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日頭並不刺眼，卻晃得楚沐華有些難受。

人心便是這樣的，當你身為一文不值的庶女時，人人巴不得過來踩上兩腳，而你貴為皇上的禦用大夫時，他們又心急火燎地跑來巴結你。

他們敬重的不是你，而是被天家看重的那份榮譽。

楚沐華諸多借口，才逃離似地回到雪蕪院。

門口立著木寧與夏日，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與楚覆明等人的巴結討好不同，她們的臉上掛著實實在在的關心與期盼。

“小姐，你可回來了。”夏日年紀最大，幾乎是撲上來，一把拉住楚沐華，來來回回地察看了一眼，看到楚沐華只是瘦了一點，才真正的放下心。

木寧晃著頭走過來，嘴裏叼著一根狗尾草，輕聲道：“嗯，沒破沒損的，回來就好。”

夏日瞪了她一眼， 嗔怪道：“也不知是誰日日念念叨叨地說小姐還不回來的話。”

木寧撇撇臉，走到楚沐華身後的青靈跟前，拍拍她的肩膀道：“青靈，幹得不錯。”

卻不想青靈一把抱住她，訴聲道：“木寧，下一回，你跟小姐進宮吧，我膽子小，受不得那個刺激，我的小心肺都要嚇破了。”

想來也是，放任楚沐華獨闖皇上的養心殿，也只有自家小姐才幹得出來。

木寧點點頭道：“好，下回我陪你一同前往銀紫城。”

楚沐華回到廂房裏，夏日便如數家珍地說起楚府最近的情況，比如楚覆明升到五品典儀，楚沐語婚期在即，洪家的人親自過來示好等等。

“小姐，全是托你的福，洪家的人巴結大太太都來不及呢，一大箱的彩禮，大太太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還特意喚了奴婢與木寧去領賞呢。放著是往日，一文錢都舍不得給呢。”夏日出了一口氣，眉角全是笑道。

她說的這些，楚沐華早就猜到了，想到洪管俊不過是個七品的武官，柳氏也只是掛個平南候夫人的虛名罷了，比不得邵慕風與她自己，皇帝跟前的紅人，實實在在值得投資的潛力股啊！

她關心的並不是楚覆明一家子的瑣碎事情，更想知道楚沐林最近的情況。

宮中耳目眾多，她都不敢輕易打聽楚沐林的事情，生怕被人傳到莫貴妃的耳邊，又是一番滋事生非。

說起楚沐林的事情，輪到木寧出場解釋了。

“楚四小姐最近極少出門，都是規規矩矩地在屋裏抄寫佛經，不過，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的卻是楚沐林不識大體，強出風頭，連太子妃也不放在眼裏等等。奴婢想是王詩詩找人散布謠言，二老爺跑到大老爺跟前發了一通火，說他不念兄弟之情，竟要斷了侄女的後路等等。”

“大老爺正為二小姐叫冤呢，也沒跟二老爺客氣，兩人就鬥了氣，還是老太太出面，才和好的。我聽大老爺的隨從說了，如今路歸路，橋歸橋，政見不合，兄弟情份也是要斷的。”木寧一邊說一邊笑。

楚沐華想起一件事情，問及陳忠家老佛爺的身體情況。

木寧說陳家的人來了兩次，因為楚沐華被留在宮裏，陳家的人只好作罷。

楚沐華想到太子從北漠撤了回來，陳忠的弟弟陳信留在那裏，算是取得了西漠鷹軍的信任。只要趕在孝澤帝殯天之前，收服鷹軍。東有陳忠的親信，南有邵慕風的舊屬，北有鷹軍，太子只握有西北大軍，又何足掛齒。樂文弘的地位穩如泰山，堅如馨石。

陳忠是個關鍵的人物，一定要拉攏好了。

楚沐華交待了青靈留在家裏好好休息，自己帶著木寧前往陳府去了。

似乎是有預感楚沐華會來一樣，陳忠也在家裏陪老母親說著話，身邊一個侍候的丫頭都沒有。

楚沐華笑著與陳家母子打招呼，定下心神為姚老太太把了一下脈象，發現她的身體恢覆很好，風濕關節並沒有再犯過。

姚老太太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兩眼，感慨道：“楚丫頭，你真是好大的膽子，一個人獨闖養心殿，邵將軍就由著你胡鬧！”

