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的話震懾住了底下的一幫牢獄，他們本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沈陽折騰去了。

楚沐華靠在墻壁上，眼睛緊緊地閉合著，嘴唇幹燥裂開，一看就是不好了。

沈陽將懷裏的水壺遞給她，扶著她，給她灌了一口水，輕聲安慰道：“楚三小姐，你能聽到嗎？”

楚沐華眼皮動了動，微微瞇開眼看到他，嘴唇擠出一道笑容：“是你。”

沈陽心裏難過，卻安慰她道：“邵將軍並沒有舍棄你，他一直都在。”

楚沐華搖搖頭，眼睛努力睜大一些，空洞的眼神，直直地看著鐵檻外面那些漠然的牢獄，笑了：“是嗎，謝謝你。因為，你用謊言是支撐我活下去的理由。”

“不，是真的，邵將軍讓我捎話給你，困難是暫時的，為了你們共同的願望，暫是委屈你了。”沈陽看到她又緩緩閉上眼睛，一副不想再聽，不想再說的樣子，感嘆道。

“青靈在外面搞了一個沐華基金，據說前來請求幫助的人很多，沐華基金一夜之間頗具譽名。記念你的人，越來越多了。”

沈陽又小聲道。

楚沐華烏黑的睫毛輕顫，卻一句話也不肯說。

從門外走進來一個衙役，沖著沈陽道：“不好了，順天府外面來了許多的老百姓，都是來聲討楚三小姐的，據說他們指責徐大人縱容殺人兇手不了了之，聯名請求法律一致處決李展生，還有，對楚沐華的畫押定罪也該有個罪名說法等等。順天府的人都跑出去攔住那些老百姓，無奈，那些人來勢洶洶，鐵定心了，賴在順天府門口，就是不肯撤離。”

沈陽一聽，真是妖孽，怕什麽來什麽。

他再看楚沐華，那眼皮兒一動也不動，仿佛死去了一樣。

他嘆息一聲，只好帶著眾牢獄出去攔截那些鬧事者。

牢房裏又恢覆一片安靜。

霎時，楚沐華睜開眼睛，怔怔地看著頭頂天花，有人來鬧事，不是青靈的人，也許，是楚沐林鼓動來的。目的是為了逼迫樂文弘放棄她。

這樣，也好，反正，這樣的過程太煎熬了。及早解脫，對她，對邵慕風，還有樂文弘未必不是一道解脫。

邵慕風-

她的眼睛一陣濕濡，兩行淚水滑落下來。

她笑了。

應該說是張壑才對。原來，你也來了，你一直就在我的身邊。可是，我們總是擦肩而過。

眼淚迷糊了她的雙眼，她看不清前面的人影，搖搖綽綽的，身材高大魁梧，眼睛卻帶著醇純的溫暖，像冬日裏的暖陽。人影分裂成兩個人，一個是邵慕風，一個是張壑，接著又重疊在一起，變成了一個人。

他同她走來，立定，彎腰，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

好溫暖的感覺。那樣的熟悉。他看著她，眼睛裏盛滿了愧疚與痛楚。

他低低地呼喚她的名字。

“依林，對不起，原諒我。”

她的心臟被人捏緊了，好痛，痛得無法呼吸。

“邵慕風，你到底是誰？”

他將她抱在懷裏，沈聲應道：“是我，依林，對不起，你受苦了。”

他的懷抱那樣的溫暖，令她舍不得離開。這是一個夢。她日日夜夜想著的場景。邵慕風回來了，他要帶她離開這裏，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他答應她的。

是夢，總會醒來的。

楚沐華溫柔地蹭了蹭他的懷抱，柔聲道：“邵慕風，我若是死了，千萬不要為我難過。”

他的手撫著她的後背，如情人的雙手，語聲堅定道：“沐華，再等等我，堅持一會。”

她哭了：“邵慕風，我再也堅持不來，我累了。我已經為夏菊報了仇，可惜，我等不到報仇的那一天了，楚沐林，我不知道她躲在哪裏，也許，她正在某個角落裏偷笑呢。”

