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後靜靜地撚著黑色的菩提子佛珠，眼皮兒擡了擡，冷聲問道：“楚家小姐們，擡起頭來讓哀家瞧瞧。”

她看到了如奇花爭艷的三個姐妹花：除了畏畏縮縮，目光躲閃的二小姐楚沐語。一個艷若桃花的女子，不施粉黛，目光靜淡如水，而更年輕的一個，臉容稍遜，額頭光潔飽滿，狹長的眼睛裏閃著好勝的風頭。

一個淡漠處世，一個處處經營。楚家一門竟出了兩個天之嬌女。

可惜了。

皇太後眼睛開闔之間，已將楚家三姐妹的性情看得大概。

“起來吧。”望著底下跪拜的女孩兒，皇太後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手中的佛珠一摁，摯在半空中。

楚家姐妹拜謝後依次站起來，楚沐語因為緊張過度，腿腳發軟，一時站不起來，楚沐華趕緊扶了她一把，並緊了緊她的手，表示不要慌張。

這是楚沐華第一次見到皇太後：歲數比楚老太太還要大，一身素紫色長褂，煙雲色長裙，頭上綰著一個光溜溜的高髻，手中的一串黑色佛珠特別的顯眼。那是一副無悲無喜的面容，沈暮的目光，似是洞察一切，又似是看破塵世繁華。一個歷經芳華，又歸隱於幕後的，尚有操縱殺生大權的女人。

皇太後的目光與楚沐華不期而遇，隱露深意，只一剎那，便移開了，快得令楚沐華以為是錯覺。

“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楚二小姐，你家的婢子為何會出現在夏至苑，身為官家小姐，難道不知道什麽禮規該遵守的嗎？”皇太後的聲音聽似淡淡的詢問，卻給人一聲無形的壓力，楚沐華與楚沐林倒還好一些，楚沐語撲地一下，又跪倒在地上，臉色慌張而無措。

“皇太後饒命，民女不知道流歡為何出現在夏至苑，民女-”楚沐語腦子裏像是被塞上一團漿糊，心裏念念著楚沐華對她所說的一番話。

你若是答不上來，就使勁地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餘下的事情，便交給我。

楚沐華的話又響在耳邊。

楚沐語計無可施的情況下，唯有嗚嗚地哭起來：“民女一直呆在禦花園與貴女們看錦鯉，實在不知道她怎麽跑去夏至苑了。”

“若不是你指使的，她一個丫頭家家，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跑去夏至苑。”莫貴妃侍在一旁，見縫插針道。

楚沐語捂著臉，透過縫隙看到莫貴妃對自己窮追猛打的嘴臉，三妹說的對，她壓根就是想盯著楚府不放。不由地，她哭得更傷心了，一半是假戲真做，一半是真的害怕了。

“民女不知道，別說是她一個丫頭，哪怕給民女天大的膽子，民女也不敢指使她亂來。嗯，嗚嗚……”楚沐語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而且越發不能自我，最後答話也是哽咽著。

楚沐林在旁看得真切，楚沐語什麽時候變得那樣慫的，便瞪著她道：“二姐，別哭了，好好答話呀。到底是不是你指使流歡去夏至苑的，你說出來，皇太後明察秋毫，一定會原諒你的。”

“我說了，嗯，我壓根就是一個人在禦花園裏看錦鯉，哪怕你再，嗯，再說，嗯，我也是，嗯，跟各位小姐，嗯，看錦鯉的。嗯，嗚嗚……”楚沐語抽搐道，“我，嗯，不知道，嗯，她她去，嗯哪裏。”

談話沒有辦法再進行了。

楚沐林皺起眉頭，滿懷恨意地看向楚沐華。

楚沐華暗暗為楚沐語的表演點讚。

皇太後面無表情，旁邊侍立的阮嬤嬤卻是默默地為楚沐語叫好。如此一來，莫貴妃等人只好將矛頭指向楚沐華。

可事不關己，楚沐華無奈地望向楚沐林道：“四妹，你沒看到二姐難受的樣子嗎？自己的丫頭背主離心，還禍及楚家的名譽，二姐能不擔心嗎。難道，四妹你就不擔心了？”

楚沐林的眼神漸漸冷下來，如刀鋒一樣劃向楚沐華道：“三姐，你說的什麽話，我當然擔心了。”

