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騰龍安不為所動，楚沐林臉容平靜，眼睛迷離，怔怔地看著他的側臉。

“我知道你恨我。正如我恨我自己一樣。如果人生可以重來的話，我想，我知道該如何選擇了。”楚沐林伸起手，對著前面晃動一兩下。她寧願什麽都不要求，只為了與他最美好的相遇。

她感覺到全身一陣冰冷，多想騰龍安擡頭看她一眼，或許，臨走之前，抱抱她可否？

她知道，他並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是為世所逼，都是那些人逼他的。他那麽睿智溫柔的人，肯定要先想辦法保全自己，再來救她的。

她笑了，如懵懂的少女。

霎時，她的眼睛一冷，轉過頭，對上首的子淳睿篤定道：“子大人，我有罪。是我勾引騰龍安在先，並且威脅他要救我出火海。我被徐思敏包養，過的日子生不如死。徐思敏不是人，他是變態的畜生，他總是服用那些春藥，還要逼我做那些骯臟的事情，我的身子已經臟了。我還有什麽害怕的，因此，我威脅騰龍安，若是不娶我為妾侍，我就要告訴他的妻子，當初他喜歡我的事。”

她的話引來老百姓的一陣喧嘩。

畢竟是個十五歲的少女，如花般青春，卻遭到徐思敏的毒手。

老百姓心腸一軟，覺得楚沐林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竟有些人相信了。她被逼成今日這種局面，都是徐思敏逼迫的。

子淳睿想不到，楚沐林為了保全騰龍安，將所有的罪名攬到身來。

李小婉趴在地上，僵硬的表情有破冰的跡象，忍不住狂笑道：“楚沐林，你是不是病傻了，騰龍安是個小人，他想舍棄你保全自己，甚至還想殺了你。你竟然還幫他攬下罪名。你是債多不壓身是吧？真是蠢女人！”

蔣致中自己落不得好，也不想騰龍安逍遙法外，堅定道：“子淳睿，你別聽這娘們說空話，壓根就是騰龍安要娶她做妾侍的，這兩個人一年前就好上了。若是不信，把騰龍安的老婆叫來對質就知道了。”

楚沐林身形晃了晃，扶著她的婦人道：“你莫要激動了，不然，定是不好了。”

她新換的月白色裙子又滲血了。

楚沐林無所謂地搖搖頭，很固執地對子淳睿道：“我說了，是我誘惑騰龍安在先的，哪怕是年氏，她也是一知半解的。子大人，無需再審了，速速判決吧？”

青靈與夏日對視一眼，對楚沐林的偏執感到無語。

她們來的目的，就是要看著楚沐林伏法，至於騰龍安，邵將軍說了，暫時還動不了他。

哪怕證據確切，關系到赤明納氏一族的聲譽，只能暗地裏處置騰龍安。

皇後懷上龍胎持寵傲驕，就連太後都讓傅惠娘暫避鋒芒，切勿強出頭。邵慕風與楚沐林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讓丫頭們不要摻合楚沐林與騰龍安的事情。

子淳睿同樣知道的。楚沐林主動承擔下罪名，他反倒松了一口氣。

這樣的結局，再好不過了。

子淳睿轉望向沈默不語的騰龍安，厲聲道：“騰龍安，楚沐林說的話可是真的？”

許久，騰龍安才緩緩擡起頭，目光深邃，望著子淳睿，頃刻，轉過頭，直望向偎在婦人懷裏的楚沐林，看到她竟然笑著對著他，她的眼睛裏，流露出愛慕、解脫、還有深深的依戀。

兩個人不說話，只是四目相對，突然地，他的眼睛裏劃落下一行淚水。

“是的，是楚沐林勾引我在先。我是無辜的。”

他垂下頭，大聲道。

楚沐林眼睛一閉，又暈過去了。嘴角卻是掛著滿意的笑容。

子淳睿嘆息，徐徐掃過眾人，站起來，冷聲道：“來人，把狀詞拿上來，讓他們分別畫押簽字。”

“徐京耀縱容徐思敏賣兇殺人，濫用私權，無法無紀，判決斬首之刑。”

“李展生因一己私欲，諂害無辜，罪大惡極，判處流發配邊疆服役為奴，終於不得回京。”

