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沐華是一個有見識的人，先不說邵慕風送過她不少的首飾珠寶，她占著“芳華首飾鋪”的最大股份，不僅是幕後老板，更是首飾的設計者。

賈夫人贈送給她的如意簪子確實價值不菲，她曾經調查過京城婦女對首飾款式喜好，有人告訴她說，兵部尚書張大人的夫人就是一個首飾收藏者，她的父親是前朝有名的風流王爺，更是一名收藏大師。從小對珠寶首飾耳目濡染的賈夫人，她極少佩戴首飾，卻收藏了不少珍稀的首飾。

眼前這根如意翡翠珍珠簪子，是賈夫人的收藏之一。

見楚沐華流利地說出簪子的出處，賈夫人真是又驚又喜，尤其聽到她要戴著這根簪子參加宮裏的宴會，更是喜上心頭，毫不掩飾對楚沐華的喜愛。

“你這丫頭，真是太老實了。這根簪子是給你拿去玩的。”賈夫人嗔笑道。

楚沐華卻露出倔強的表情，嘆息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沐華以醫術換取勞動成果，這是無可口非的事實，卻不能見利忘義。這是為醫者的原則。否則，年少氣盛，一旦掉進錢袋子裏，失去初心，那才是真正可怕的。”

聽到這些，姚老太太若有所想，不經意地問道：“我聽聞你常常不計價錢幫一些窮人治病，安隆藥房更是推出二十四時辰的免費急診便民服務。難道，你真的不收那些窮人的一分錢？”

老太太年老了，相信功德圓滿，因果循環的迷信，她也常常去寺廟捎香油錢。卻極難相信一個商人，打開門做生意的，難道還能虧了不成？

賈氏也困惑道：“我聽說你救了一個肺氣腫的婦人，卻不想那婦人在前幾日去世了。婦人的孩子卻在你的藥房裏做事，可有此事？”

原來，這個張府裏的人對楚沐華的一舉一動了若指掌。站在一旁不動的木寧暗暗為楚沐華捏了一把汗，連底子都撬起來了，她們會不會懷疑小姐的醫術不精啊！

楚沐華不慌不忙地朝在場的各位福了福，臉上的笑容卻漸漸地凝固在唇角邊。

“是的，那婦人患的是肺氣腫晚期，從我診治的那一天起，她就被死神判了死刑。哪怕是她斷氣的一刻，也是倒在我的懷裏，笑著離去的。”她的眼睛微微濕潤，卻倔強地沒有掩飾住。

“因為我知道，她總歸要死去的。我不是神仙，沒有辦法，將她從死神的懷裏奪回來。我能做的，只有讓她離世之前，盡量活得有尊嚴一點。”

“她是一個時日無多的可憐女人，也是一個慈愛的母親，心裏放不下的是至親的兒子。本來只能活一天的，她卻生生扛上了兩個月。”

“我曾經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她會好起來。她年僅十二歲的孩子，同樣知道自己的母親即將要拋下他，卻那麽努力地表現出高興的樣子，默默地為母親打氣，告訴母親一切會好起來的，她還有希望。他都那麽努力地活著，我有什麽辦法，拒絕他呢？”

賈氏悄悄抹了一把眼淚，問道：“可是，卻有人以此為由，說你的醫術不精，你不後悔嗎？”

楚沐華眼中的淚花一閃，差點就要掉下來了。

她輕笑：“我不後悔，從我接納那母子倆進安隆藥房的時候，我就已經打定主意，要送那可憐的女人最後一程。不然，母親死了，孩子不是學壞，就是活不成了。有娘的孩子像塊寶，沒娘的孩子像根草。我不忍，也不願。那只是個年幼的孩子，他所有的希望，就只有母親了。我不能毀了他。”

所有的人動容了。

木寧被那句“沒娘的孩子像根草”給勾動了傷心，沖上來，淚流滿面道：“我能作證，那位大娘是笑著離世的。因為她的孩子一直很懂事，小姐讓他用工錢抵扣湯藥費，除了專心學醫賺錢，他沒有辦法去學壞。如今的他，已經會辨別藥材，在安隆藥房獨當一面了。”