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肩，小聲道：“不會的，她會得到應有的懲罰的，相信我。一切都在計劃之中。你做得很好。委屈你再堅持一會兒。”

“邵慕風-”

楚沐華猛地高呼一聲，從驚嚇中醒過來。

陰暗的土墻，發黴的稻桿，黑色的鐵枷鎖，還有，一個神情冷俊，又泛著一絲柔情的男子。

楚沐華努開睜大眼睛，才看清楚眼前之人。

原來，他不是邵慕風，而是順元朝至高無上的皇帝。

樂文弘一身月白華服，如一塵不染的天神，高高地俯視著她，臟兮兮的小臉，眼睛黯淡無神，嘴唇抿成一道緊緊地弧形，像是在嘲諷著什麽。

她再也不是身份尊貴的銀國元敏郡主，也不是神醫聖手，只是一個即將面臨審判，不知是生是死的、孤苦無依的女子。

只有他可以拯救她。

等待了許久，日夜所盼的願望終於實現了，樂文弘卻高興不起來。

楚沐華的眼裏根本沒有流露出絲毫對生機的渴望，她的目光平靜無波，死寂得令人害怕。

樂文弘本想走來扶起她，柔聲安慰她莫怕，一切有他在。可是，這些話遲遲說不出來。或者說，她不需要。

“姚太醫，她怎麽了？”他轉問向跪在楚沐華身旁的姚太醫。

姚太醫掃了一眼楚沐華，垂下頭道：“高燒已退。只是，此處潮濕陰暗，又陰氣太盛，病邪入體。楚三小姐的身體不堪重負，只怕會留下後遺之癥。”

姚太醫婉惜楚沐華的處境，有心幫她一把。

樂文弘煩躁地擺擺手，讓姚太醫出去。

姚太醫看了一眼楚沐華，得到她理解的目光，退了出去。

當牢獄裏剩下楚沐華與樂文弘兩人時，樂文弘開口道：“邵慕風不會回來了。朕已經讓人前往上同城查過了，他一直留在那裏，根本不敢回來。你還是死心吧。”

楚沐華眼皮擡了擡，又垂下來。

原來，她作了一場夢。

她嘴角露出淒美的笑意，淡漠道：“是嗎。”

安安靜靜的她，尤其沒有平日裏的嬌嗔聰慧，卻別有一番動人憐惜。

樂文弘壓制住內心的沖動，急聲道：“沐華，如今只有朕能救你了。你若是答應做朕的妃子，朕向你保證，許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你喜歡行醫，朕也會答應你的。”

楚沐華頭不擡，輕輕地說道：“皇上可知道，當日在這個地方，子淳睿也向我求娶過，他求的是平妻。那時，我已經答應了蔣致中做妾的求娶。那時，你可知道我的想法。我心裏在想，若是子淳睿求娶的是正妻，也許，我就答應了。”

她擡起頭，兩行清淚劃落下來，望著發楞的樂文弘，繼續道：“那時候，並沒有邵慕風，也沒有任何人。純粹是我累了，我想找個可以依靠的肩膀，讓我可以靠岸，心不用再流浪。”

“可他求娶的是平妻，平妻也是個妾。我不想做妾，我只想擇一人到老。”

她的話令樂文弘一陣發思，面有難色道：“沐華，皇後純良淑德，朕不能為你而廢後。”

“不過，我答應你，你的妃位只在皇後之下。”他又神情躍躍道。

楚沐華搖搖頭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寧願不做子淳睿的平妻，也要做蔣致中的妾侍，是為什麽？”

樂文弘猶豫了：“為什麽？”

子淳睿年輕有學問，是京城許多女子心儀的對象，楚沐華也向他表白過。

“是因為我不願意遷就。子淳睿是個值得尊敬的人，我打心底將他當成了朋友，而不是想要報覆的對象。所以，我選擇了蔣致中。”楚沐華柔柔一笑。

樂文弘似乎有些懂了。

他不甘心道：“子淳睿豈能比得上朕的承諾？”

楚沐華靠在墻上，舒了一口氣道：“在我的心裏，你們都一樣。”

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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