡這裏。”她說道。

景奚的心情也不錯,因為他還開口調笑她,“那你喜不喜歡坐船。”

他一提,花懿歡便又想起方才自己的模樣,難受的時候沒什麽感覺,如今有了力氣,她覺得好丟人。

“景奚哥哥你別說了!”

景奚聞言笑笑,便真的不再說了,再說下去,這小姑娘,怕是要真惱了。

兩人先去了客棧,訂了兩件房,將行李放好之後,景奚去找了當地房伢子,花懿歡也一同跟了過去。

房伢子帶兩人看了幾處小院,花懿歡最後瞧中了一座臨街臨水的,小院位置還算好,但因為並不大,所以價格可觀。

在兩人的承受能力範圍之內。

花懿歡同他細細地描述著這座小宅子,景奚沈默聽著,明明自己滿意得不行,說完還偏要來問問他的意見。

“景奚哥哥,你覺得怎麽樣?”

“小蘭花喜歡就好。”

他一個瞎子,住在什麽地方,都是無所謂的。

小姑娘顯然對他的這個答案並不滿意,伸出細白的指頭,攥起他的袖子晃了晃,“景奚哥哥,你說喜不喜歡嘛。”

“喜歡,很喜歡。”他既無奈,卻又樂在其中。

房伢子瞧著兩人,笑著道,“二位兄妹感情真好。”

花懿歡十分喜歡旁人說她和景奚的感情好,在她看來,他是對她最重要的人了,她笑著道,“是啊,相依為命的感情自然是好,你說是不是,景奚哥哥?”

景奚動作一頓,這次他沒像往常一樣捧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所幸花懿歡的註意力又被旁的物什吸引去了,沒有察覺他的細微異樣。

他不在乎旁人的想法,可是小蘭花,也只把他當哥哥嗎?

他的心頭忽然變得酸而澀,為自己那不能見光的感情。

不是的,她還太小,對什麽都不懂,她以後,都會懂的。

兩人交了定金,便回到客棧歇息。

晚上一起用膳時,花懿歡還沒從搬新家的興奮之中緩過神來,“景奚哥哥,我都想好了,到時候咱們的屋檐下可以掛一排吊蘭,再掛上一些鈴鐺,風一吹,蘭香浮動,鈴兒叮當作響,豈不妙哉?”

“又或者,下雨時候,咱們倆將案幾搬到回廊處,檐下聽雨煮茶,也是一樁雅事啊。”

她在路上時候,閑來無事,便翻看了他以前的那些書卷,偶爾有不認識的字,便寫到他手心裏,景奚也十分樂意教她。

她看得那本,正是寫一些君子風雅之事,小丫頭看完大受震撼,直言自己也要附庸風雅,這小丫頭,詞匯學得不全,用得也不恰當,景奚哭笑不得,糾正了幾次,“附庸風雅這個詞,是不懂風雅之人,但隨波逐流,跟著旁人一同做些風雅之事。”

花懿歡聽得十分認真,默了,還有理有據地糾正道,“景奚哥哥,那我說的沒錯啊,我本來就是不懂風雅之人,但想學那些風雅之事。”

景奚語塞了一下,雖然有哪裏不對,但他好像無從反駁的樣子。

罷了,隨她去吧。

瞧著自己辯過了景奚,花懿歡捂嘴偷偷笑了起來。

吃過晚膳之後,兩人各自回房歇息,一連奔波勞累幾日,花懿歡很快便睡著了,一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她是被陽光曬醒的。

昨夜睡覺忘記關窗子,太陽直直地照了進來,花懿歡裹著被子翻個身想要繼續睡,結果不曾想,這客棧的床太窄,她翻身動作稍稍一大,“咕咚”一下,便滾下了床。

“哎呦——”花懿歡揉著額頭爬了起來,“好痛。”

“怎麽了小蘭花?”景奚路過她的房間,便聽見她在說話。

“啊,沒事,我起床了。”花懿歡道。

她跑著去了鏡子前,額角果然腫起來一個大包,她難過地兩眼淚汪汪,這要是毀容了,可怎麽是好,她之前聽王嬸嬸說毀容的女孩子是嫁不出去,沒人要的。

她要是嫁不出去,不就得賴景奚哥哥一輩子啦?

這般想著,花懿歡忽然覺得好像也不是那麽難過,畢竟,是可以和景奚哥哥一直待在一起。

花懿歡洗漱完出了門,景奚早已等候在大堂,他一襲素衣,臉上蒙著一條同色的輕紗,這樣的裝扮,叫心生好奇的人,忍不住明裏暗裏偷偷地打量。

花懿歡走上前拉住他,“景奚哥哥,我好了。”