“遇到一些急診，我家小姐從來不收錢，那些老百姓就會自發地，將自家種的一些菜拿到楚府來，一次又一次地，風雨不改。他們說，家裏沒一點值錢的東西，只用讓我家小姐吃上他們種的菜，才能安心。”

“我家小姐，她從來不是貪慕虛榮的人。”木寧咬咬牙，大義凜然地說道。

楚沐華一聽，心裏又好氣，又好笑。走過來扯扯木寧的袖子，笑道：“好了，女俠，我們該走了。”說罷，她與抹著淚的木寧，朝著姚老太太與賈氏福了福道：“時辰不早了，老夫人，賈夫人，我們先告辭了。不必送了。”主仆兩人慢慢地走出花廳，木寧還咕噥地說著什麽，而楚沐華卻低聲下氣地哄笑著。

眼前一幕令姚老太太大跌眼色，望向賈氏道：“聽說楚家三小姐最是護短，待底下的丫頭極為寬厚，今日看來，倒是真的。”

賈氏還沒有從楚沐華的話裏回過神來，她想到了托盤裏的銀票，有些沮喪道：“這孩子倒是實心眼。”

老太太正欲說上兩句，卻聽到一陣嗚咽聲，望過去，正是屋裏的一名二等丫頭在哭呢。她問道：“哭什麽呢？”

丫頭哽咽道：“老祖宗恕罪，奴婢是為楚三小姐感到不值，一時沒忍住。”

輪到老太太好奇了，問是什麽事。

丫頭眼一紅，小聲道：“我認識那個婦人，我娘與她還是鄰居，聽聞那母子倆常常有一頓沒一頓的，孩子為了母親不用挨餓，常常去乞討。如果不是楚小姐發現他們，把他們帶走，母子倆準會死的。楚三小姐帶走他們的時候，奴婢也在場。三小姐明明白白地告訴那孩子說，要他用自己的勞動來償欠藥費。鄉親們都說，那是三小姐在為那孩子作打算。孩子的母親已經藥石無效了。”

賈夫人忿忿不平道：“竟然是這樣，那孩子的父親呢？”

丫頭臉上湧起一股厭惡之色道：“那孩子的父親是一處小縣城的丞薄，攀上縣長的女兒，就拋妻棄子。”

老太太微微嘆息一聲道：“只怕是樹大招風，有人想害那丫頭。”看到媳婦郁悶的樣子，便勸道：“以後的日子長著呢，你也別氣餒，將來好好待那孩子。我也很喜歡那孩子的性子呢。”

這算是承認了楚沐華。

那丫頭抹著淚感激老太太的明察秋毫，還平白得了一筆賞賜。

倒是賈夫人回到院子裏，一時心情不爽，待張忠回來後，便一五一十地告訴相公，張忠也頗為驚奇，沒想到楚沐華能做出如此氣節的事情來，實屬難得。

對於那個紮根於小縣城，拋妻棄子的負心漢子，張忠看到妻子一心想著此事，便讓下人去查辦那漢子，沒想到竟然牽出一個大案子，為民除害之餘，又立了一件大功。

從此，張忠對楚沐華刮目相看，楚沐華與張府的賈氏更是結下深厚的緣份。

次日傍晚，楚府的門口燈火通亮，金氏的臉被燭光映得慈善眉目，她一遍又一遍地檢查女兒的著裝儀容，千叮萬囑女兒進宮要恪守規矩，千萬別出差錯等等。

盛裝打扮過的楚沐語顯得心不在焉，頭挽朝天髻，發髻上插滿了繁冗的珠花，珠光寶氣，光彩奪目，她的臉塗脂抹粉，身穿鮮粉色低胸襦裙，手腕上串著幾對沈甸甸的金手鐲。

楚沐華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暴發戶般的楚家二小姐。

楚沐語瞧著她的打扮，鼻子冷哼一聲，眼睛裏毫不掩飾滿滿遙鄙夷的神色。

在旁的章明心撲哧一聲笑道：“三妹，你此次進宮也太樸素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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