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惠娘中毒的事情一直折騰到晌午時分，才漸漸消停下來。

皇上派小順子來帶楚沐華回去，全憑著傅惠娘硬挺著一口氣推掉了，她說要留楚沐華多說一會話，才搪塞過去。

仗著懷有身孕，樂文弘對傅惠娘頗為寵愛，也由著她了。

看著傅惠娘在床上沈沈地睡過去，楚沐華才疲憊不堪地站起來，舒了舒肩膀，望了一眼垂手侍立的蕪茜。這丫頭的傲氣早就消磨殆盡，臉上全是惶恐不安。

蕪茜低垂著雙眼，對著她恭敬道：“敢問楚小姐，我家主子還有性命攸關嗎？”

楚沐華淡淡一笑道：“你按照我開的藥方給你家主子服用，不出三日，你家主子就能恢覆過來。當然了，她肚子裏的孩子也是無恙的。”

蕪茜松了一口氣，青靈快嘴道：“瞧瞧吧，你們宮裏的李禦醫可比不上我家小姐。”

楚沐華嗔她一眼。

蕪茜心服口服道：“奴婢是真心服了。楚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感激不盡。若用得著奴婢的地方，奴婢絕無二話。”

這丫頭一改之前的態度，當真是楚沐華讓她做什麽，就做什麽。

楚沐華望著她，盈盈一笑：“今日發生的事，我不想讓第五個人知道。哪怕是你真正的主子太後，也是不能說的。”

蕪茜驚得睜大眼睛，很快，就將那份震驚掩於眼底，能在後宮裏生存的，都是有見識的。自從太後將她賞給傅惠娘的那一刻起，她身上的榮辱生死，全系在傅惠娘身上了。

楚沐華救治傅惠娘的事情，只能爛死在肚子裏。

可傅惠娘中毒的事情呢，難道就白白地算了嗎？真兇是誰，她藏在何處？

她急急望向楚沐華，只見楚沐華彎下腰，輕輕地撫平傅惠娘擰緊的眉頭。哪怕在夢裏，她也是不得安寧的。

楚沐華轉身，呢喃道：“後宮鬥爭，殺人於無形，明槍易擋，暗箭難防，若是有心人要害你，總會露出破綻的。你告訴我，今日誰來過永樂宮。我看過李禦醫的藥方並沒有問題，要麽就是煎藥的人，或者，有人在藥裏下了毒。”

蕪茜微微一顫，想了想，才道：“小主服用藥已有一段日子，並沒有覺得不好的地方。今日與往日一樣，是奴婢親手將藥交給廚房裏的宮女。那宮女是信得過的。對了，夏才人來過請安。我家小主與夏才人並無交集，她涎著臉皮上來，非要拉著小主扯東說西的。難道會是她？”

“好一個夏才人，等小主醒了，奴婢一定會請小主去請示太後，將夏才人繩之於法。”蕪茜眼裏閃過一絲殺機。

楚沐華嘆息：“捉賊拿贓，哪怕你告訴太後，太後也是沒有證據。倒不如下一回，你們來個人贓並獲，她也是無話可說。”

青靈小聲道：“你們將今日的事瞞下來，只推說打翻了藥罐。到時神不知，鬼不覺地，放長線釣大魚，夏才人若是真有動機，豈會不來的？”

這主仆二人真是好計謀啊，蕪茜發現她們的計劃相當的周全，而且，不怕夏才人不上鉤。

楚沐華婉惜道：“夏才人是好對付的，我見過她，最受不得別人的挑釁，我擔心的是站在她身後的皇後。你家主子性子溫順，最是善良不過。後宮裏的爾虞我詐、虛偽的殘酷，我擔心她會受到打擊。”

傅惠娘是個實心眼的女子，別人若是待她好，她恨不得拿命相報。

幽幽的聲音傳過來，如斷弦的線般脆弱：“不會了，為了我的孩子，再弱的人也會學著強大起來。哪怕是皇後，我也不會讓她傷害到我的孩子，不能—”