楚沐華拍拍心窩的地方，誇張地說道：“哦，竟是我誤會四妹了，我原以為你做了太子殿下的側妃，就將我們楚府不放在眼裏了，不然，你為何要如此逼問二姐。我們都是一家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說了二姐姐一直在看錦鯉，在場的貴女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楚沐林臉紅氣躁，被她說的一句詩給嗆到了，她在影射自己胳膊肘往外拐啊！

“楚沐華，我沒有那個意思！”楚沐林瞪著眼，掃向楚沐華。

楚沐華不理會她，徑直朝皇太後福了福，說道：“請太後聽民女細細解釋，本來那個女婢就是個來歷不明的人，因為善於花言巧語，民女的母親被她騙了，還指給二姐姐做貼身婢女。有些話，其實民女真的不想說，但是，為了民女二姐的清白，民女一定要說出來。”

她的目光緩緩掠過楚沐林那張年輕而充滿傲氣的臉，又垂下頭，輕聲道：“其實那個婢女還慫恿民女二姐去玫瑰園，她說洪管俊公子一表人才，吹捧得只應天上有，地上無似的，還說若是民女二姐不去的話，便會後悔莫及。民女二姐自然是不理會，她還是有分寸的，這是天家的地方，哪由得你胡來，豈不是亂套了。她將事情告訴民女，民女也只當那婢女說說罷。”

“那你們又是如何去的玫瑰園？”莫貴妃氣得胸口一陣悶痛，反問道。越聽楚沐華說下去，到頭來都是太子的錯了，那個婢女再怎麽錯，也錯不到楚家的頭上了。

這不是她要的結果！

莫貴妃狠狠地朝楚沐林使了一個眼色。

楚沐林心中苦澀，但是卻無法，挺身說道：“啟奏太後，民女有話要說。”

皇太後點點頭。

楚沐林瞧了一眼依然哭泣個不停的楚沐語，緩聲道：“今晚貴妃娘娘帶著眾貴女前往玫瑰園，確實見到民女的二姐姐姐與洪管俊在一起。如此證實一件事，流歡確實是奉了二姐姐的命令去尋洪公子，否則洪公子為何會出現在玫瑰園，而流歡更不是平白無故出現在上林園了。唯有將那個婢女帶來，只有當面對質，方能真相大白。”

聽到她反咬自己一口，楚沐語停止了哭泣，震驚地望向她。

這還是自家姐妹嗎？楚沐華說得對，為了洗清太子殿下的罪名，她寧願賠上整個楚府。

這一刻，楚沐語心裏好懊悔，真的不該相信楚沐林的詭計。

皇太後望向身後的阮嬤嬤，阮嬤嬤說道：“那個婢女儀容不整，等一會兒再帶來慈明宮。”

莫貴妃在旁又說道：“稟太後，此事千真萬確，楚二小姐與洪公子確實出現在玫瑰園，雖然事後楚三小姐極力洗清他們的嫌疑，但有一點，那婢女費盡心機進得夏至苑便是為了尋洪公子。”

皇太後冷厲的目光掃向楚沐華。

楚沐華暗暗捏了一把冷汗，臉上卻依然不亢不卑道：“民女不知那婢女包藏禍心設計這一切，卻是為何，鬧出荒唐之事，對楚府沒有任何的好處，唯有解釋那婢女貪慕虛榮，純粹是她個人的道德敗壞，與民女二姐無關。”

“民女再說一遍，民女的二姐姐與洪管俊確實出現在玫瑰園，可民女與婢女木寧也在啊，洪公子因為撿拾二姐的珠釵，還被民女的婢女當成小偷教訓了一頓。後來也證明，這是一個誤會。當時民女還向在場的貴妃娘娘與貴女們解釋一遍。”

莫貴妃趕緊道：“可也不能證明你與二小姐是一同前往玫瑰園的？”

楚沐華朝她福了福，笑道：“可也不能證明，是民女二姐一人前往玫瑰園的？”

莫貴妃被反駁得啞口無言，唯有冷笑道：“楚三小姐果然是名不虛傳，伶牙俐齒得很啊。”

楚沐華嘴實得很，是難以從她嘴裏撬到一絲有關的線索。楚沐林掉轉話頭，望向為楚沐華助威的楚沐語，笑道:“二姐姐，你能說話了？”

楚沐語一聽，暗嘆壞了，趕緊擡起袖子掩住臉，支聲道：“我，我-”六神無主之下，竟將掌心中的藥丸送進嘴裏。

她大呼一聲“不知道”，一會兒功夫，撲通一聲，軟軟地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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