“嗯。”景奚微微點頭,兩人叫了客棧的夥夫,給了些錢,幾個夥夫幫忙,將兩人的行李搬到了小宅子中。

經過一番波折,終於將家安置好了。

安頓在此處之後,景奚依舊是去附近的山中獵些山雞動物來賣。

而花懿歡便繼續養著花,她雖是蘭花妖,可什麽厲害的術法也不會,唯獨對侍花弄草有些天賦。

於是沒事做的時候,她便會推著一個小車子,到街邊去賣花。

兩人一起攢著錢,供花銷和補貼家用。

經她手養出來的花兒,花期久,且香味也能經久不散,十分好聞,時間久了,附近的人都愛來花懿歡的小攤子上買花。

她身段好,人生得漂亮,說話也溫柔,久而久之,私下裏,大家都給她起了一個名號,曰:花西施。

就這麽過了不短的日子,兩人初春時候到此,如今一不留神,便已經入了夏,花懿歡換下春衫,從櫃子裏找出輕薄的夏裝換上。

如今她的身量又長了些,更顯窈窕,不似個黃毛丫頭了,還好去年的衣服,都往大了做,所以今年穿起來正正好,也不違和。

花懿歡綰好發,景奚已經出去了,這幾日山中總能打到不少獵物,所以他格外勤勉,一來能練功,而來能賣錢。

桌子上給她留好了飯,花懿歡正吃著,忽然家門被敲響,她起身去開門,瞧見是趙掌櫃。

趙掌櫃經營著一家酒樓,也常來她這裏訂花。

花懿歡以為他這次和往常一樣,剛要開口,趙掌櫃先一步道,“小蘭花啊,我這有筆大單子,外頭來了客人,租下咱們家一條畫舫,需要布置些花,客人來得急,你看看現在是否有空,隨我去一趟?”

花懿歡點點頭,“有空的,趙叔你稍等我一下。”

她說著回屋拾措一番,想了想,又怕景奚回來找她不見,去攤位上再撲個空,便給景奚留下記號,他眼睛瞧不見,但兩人之間這些記號,他是能懂的。

做完這些,花懿歡便跟著趙掌櫃一同出了門。

她沒想到的是,去這一遭,竟還能再遇一位久別的故人。

“快到了,前頭就是。”趙掌櫃在前面道。

“不急的,趙叔,您註意著腳下。”

趙掌櫃腿腳不大利索,花懿歡是知道的。

聽她這樣說,趙掌櫃笑得越發和藹可親,“小蘭花啊,你今年多大,十七該有了罷?”

妖精的年歲算法和人類的不一樣,花懿歡又怕旁人識破端倪,因此旁人說她多大,那就是多大,她不會反駁。

當即點了點頭,“是,快十七了。”

趙掌櫃笑笑道,“你家中只有個哥哥,要是瞧中了哪家的小郎君,跟趙叔說,趙叔叫你嬸子給你打聽打聽去。”

聽他這樣說,花懿歡的臉微微紅了,“多謝趙叔。”

趙掌櫃只當她女兒家心性,只點到為止,也不繼續追問。

“欸,到了,就是這條畫舫。”

花懿歡順勢擡起眼,只瞧著這條畫舫朱紅色外漆,其上有幾串亭子,亭外用輕紗蓋著,最後頭還有一件屋子,體量雖不算太大,但也不小。

花懿歡有些面露難色,“趙叔,這船,我家的花,怕是不夠。”

趙掌櫃也沒想到這茬,他伸手撓了撓頭,“那不如,我叫人去你那邊先搬些花布置著,然後再去別處買一些。”

花懿歡想了想點點頭道,“這樣應該可以。”

趙掌櫃叫來一個夥計叮囑幾句,又對花懿歡道,“小蘭花,你眼光好,幫叔盯著點,看怎麽擺好看,叔是個粗人,不大會弄這些,工錢不會少你的。”

花懿歡笑著點頭應下。

這船的空間雖說不大不小,但活計卻細致,畢竟據說,今夜要來得,都是些金貴的客人,所以按趙叔的話來說,就是審美一定要弄上去。

這麽一忙活,便忙活大半日的光景,日暮快要西陲時候,終於才將畫舫布置妥當。

甫一停下,花懿歡才覺得身上累極,她自袖中掏出一抹帕子,擦了擦額角的汗。

趙叔方才說酒樓有急事,已經先行一步離開,如今畫舫花卉布置妥當,花懿歡想著,還是得同他說一聲,好叫他放心。

這般想著,花懿歡轉過身,船頭傳來嘈雜響動,花懿歡一擡眼,便撞上來人的視線,她微微一怔,竟是張行簡。

許久不見,他已褪去少年青澀,身量越發高了。

張行簡正同一旁人仆役說著話,視線一轉,瞧見一個貌美的姑娘將他癡癡地望著。

張行簡怔了一下,塵封的記憶被再一次打開,眼前的少女和那個稚嫩臉龐重合,張行簡有些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小蘭花?”

他飛快走上前,“小蘭花,真的是你啊。”

花懿歡唇角一勾,微微一笑,“張公子。”

算是默認了。

張行簡眼中止不住地驚艷,一別數載,這朵小蘭花,出落得越發端莊好看了。

“小蘭花,那天晚上,你怎麽沒有來?”