楚沐華回過頭，看到傅惠娘睜著眼睛，空洞的目光，悄然滑落下的兩行清淚。

剛才的話，她全聽到了。

楚沐華不知如何安慰她，在爭寵的妃嬪面前，所有的話都顯得蒼白無力。

“惠娘，你放心，孩子沒事，你也會好好的。只要按照我開的藥方服用，三個月後，你的胎兒就會穩定。”她握住傅惠娘的手，想起了楚沐嬌，當初，她也如白蓮花一般的脆弱，可她變了，成為了楚府裏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她又勉強笑道：“我記得對五妹說過一句話，現在，同樣送給你：你不堅強，誰替你堅強。在這個後宮裏，一味的迎合別人，委屈自己，換來的，只會是別人的輕視與傷害。你要學會強大，才能保護你最愛的孩子。”

傅惠娘閉上眼睛，仿佛遇到了痛苦的事情，哀求道：“沐華，你若是走了，我該怎麽辦？我怕。”

楚沐華笑了，拍拍她的手背：“別怕，我一直在你身邊。若是有什麽事，記得去芳華首飾鋪找掌櫃的，他知道聯系我。惠娘，為了你的孩子，站起來，你並不孤單。別忘了，你身後還站著太後，她就是一步一步從冷宮走向顛峰。你也可以。”

拍拍她的手背，叮囑了幾句，楚沐華帶著青靈離開永樂宮。

一路上，楚沐華主仆二人沈默不語，小順子也註意到楚沐華的情緒不高，默默地走在前面領路。

一行人剛走出永樂宮不久，就看到前面的人擡著一攆轎走過來，一個太監還打著把傘，容姑姑垂著頭，似乎在跟攆轎的主人說著什麽。小順子立在一旁，朝青靈打了個眼色。

楚沐華眼睛的餘光掠過紫娟那紅潤的臉，只是那麽一瞬間，便又恢覆懵懂稚弱的孩子，左右打量著一切。

小順子看到她肆無憚忌地望向皇後，心裏撲通一聲，忙退後幾步，對青靈道：“青靈，趕緊看好你家小姐。”說罷，他朝紫娟打著諾道：“奴才見過皇後娘娘。”

青靈緊張地拉著楚沐華的手，恭敬道：“奴婢青靈代小姐參見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紫娟遠遠就看到楚沐華的身影，卻不想這個時辰，她才從永樂宮出來，心裏琢磨著遲遲未聽到永樂宮傳出來動靜，想必夏才人把事情搞砸了。

心裏衡量一番，臉上掛著親近的笑容，朝青靈擡了擡手，輕笑道：“快快請起，原來是楚小姐，咦，楚小姐好像不高興的樣子？”

楚沐華嘟起嘴唇，皺著臉道：“餓了。”

紫娟被她直率的樣子逗樂了，心疼道：“可憐見的，傅淑儀沒有好好招待你們嗎？”

青靈朝她福了福，才惶惶不安道：“傅淑儀跟前的宮女不小心將藥湯灑在我家小姐身上，傅淑儀置了氣，奴婢家小姐又是不省事的，一直吵吵嚷嚷的，傅淑儀與奴婢好不容易才安撫了她，邵將軍又催著小姐回去，顧不上留飯就出來了。”

紫娟雖是聽青靈說話，大部份的目光全落在楚沐華的臉上，看著她像個孩子一樣，伸出手要采摘旁邊的玫瑰花，玫瑰花帶刺，她卻惘然不顧，一心一意將花握在手裏，手心都滲出血水。

青靈嚇得一跳，顧不得紫娟在場，掏出手絹，細細地為楚沐華包紮，目光隱有心疼。

紫娟目光灼灼然，只留意楚沐華的反應。

只見楚沐華舉起手中的玫瑰花，猛地掙開青靈，蹦跳著走到紫娟面前，將手中的玫瑰花舉起來，欣欣然望向她。

紫娟楞了楞，甚至沒有回過神來，就被楚沐華略帶涼意的小手握住了。

“花，美，”楚沐華天真地將那帶刺的玫瑰花硬是塞到她的手心裏。

那玫瑰花的尖刺紮破紫娟手心滑嫩的皮膚，她揪著眉頭，哎喲叫了一聲。

容姑姑用力推開楚沐華，大聲喝道：“楚沐華，你對皇後做了什麽！”

剛才，誰都想不到楚沐華會大膽地行刺皇後。

她真的傻了。

青靈嚇得魂飛魄散，撲過來，如護犢的母獅子，將楚沐華護在身後，對著紫娟哀求道：“皇後娘娘請贖罪，奴婢家小姐是想將花獻給皇後娘娘罷了。”

楚沐華在青靈身後發脾氣，舉著手中的玫瑰花，沖著紫娟叫道：“花，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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