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兩母女低聲說著話，說來也奇怪，昨日和瑤還冷著一張臉，今日卻全然沒事的樣子，還特意陪著太皇太後說說笑笑。

和瑤心裏有事，拐著彎說起了小時候的事情，還問起了阿納木。

阿納木是太皇太後的好友，以前太皇太後跟著父親在外做買賣時，就結識了阿納木，並且有過深刻的回憶。

和瑤見過阿納木一面，在她十幾歲時偶然見到的。

那個身穿奇裝異服的樸實婦人，有著一雙深邃的眼睛，洞察人心。原來她是個用毒高手，邊疆苗族的長老。

太皇太後臉上一楞，心裏明鏡似的，也不去捅破她的話，淡淡的說道：“昨日，阿納木來看哀家，現在已經出宮了。早知道瑤兒你惦念著她，我就留她多住幾日。”

阿納木竟然真的來京城了。那麽，紫娟派人去攔截她的事情是真的。

和瑤平靜的臉上泛起一抹驚駭，很快又淹沒於眼底。

如此，沐華的死是有救了！

連她也不知道，想得入神，停留在母親肩膀上的兩只手曵然停止了。她也沒有發覺。

太皇太後枯瘦的手輕輕地搭在她的手背上，聲音年邁挾著哀求道：“瑤兒，母後想你記下了：你是赤明納氏家族的人，紫娟也是。”

這句話言簡意賅，直接擊中和瑤的心臟。

她惶恐地擡起頭，眼睛裏閃過深深的不安與焦慮，如像年少時做了錯事，被母後發現了，並人贓俱獲。

紫娟要對付楚沐華，而且是母後默許了的。

和瑤如觸電一樣，手指彈了一下，正欲從太，皇太後手裏抽離出來，卻被攥緊了。

太皇太後的無奈與悲愴的聲音響在耳邊：“我知道你為那孩子的死難過，可這是她的命。我們天家的人，慣會逢場作戲，誰認真誰就輸了。哪怕對紫娟，我也是這般叮囑的。”

和瑤的眼睛瞪著大大的。一絲悲哀流進心裏。

“母後，我不能。我不能違背我的心。不然，我會一輩子都原諒不了自己。”和瑤沈痛地說道，轉從後面走上來，跪倒在地，臉容慘淡，帶著淒美的笑容：“母後，你要女兒每日每夜活在深深的自責裏，永遠走不出來嗎？”

她仰望著上首那個看盡繁華，寵辱不驚的蒼白老人，目光倔犟。

太皇太後凝視著她，失聲道：“瑤兒，你極像一個人。”

她驚得站起來，緊盯著女兒道：“是楚沐華，瑤兒，你中魔咒了！”

和瑤冷冷一笑道：“這就是真實的我。我受夠了那些遮遮掩掩，戴著面具做人的日子！”

太皇太後跌回到椅子上，有些失落，又帶幾分恍惚道：“好好好，說得好。我竟不知你心裏如此討厭你的身份。你走吧，我就不留你了。我還要說一次，你與紫娟都是赤明納氏家的人。一家人，別傷了和氣。”

和瑤擡起頭，泫然欲淚。

太皇太後走過來，扶起她，低嘆道：“母後老了，也請你體諒母後的心情。”

和瑤緊緊地咬唇點頭。

太皇太後望過空曠寂遼的宮殿，再看看那一臉淚花的女兒，老邁的聲音冷冷響起來：“受子伯候家那公子所托，阿納木一大早就出宮了。這會兒，估計差不多去了子伯候府。”

和瑤默然搖頭，冷冷道：“最怕有人不想看到楚沐華醒過來，早就出手了。子淳睿被困，不知身在何處。”

太皇太後繼續道：“阿納木是個清高之人，她答應的事情，就一定會去完成。子淳睿不在，她會去將軍府。”

和瑤惱火地想到紫娟早就派了彩霞前往將軍府堵截阿納木，心裏變得有些焦躁不安。她的情緒表現在臉上，被太皇太後看在眼裏。

“走吧，安排妥當一點，就為了成全你的心意。”太皇太後將她的手一松，微笑著推她一把。她的臉上，又恢覆那慈愛無邊的母親，哪怕她做了再大的錯事，母親總會為她遮風擋雨，難怕，與天下為敵。