“李小婉與徐思敏合謀作案，賄賂、作假供詞，更是有虧德容，判處監禁十年，從即日起執行。”

“蔣致中草菅人命，縱欲淫亂，更是妄逃法律的追究，逍遙法外，論刑當斬首。”

“騰龍安暫且收監，等本官查明真相，再作定論！”

“至於楚沐林，”子淳睿語氣頓了頓，憐憫地看了一眼她，用低沈的聲音道：“因妒惡蒙蔽雙眼，做出擾人害己，殘害無辜，傷害家人，更是毀壞他人前程的事情來，論罪處於斬首示眾。”

“啪！退堂！”

隨著子淳睿手中的案板重重地敲擊在案臺上，所有人的處決塵埃落定。

李小婉趴在地上，哈哈大笑：“監禁十年，我連一個月也熬不過去。來呀！”

蔣致中瘋狂地叫囂道：“子淳睿，你等著，我爹不會放過你的。爹，你怎麽還不來啊！”

子淳睿瞧著他道：“護國公被皇上請進宮裏，一時半會，怕是顧不上你了。”

蔣致中眼睛裏閃過慌惶之色。

楚覆明又被順天府的人擡出去，他的眼睛裏籠罩著一片哀絕。

他已是一無所有，與行屍走肉又有何不同？

……

順天府牢獄裏，楚沐林蜷縮在地上，驀然睜開眼睛，耳朵裏傳來枯黃的稻桿裏蟑螂的爬行聲，極其細微。

灰白的天花頂，只能看到一陣的光圈，是從外面走道傳進來的昏暗光芒。

她竟然還活著，除了頭腦無比的清醒，身體卻是動彈不得。

用力地活動一下手腳，依然無濟於事，身體已是僵硬了。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再作無謂的掙紮。”

一陣聲音幽幽傳來，無悲無喜，就像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可楚沐林聽到這聲音，眼睛裏卻莫名地閃過一驚，她用力昂起頭，終於，一個女子走到她面前，一個陰影籠罩著她。

“楚沐華，你沒有瘋？”她舔舔嘴唇，突然笑道。

楚沐華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清冷聲音像一股泉水，註滿了整個牢房：“你要死了，不過是一柱香的時間。”

楚沐林也不怕，笑了，從未有過的親切道：“楚沐華，我要死了，你終於盼到這一刻了。你羸了。”

楚沐華沒料到她如此的直接，也不惱，徑直坐到她的身邊，將她扶起來坐著。

“我再重申一次，我從來沒有想過與你為敵。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猜疑造成的。”楚沐華淡淡地說道。

楚沐林的情緒沒有之前的那樣激烈，呆呆地望著她，冷不防問道：“你肯定恨透我了？”

楚沐華轉顏一笑：“以前恨，現在不恨了。你已得到應有的懲罰。人，如果一輩子都背負著罪名活著，該有多累啊！”

楚沐林默不作聲，眼睛轉動一下，天真地問道：“你說，龍安愛過我嗎？”

她的思緒跳躍得太快，快得令楚沐華不知該如何作答。

楚沐華盯著她看，半晌才笑道：“你對他動心了？”

楚沐林不說話。

楚沐華嘆息道：“我想，他是喜歡你的。那是一種卑微的愛。騰龍安是個高傲的人。當初你是高高在上的才女，他是一個窮小子；當你淪落風塵，他又是年輕有為的翰林侍講。你們的相遇，註定成為錯失。”

楚沐林閉上眼睛，似乎在思考這個問題。

“三姐姐，若是見到五妹，代我說聲對不起。”她小聲道。

楚沐華應了下來。

“還有老太爺，老太太，我傷透他們的心。”

“嗯。”

“還有，告訴我的爹與娘，我對不住他們，下輩子，我一定會做個孝順的女兒，不爭不奪，為他們養老送終。”

“嗯。”

“三姐姐，林兒困了。容我睡一會兒。”

楚沐華最後看她一眼，心裏五味俱全，嘴角勾起一抹嘆息：“好。你安心睡吧。以後，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

她擡腳走出牢獄，負責看守門口的青靈走上前來，正欲問個明白，卻看到她搖頭。

楚沐華將頭的上風帽一戴，與青靈並肩走出順天府。

坐上馬車，就聽到木離說道：“剛剛，楚沐林在牢獄裏斷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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