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微霽，除了偶爾刮過來的一陣寒風，這個冬天已經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楚沐華身披淺灰色風衣，雙手攏在撒花綠色寬袖口裏，一臉恬淡走向城門口。

似是有靈犀一樣，回過頭，高高低低的銀紫城宮殿，密密麻麻像一張深不見底的網，直擾人心。

一個穿著百花團錦蔥黃色長裙的女子，披著銀色水貂毛大衣，由兩個宮女的攙扶下緩步走來。

楚沐華的目光定神在她略帶別扭的腳步上，待她走近了，才微帶責怪道：“惠娘，又不是去了不來，用不著來送我。”

傅惠娘臉一紅，目光水潤潤的透著一股嬌澀。

“沐華，姐妹之間說這些顯得生份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拿好了。”她讓身邊的宮女送上來一錦盒，青靈在旁收下了。

楚沐華微嘆，拉過她那冰涼的小手，望著她鼻尖間凍到發紅的秀鼻子，小聲道：“皇宮比不得外面自由，你一旦進來，就與外面的世界隔絕了。你好生照顧自己，凡事明咎保身要緊，不要輕易動憐憫之心，別強出頭。”

她憂心的樣子令傅惠娘一陣感動，想起她與邵慕風遙遙在望的婚事，邵慕風又身在泥沼之中，若是累及她怎麽辦，有心提醒她兩句道：“沐華，邵慕風的腿疾醫治無望，你要及早為自己打算，你不知道，跟著他會拖累你的。他風頭太大，朝中樹敵眾多，你不知道，他-”

她脫口而出，一想話過頭了，趕緊剎住話頭，臉上掛著於心不忍。

楚沐華聽到了不尋常之處，邵慕風怎麽了？緊盯著惠娘，厲聲道：“他怎麽了？”

傅惠娘嚇得眼神一閃，支支吾吾道：“皇上怕你憂心，叮囑我不要告訴你。”

樂文弘怕她憂心，不知道才會憂心呢，楚沐華直視著傅惠娘，冷聲道：“惠娘啊，我們是好姐妹嗎？你知道我緊張邵慕風的事，趕緊告訴我吧。不然，我立刻出城去找他問清楚。”

不得已，傅惠娘便將今早聽到的話告訴她。

“護國公派人去伏擊邵慕風！”楚沐華聽到這個消息差點暈厥，護國公真是好大的膽子！

她問及樂文弘的態度。傅惠娘的眼睛裏升起一股愛戀之情，熠熠生輝，澀澀道：“皇上說了，會嚴加審查，若是真有此事，絕不輕饒了去。”

這是推托的官腔，他真有心查辦，早就宣護國公進宮了。可楚沐華觀察銀紫城的情況，壓根沒有聽到一丁點的風聲。

內心浮起薄薄的悲涼感。

楚沐華很快垂下頭，眼睛通紅道：“惠娘，我要走了，你照顧好自己，若有什麽事，可以托人送信給我。”

她說完，旋步轉身，沒有一絲的猶豫。她必須去將軍府問問雷進，可有辦法打聽到邵慕風的行蹤。

傅惠娘怔了怔，看著她心急地出宮，在背後追著說了一句：“沐華，你千萬別沖動，萬事有皇上主持公道。”

直到她的馬車消失在遠處，傅惠娘才問旁邊的紅綃道：“我是不是闖禍了？”

紅綃是她的貼身丫環，情份非同一般。她掃了一眼楚沐華離去的方向，小聲道：“小姐關心沐華小姐，沐華小姐擔心邵將軍也是情有可原。不過，此事萬不能讓皇上知道的。”

傅惠娘嚇得吐了吐舌頭，蕪茜在旁冷言道：“小主仗義念情，可皇上頗為關心元敏郡主，小主以後不要魯莽了，惹來皇上的猜疑便不好了。”

蕪茜一向在太後跟前服侍，她的話很有威懾性。傅惠娘蹙眉嘆氣，悶悶不樂地回到明秀軒。

卻說楚沐華聽到邵慕風出城便遇害，一顆心如飛箭似的撲向將軍府，馬車疾馳如電，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她還在催促馬車夫再快一點。

木寧在旁安慰道：“小姐不要著急，將軍有木離守在身邊，應當平安無事的。”

