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沐嬌見到的馬東朗，隨性，溫潤，如一尊天神，救她於危難之中。

去年聽過三姐姐講白雪公主與王子的童話：王子是騎著白馬，馳聘而來。可她覺得，她的白馬王子是腳踏木齒輪椅，從老太爺身後的屏風沖刺而來，如一縷明艷的陽光，折射進她無助弱小的心靈，照亮了她整個世界。

直到他向她伸出手，她才從夢幻中驚醒過來。

她蒼白的小臉一半是淚痕，一半是手印痕，像個迷茫的小花貓，怔怔地望著他。

沒有多餘的話，她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我是清白的。”水霧霧的眼睛裏，帶著一絲的倔強。

年僅十八歲的馬東朗，年少老成的臉上閃現著微微錯愕的神色，很快，堅定道：“我信你。”

楚沐語摟著金氏，神色猙獰，哭啼道：“是你們這些人逼死我娘親，我要去順天府告狀！”

老太爺氣得直嚷胸口痛，楚沐嬌因為金氏的死，略感愧疚，也是不言不語。

馬東朗微昂起頭，冷寂地說道：“你盡管去告狀，馬某會將今日所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稟明府伊，到時候，只怕楚二小姐丟棄的，不僅僅是洪家太太的身份，還有你的名聲。”

楚沐語咬著嘴唇，瞪著他道：“餵，姓馬的，關你什麽事！你是誰啊？”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他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楚沐嬌也驚詫地望向他，心想著他躲在屏風後面多久了。

馬東朗笑道：“今日我特地來拜訪楚老太爺，想目睹一下劉寒大師的臺硯墨寶，誰知楚太太帶著小姐闖進來，老太爺才讓我躲到屏風後面去，誰知，卻看到了眼前這一幕。”

說著，他瞇著眼睛，目光透徹，似乎洞察一切，對著楚沐語道：“至於我的身份，我是楚家五小姐的未婚夫，敝姓馬。”

原來，他就是馬東朗。

楚沐語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

楚沐嬌心神恍惚地推著馬東朗走向門口，一路無語，背後還跟著丫頭隨從。

剛才馬東朗讓她送行，她鬼使神差就應了下來。

庭院裏骨碌碌的木輪轉動聲，少女沈重的腳步聲，交匯在一起。

“停…”馬東朗突然說道。

楚沐嬌猛地剎住腳步，蒼白的小臉閃過一絲慌亂，走到他面前，窘著臉道：“馬公子，可有要事？”

馬晉朗皺起好看的眉頭，憐憫看著她濃得化不開的郁結，柔聲道：“事情都結束了，你無需太擔心。”

楚沐嬌垂下眼眸，光潔的額頭，秀氣的眉毛擰了擰：“我是擔心二姐姐，她去找柳氏理論，一切可順利？她也是不容易的。”

馬晉朗默默地看著她，看她那單薄的肩膀似乎要被壓垮一樣，心裏湧起異常的情愫，關切道：“平西南候夫人是個紙老虎，極為愛惜名譽，只要楚二小姐硬氣一點，自然嚇唬住她。等你母親的孝期過了，讓你姨娘帶你兄妹回娘家探親吧。暫避一下風頭，也是好的。”

他的話隱藏了一個信號，楚沐嬌驀然擡起頭，烏黑的眸子正對上那雙狹促的目光。他朝她微微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楚沐嬌羞紅了臉，怯生生地瞥一眼他，耳根都紅了道：“謝謝你，馬公子。”

馬東朗笑了：“無需客氣。”

走到門口，看著楚沐嬌的身影隨著大門的關合，消失在深深淺淺的宅院裏。馬東朗臉色一斂，對著身邊的隨從道：“派個人去打聽一下平西南候府的情況。還有，讓人盯緊楚覆明。”

隨從笑著應下來，又說道：“少爺，五小姐見到了，如何？”

馬東朗臉上閃過一絲羞色，忙冷聲道：“就你多嘴，回府。”

隨從嘿嘿一笑，小心翼翼地擡少爺上馬車。

平西南候府。

楚沐語一身狼狽地出現在柳氏面前，柳氏以為她拿到銀兩，顧不得喝招呼她喝茶便問道：“可是拿到銀錢了？”