和瑤心一熱，一時之間轉過無數個念頭，重重地彎腰行禮道：“母後，女兒答應你，只要楚沐華醒過來，我一定會撇清界線，做回你心目中的女兒。”

她轉身，決然離開。

太皇太後目送她離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庭院裏。

阮嬤嬤走過來，恭敬道：“太皇太後，外面日頭大，回去吧。”

太皇太後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女兒離開的方向，臉有哀戚道：“秀麗，連你的心裏也在怪我的冷漠無情吧。畢竟，你是那麽中意那孩子。”

阮嬤嬤不說話，與她並肩站立。

許久，阮嬤嬤笑了笑：“太皇太後，老奴心裏總有一種感覺，那孩子不會無緣無故地就離開人世。那麽年輕，有醫術，更重要的，她心地好，老天爺，會開眼的。”

……

和瑤急急地趕回了錦明宮，附馬孫文豪走過來拉住她，為她撫平略帶淩亂的頭發，關切道：“瑤兒，你不是去給母後請安嗎？”看到妻子沒有帶回小世子，臉色一冷，正待問起時，和瑤抱住他，喜極而泣道：“文豪，沐華沒有死。”

她的眼睛亮亮的，如天際中最閃亮的星星。

孫文豪以為她受到什麽刺激，憐愛地握住她的手，痛心道：“瑤兒，我知道楚沐華的死，給你造成極大的困擾，但你不能-”

和瑤猛地捂住他的嘴，一五一十地將偷聽到紫娟的談話，還有母後的說辭。

孫文豪感到不可思議，困惑道：“你說楚沐華服用了假死之藥，而阿納木手裏有藥？”

和瑤激動地握住自己的手，語無倫次：“不管她有沒有服用假死之藥，總之，阿納木能救沐華。這就足夠了。”說著，她祈望般望向他，語聲哀求道：“文豪，求你想個法子，救出那個阿納木，讓她順利地進入將軍府。”

孫文豪感受到妻子的無助，心裏有千斤的沈重，沈吟思索了一番，又來回踱步，眉頭緊鎖。突而，他的腳步一頓，走過來，殷切道：“想來母後是不想你夾在中間難做人。手心背心都是肉，這個人，需得由人代你出手。”

和瑤憶起母親那漸斑白的銀發，還有期盼的眼神，心有不忍，對著孫文豪點點頭。

孫文豪正色道：“如此一來，我們請張忠出手。”

兵部尚書張忠？

和瑤眼睛越發地明亮奪人，但是，張忠肯不肯呢？他雖然看重楚沐華，卻不一定會為了她而得罪皇後娘娘。

她的擔憂被孫文豪否決掉：“瑤兒放心，為夫的意思是說，讓張忠去對付護國公那邊的人。皇上是對邵慕風貿然回京感到惱火，卻是處於觀望之中，一動不如一靜，楚沐華的死為整個京城蒙上了一層陰霧。老百姓敬重她，也會愛屋及烏，不允許有誰去打擾將軍府。皇上不動，不代表朝中有人能坐得住。”

和瑤驚詫地望向他。

孫文豪的手攬住她的腰，將她帶到圈椅上，慢慢道：“護國公的人早就監視著將軍府，皇後的人要攔截住阿納木，會在她離開子伯候府的時候動手。萬一被護國公的人發現了，只怕說不清。而張忠的人要做的，是將阿納木護送到將軍府，只要進到將軍府的地盤，護國公的人會動手。到時候這鍋粥徹底攪混了，護國公的人得知那些人是皇後身邊的人，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悄然而退。張忠的人只需找個借口，就能順利脫身了。”

和瑤聽了，心裏松了一口氣，嬌澀地望著孫文豪，嗔道：“附馬爺，我原不知道，你也是個一肚子的壞水。”

孫文豪苦笑道：“往而不來，非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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