青靈也趕緊說道：“對對，木離的功夫可了得，一個頂十人，他-”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馬車裏一陣劇烈的震動，楚沐華幾個人被晃得動倒西歪。

楚沐華還沒有反應過來，木寧沖著馬夫喝聲道：“陳叔，你是怎麽回事！”她伸出頭來，朝外面張望了一眼，霎時回過頭，對著楚沐華道：“小姐，有人攔住馬車了。”

車夫陳叔的聲音朝著外面怒吼道：“餵，你這個婦人瘋了不成，沒看到馬車不長眼的嗎？撞著你讓誰賠去！”

“老大哥，這是楚醫生的馬車嗎？我家孩兒生了大病，危在旦急，想請楚醫生給我家兒瞧瞧，求求大哥通融一下。”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來。

青靈唔了一聲，望向楚沐華道：“小姐，原來是求醫者！”

木寧哼了一聲，說道：“你們先別下去，待我下去看看。”她說完，掀起簾子跳下馬車，向那個老婦人走去。

楚沐華從車窗前微微探出頭，馬車前面跪著一個衣服褸襤的老婦人，皮膚黝黑，態度急切，像是註意到楚沐華看過來，老婦人朝這邊看過來，磕頭如搗蒜道：“老婦求楚醫生可憐可憐我的孩子吧！”

木寧下去掃了一眼老婦人，看到她眉際上掛著愁色，無奈地回過頭向楚沐華打了個眼色。

車窗的簾子在風中打了個旋轉兒，楚沐華帶著青靈從馬車裏走出來。

“老大娘，你的孩子患上了什麽病？至今何在？”楚沐華邊說，邊向老婦人走過來。

老婦人抹了把眼淚兒，指了指馬路一旁的草席上的男子，哭喪著臉道：“楚醫生，我孩兒就在那裏。”

她的話剛落，楚沐華已經移步走到那草席邊沿上，默默地看了一眼那個男子。

男子穿著一件發舊的灰色長袍，年約二十三四歲，膚色白皙，眉頭緊鎖，嘴唇發白，縮在青色棉被上索索發抖。

陡然地，男子睜開眼睛，目光裏透著一股說不清的神色，哀求道：“求我-”伸出手遞向楚沐華。

楚沐華被他的目光看得心裏一突，像是被某種可怕的東西盯住了一樣。

“楚醫生，求求你救救他吧，他不知得了什麽病，頭痛了整整三天，不眠不休，我的孩兒啊！”老婦人撲到男子的身邊，一邊摟住他，一邊渴望地望向楚沐華。

隨著楚沐華的出現，身邊不斷地聚攏來一些老百姓，他們當中有認識楚沐華的，也有不認識的，但是，無疑是想看看楚沐華能不能把男子救活。

這年頭，楚沐華救過不少的人，其中也有一些揭不開鍋的，窮得只剩下一身病的患者，卻從來沒有給過她這種感覺。

那種感覺就像是被獵豹盯上的感覺。她感覺不到病患的痛楚，有的只是鋒芒在背的不安。

不過，這種感覺沒有持續多久，就被她肯定了。

當她的手按在男子的手腕上的時候，她的眉頭蹙了蹙，深深地，認真地看了一眼男子，只問了幾個字：“你真的頭痛？”

這句話問得莫名其妙，連那個老婦人也感到唐突不安。

男子的神色先是一僵，接著，又嚎啕叫起來：“楚醫生，我頭痛，真的痛！”他抱頭痛哭，神色煩躁。

老婦人向楚沐華哀求道：“楚醫生，老婦身無分文，可我實在沒有辦法。聽人說楚醫生是活菩薩，才特地從老家趕過來的，求你好好心，求求我兒。”

任兩人說得聲情並茂，可憐兮兮的，卻沒有打動楚沐華。她臉色一寒，當著所有人的面前，擲地有聲道：“大娘，你別忙乎了，他根本沒有病。”

這話引起了圍觀的老百姓一聲喧嘩，有人大聲道：“怎麽沒有病，一看這男的就知命不久矣。”

“楚醫生，你說的什麽話，我兒若是沒有病，怎麽痛成這樣子！”老婦人一看苗頭不對，氣得站起來，也顧不上那男子了，質問楚沐華。

楚沐華微微一笑，對著木寧小聲說了幾句話，才望向老婦人，冷聲道：“既然我說了他沒有病，他就沒有病。我只需一個動作，就能讓他活蹦亂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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