老太太的語氣裏夾著對邵慕風的不滿，眼睛望向楚沐華的目光卻是越發的歡喜。

楚沐華走到姚老太身後，輕輕地為她安摩著，滿目含笑道：“是我的主意，與邵慕風無關。”

老太太揉了揉她的手，憐惜道：“丫頭啊，打仗陰謀的事情就交給男人，女子家家最重要是找個女人家，沒事就在家相夫教子，繡繡花兒什麽的，你這樣胡蠻亂闖的，給自己招來禍事怎麽辦？”

楚沐華滿口應了下來。

她的目光瞥向旁邊神定氣閑的陳忠，指望從他嘴裏聽出點朝中事情，可對方只顧著喝茶，壓根沒有透露半分的意思。

還有老太太發話了，問及兒子朝中局勢，陳忠才警告地望了一眼楚沐華，道：“今日朝廷上，成國公就北漠的軍權之事上奏，太子已經撤回來，再也不便駐守北漠，二弟兼任代天巡察使，暫駐守北漠一帶，騰龍安帶災民開拓荒地，二弟正好考察一番。”

老太太衡量一道：“騰龍安是太子舉薦起來的，由他牽制住老二，老二未必能大展身手。”

陳忠虎目一冷，譏笑道：“我擔心的並不是騰龍安，在北漠有陸大方主持大局，區區一個騰龍安何足為患，我擔心的是另一個人。”他的目光似若無意地掠過楚沐華的臉。

老太太還沒有出聲，楚沐華冷聲道：“成國公想投靠秦王？”

這個想法，只怕連太子也未曾發現，楚沐華卻留意到了。張忠頗為賞識地望著她道：“自從二皇子被廢，端妃伏法，如今秦王與太子平分秋色。秦王寬厚仁慈，左有邵慕風將軍出謀略，右有子家與洛家的大力扶持，連成國公也覺得太子爭得皇位的機會大不如前了。”

成國公是楚沐華的仇人，說起那個視人為草菅的父子倆，楚沐華打心裏感到惡寒，竟想不到，樂文弘接受他們的投靠。

她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麽。

陳忠淡淡道：“雖說蔣家父子處事有些不地道，卻不得否認，成國公當年可是打仗的好手。若不是他與王太師等人陪著皇上打下江山，皇上也不會坐擁天下。蔣家在銀紫軍裏有一支精銳的保衛軍隊，軍隊是由蔣家世代子孫擔任的，他們只聽令於皇上。就連我這個兵部尚書，也要忌憚幾分。”

難怪當初太子氣焰囂張了。原來他不僅握有西北的軍權，就連銀紫軍也有號召力。若是成國公反水的話，樂文弘等於掌握了東面與北面的支持，南面自從二皇子伏法後，軍隊漸漸收攏到太子手裏，但裏面多數是邵慕風舊屬，太子沒有半點的優勢。

“如此說來，王太師手裏是不是也有同樣的一支軍隊？”想到王詩詩做了太子妃，就受盡冷落，太子若是連王太師的支持都失掉的話，就真的是孤掌難鳴了。

“王太師不會背叛太子，畢竟太子是他扶持起來的，相當於半個兒子，萬一王詩詩被廢，他可以再嫁另一個孫女做太子妃，或者將來做王後。”張忠冷笑道，“不過，太子遠遠想不到成國公的叛變吧。畢竟那是一只狡猾的狐貍，想著兩面投好，坐享其成。”

楚沐華倒抽一口冷氣。之前聽傅冷秋分析過當前的局勢，只是冰山一角罷了，真正由張忠說出來，遠比她想象中還有覆雜。

“楚沐華，為了大局著想，我勸你放下成見。不僅是你，甚至連邵慕風，我也希望你能勸他放下偏見。”張忠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道：“暫時不要動蔣致中。”

楚沐華的手不知不覺地停了下來，只是輕搭在老太太的肩膀上。

讓她放過蔣致中，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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