他當時等了她好久呢。

花懿歡垂下眼,“抱歉啊張公子,那夜我有事耽擱了。”

花懿歡心知再多解釋,也是蒼白,只能不解釋。

倒是有些辜負他的一番好意,她遺憾想道。

張行簡瞧著少女細白的脖頸,少年心事再一次開始湧動。

他忽然道,“那藥,我一直帶著,家兄如今,可還需要?”

花懿歡一怔,擡起眼將他望著,眼中還泛著點兒希冀的光,“真的嗎?”

他還願意再幫她一次嗎?

張行簡的眼眸越發幽深,“自然是真的。”

花懿歡猶豫了一下,瞧著張行簡的樣子,她總覺得現在的他,和兒時的他給自己帶來的感覺,是有些不同的。

可究竟是哪裏不同,花懿歡其實說不上來,加之現下,張行簡給她開出的誘惑又實在太大,她沒有繼續琢磨,最終還是忍不住點點頭,“需要的。”

聽她答應下來,張行簡倏爾輕輕笑了一下,“小蘭花,這幾日我一直住在碗來客棧,若是方便,你可以隨時找我來拿。”

花懿歡想了想,頷首道,“多謝張公子了。”

經過這一段插曲之後,天色已經有些晚了,再不回去,景奚哥哥恐怕該擔心,花懿歡喊住一個畫舫仆役道,“勞煩告訴趙叔一聲,就說我先回去了。”

花懿歡回去之後,景奚也已經回來,聽見花懿歡回來的動靜之後,他和往常一樣,頭也不回地對她道,“凈手,吃飯。”

花懿歡一怔,她在路上想了一路的說辭,本以為他會問問自己今日為何回來晚了呢,怎麽竟也沒問。

花懿歡帶著疑惑凈完手坐下後,才忽然發現,這些飯菜,都沒有一樣是他做的,花懿歡有些疑惑,“景奚哥哥,今日你是發財了嗎,怎麽在外面買了飯菜帶回來。”

景奚動作一頓,隨即笑道,“你這丫頭,嘴巴可真叼。”

花懿歡跟著笑道,“那是,景奚哥哥的手藝,我最清楚不過。”

她眼風一掃,忽然頓住,她眨了眨眼,最終遲疑地開口問他,“景奚哥哥,你的右手……怎麽了?”

花懿歡方才沒註意,此刻卻忽然發現,他一直是用左手拿的筷子。

右手藏在桌子下面,似乎都不曾伸出來過。

聽他這樣說,景奚頓了一下,“無事。”

他說著將右手擡起,放到了桌子上,“我好好的啊。”

花懿歡此刻的註意力全放在他身上,自然沒有錯過他擡手時候的微微顫抖,她眨了眨眼,幾乎立刻篤定:“你受傷了,為什麽沒有告訴我?”

怪不得今日沒做飯,怪不得今日沒問她為何回來得比平日晚,怕一定是,傷得很重吧。

花懿歡說完起身坐過去,要伸手掀開他的袖擺,景奚想躲,卻被花懿歡拉住了手。

少女的掌心,柔軟而細膩的觸感,叫景奚的動作頓了一瞬。

就是這一頓,花懿歡抓住機會,掀開了他的袖擺。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那胳膊上的傷,已經將紗布染紅了一大片,而他因為眼睛看不見的緣故,並沒有能將傷口完全包裹住,還隱約露著些可怖的傷口。

張牙舞爪地暴露在花懿歡的視野之中。

花懿歡眼眶一熱,嗓音有些哽咽,“這是……怎麽傷的?”

景奚將袖擺拉下,蓋住那傷口,“山中遇到幾只小獸罷了。”

花懿歡一聽便知道,他這是大事化小的說法,這樣的傷口,哪裏是區區幾只小獸能咬傷的?

“可還傷著別處?”

花懿歡有些著急,伸手去摸他身上,景奚額角跳了跳,用完好的那只手攥住她的腕子,嗓音有些發啞,不知是痛得還是怎麽,“沒有了,就這一處。”

他說完,怕她不信似的,又補上一句,“真的。”

他禁錮著自己腕子的手很熱,花懿歡心中一驚,探出另一只手去摸他的額頭,果然,也有些發熱。

完了,身上有傷口,如今還有發熱的跡象,定是要感染的啊。

少女身上淡雅的香氣撲入鼻尖,景奚不適應地移開臉,“這是作甚?”

“景奚哥哥,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咱們去醫館看看吧。”

“我沒事。”景奚道。

“景奚哥哥,不要諱疾忌醫。”

景奚還要再說,只聽花懿歡低聲道,“你不去瞧瞧,我總是不放心,覺睡不好,飯也吃不下。”

她這招可憐巴巴果然有效,景奚沈默了一下,最終點了點頭。

點罷,又補充道,“把飯吃完再去。”

花懿歡很快將飯草草扒完,兩人一同去了醫館。

醫館的大夫將景奚的傷口解開,也倒吸了一口冷氣,他不讚同地搖了搖頭,“年輕人,不拿自己的身子當回事,幸好來得早,再不處理,怕是要感染了。”

花懿歡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