楚沐語僵硬的臉上掠過一絲瘋狂，冷冷笑道：“沒有。”

柳氏撇撇嘴道：“那你來做什麽！別忘了，你還有兩天的時間，不然，我可保證不了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她坐下來，倦怠地喝著茶，也不給楚沐語讓座，只顧道：“還楞著做什麽，去拿銀子啊！”

楚沐語一動不動道：“銀子沒有，命倒有一條。夫人別欺人太甚了，邵慕雲賭博輸的錢，憑什麽讓我來還？朝中在職官員聚眾賭博，按照元朝律法，論罪要罰一百兩銀子並且革除職務。你說，若是我將表哥賭博的捅出來，會怎樣呢？還有，紫嫣郡主還有一個月就要嫁進門了，表哥的醜事鬧得人人皆知的話，與康王府的婚事還能如願嗎？”

說完，如驕傲的孔雀般擡眼望向柳氏。

像是被人揭了老底，柳氏氣得兩眼冒金星，彈跳起來指著她，怒不可遏道：“你敢！”

楚沐語擺擺手，無所謂地坐到一旁，自顧自地端起一杯茶水，猛灌了一口才笑瞇瞇地望向柳氏。

柳氏豈是容易拿捏的，正要破口大罵，王奶娘匆忙走進來，附到她耳邊說了個消息。

柳氏驚得眼珠子一突，望向楚沐語的目光多了幾分畏懼。

金氏竟然猝死了。

難怪楚沐語氣沖沖地跑來挑釁她了。

“呵呵，快將那蓮子羹端上來，天氣燥熱，真是沒點眼色。”柳氏對王奶娘道，她人善心計，拿得起，拎得下。暗中將自己的損失與楚沐語對比一番，立見高低。暫且伏低作小，先哄住她再說。

自己的娘親都死了，她卻像個沒事人一樣，虧還笑得出來。

這個女人瘋起來，可不是善類。

柳氏心裏腹誹道。

王奶娘惶惶不安地端上一碗湯色清亮的蓮子羹，討好地對楚沐語笑道：“楚二小姐，這是我家夫人特意留著給你享用的。”

楚沐語掃了一眼那湯羹，不甚在意道：“夫人不會想著拿碗蓮子羹就打發我了吧？”

什麽，她還想要脅老娘不成？

柳氏眼睛剜向她，目光陰冷幽暗。

楚沐語張開一個巴掌：“五千兩。”望向柳氏，笑得溫和。

柳氏臉一抽搐，二話不說，叉著腰開罵道：“楚沐語，你敢問我要錢，別以為我怕你不成？”

楚沐語甩了甩衣裙，彈彈裙子上的灰塵，斜睨著她道：“那好，我們就走著瞧！我娘已經死了，我爹爹估計也時日無多，洪家想要休妻，斷不會是今日。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洪家怕背上欺負楚家弱女的罪名，忘了告訴你，我家五妹許配給大理寺卿馬不為大人家的公子做妻，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們楚家還沒有倒呢。”

她竟想好了所有的後路。

柳氏氣得後背發寒，這是自作孽不可活，遭報應了。

五千兩，那是要她的老命啊。

她差點咬斷舌頭，忙急聲道：“語兒，表姨不是跟你開玩笑的嗎，你這孩子，怎麽就軟勁了。我巴不得你與管俊和和美美地生活下去，怎麽會做拆散人妻的事情呢。今日發生的事情，純粹是表姨的錯，你就原諒我這一回。”

楚沐語看到她話裏行間都是濃濃的投好之情，心裏全是報覆的痛快。

五千兩啊，到嘴的肥羊，豈有不吃的道理。

她站起來，眼風一掃，淡淡地笑道：“夫人，收起你那一套虛偽吧，我放過你，你會放過我嗎？大家都是聰明人，若不是你當初的挑事，哪有我的要挾。再說了，這些錢不做別的，我是拿來給我們洪家老爺子辦壽宴的，想必管俊也是讚同的。”

柳氏一急，又聽到楚沐語說了一句：“我代家翁謝過夫人的美意。”

這一回，真是光腳不怕穿鞋的，柳氏是自討沒趣，無端端地又虧了五千兩。

許久，楚沐語收好一張張銀票，揚眉吐氣地走出平西南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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