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太太凈想著家族榮譽，人都沒了，哪裏來的榮華富貴。只知道從她身上挑錯，卻不想想底下的子孫都活成什麽樣了。楚沐華心裏冷笑：不是為了覆仇，她怎麽會回來？

環顧周圍熟悉的景致，一花一草，一木一芳華，與她離開時毫無兩樣。可是，她的心境卻是遠遠不同了。從苦苦掙紮著離開，到如冷面閻煞般旋風回歸。誰欠她的，都要一筆一筆地討回來。

她拂了拂藕粉紅的寬大衣袖，臉色驟然降冷，迎面走來一對主仆，正是徐思敏的妻子李小婉。

身穿一襲亮黃色梅花紋衣裙的李小婉，身形纖細，臉色發白，哪怕敷上厚厚的一層白粉，也難於掩飾那憔悴的愁容。

她適時收住腳步，臉上先是閃過一絲慌亂，很快又淹沒眼底，支起一絲恬淡而嫻雅的笑容，朝楚沐華笑道：“楚三小姐，多日不見，越發變得明艷動人了。”

明明她的語言洋溢稱讚之意，楚沐華聽來卻感到渾身不自在，朝她頷首微笑：“李夫人有禮了。”

說完，楚沐華不加掩飾對她的疏離之意。

徐思敏所做的荒唐之事，說不是李小婉在背後出謀策劃的，打死她都不相信。

這樣惡毒的女人，楚沐華向來敬而遠之。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楚三小姐的經歷真是令人驚訝。都說紅顏禍水，天妒紅顏，楚三小姐是用事實證明了老天爺對美人總是格外偏愛的。小婉真是好羨慕楚三小姐的好運氣。”李小婉繼續輕笑道。

楚沐華冷笑著不語。

這個女人，是想找碴嗎？

“李夫人沒有聽說好人總是有好報嗎？這就是因果報應，像有些人做了壞事，終日擔驚受驚，就怕惡事敗露了，吃不好，睡不著。”楚沐華目光掠過李小婉那泛著青色的眼眶，抿嘴輕笑。她身後的兩個丫頭也不約地笑了笑。

李小婉目光一怔，捏著銀線手絹的手緊了緊。楚沐華這個賤人，嘴巴永遠是那樣的惡毒，可是，她也不是吃素的。

“楚三小姐莫是忘了，這個世上，人嘛，都是自私的。像有些人，將痛苦建立在底下不相幹的人身上，嘴裏說說視她們為姐妹，轉過身卻是用她們的性命來成全自己的幸福。這些人，稱得上是好人了嗎？小婉愚鈍，敢問楚三小姐？”李小婉眼睛裏閃得淬毒的光芒，殘忍地撕開楚沐華愈合不久的傷疤。

楚沐華的心被捏緊了，臉上露出一絲難以磨滅的痛苦。

“你怎麽會來？”她直言不諱地問道。

李小婉倒有些措手不及，完勝的神情現出一絲裂痕，冷笑道：“這得問你那可愛又可親的四妹妹了。是她盛情邀請我表妹，表妹與我結伴而來。說起來，前來參加茶會的貴女們與楚三小姐多少有些不愉快的交集。小婉真是佩服三小姐有孤身直入的勇氣。”

楚沐華聽到是楚沐林的把戲，甚至還沒有作出反應，就聽到背後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語。

“李夫人這樣挑撥我與三姐姐的姐妹之情，非君子所為吧？沐林邀請王姐姐前來參加茶會，可是為了澄清最近流傳的流言蜚語。不想到了李夫人的嘴裏，卻成了沐林成心為難我三姐姐不是。”

楚沐林從抄手走廊邊急腳走過，粉面薄怒，嗔怪地瞪了一眼李小婉，又快活地望向楚沐華，輕聲細語道：“三姐姐，你可回來了。”

李小婉本著挑釁她們姐妹之間的感情，不想被楚沐林潑了一盆冷水，忿忿不平地走開了。

楚沐林眼睛裏閃著少女天真無邪的情懷，像是會說話一樣，幽怨地望向楚沐華，喃喃道：“三姐姐，走吧，這個茶會是妹妹專門向姐姐賠禮道歉的。”

她的手又纏上了楚沐華，表現出一陣親昵。

可是，楚沐華心頭一陣惡心，喉結裏痰結了滾滾的熱流，似乎要沖破而出。不動聲色地扯開她的手，臉色淡漠，比對李小婉還要更甚幾分，輕聲道：“一家人說什麽見外的話呢，你又沒有做出對不住我的事情，何需賠禮道歉？”

她故意咬重了那句“對不住我的事情”，直盯楚沐林的雙眼。

楚沐林目光一凜，以為她還在為當日逃跑時，自己的袖手旁觀感到生氣，便壓低聲音哀求道：“三姐姐，我知道你生我的氣，可林兒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大伯氣勢強硬，蔣公子又勢在必得的樣子，林兒只是個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如何以己之力對抗他們。幸好三姐姐吉人天相，也不枉為妹妹日日夜夜為姐姐祈禱祝願了。”

你會為我祈禱，只怕你是惡事做盡，怕夏菊的鬼魂會纏上你，找你索命吧？楚沐華淡淡地垂下眼皮，心裏卻壓根不想聽她的鬼話連篇。

“三姐姐，我聽說邵將軍對你極為要好，妹妹真的為姐姐感到高興。”楚沐林又親親昵地搖了搖楚沐華的手，討好道：“姐姐，你跟我說說邵將軍的事情吧。你們當初是怎麽相識的，沖冠一怒為紅顏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已經在民間流傳起來了，連三歲的小孩也知道邵將軍救你的事情。”

“林兒，這些事情以後再說吧。身為茶會的主辦人，你不是更應該在客人面前露露面，展示一下你這個京城第一才女的茶藝嗎？”楚沐華不想被她糾纏，只好將話題轉移。

楚沐林方興未艾地閃過一絲不豫，強笑道：“三姐姐陪林兒一起去茶藝會場吧。”

她一心想從楚沐華嘴裏撬出點關於邵慕風的事情，卻沒想到楚沐華精成猴似的，三言兩語混了過去。

在楚沐華面前，她總是生出一股挫敗感。

關於前世，他們根本沒有任何的交集，這一世，又是如何相識的？

壓制住這個念頭，楚沐林領著楚沐華走向茶藝會場。這是一個繁花錦簇，綠樹成萌，臨時圍起來的綠草空地，依次搭建起一張張長形方桌，上面鋪著天青色暗流彩紋的桌布，桌布上，果盤堆放著時下最鮮的果實，青花瓷上插著最芳香的花束，一套套精美的青花釉茶具擦得雪亮。

濃濃的果樹香味，飄揚的花瓣，一片一片落在錦繡華麗的貴女們身上，她們個個結伴相聚，低頭凝神，時而傳來一陣歡聲笑語。

什麽茶會，不就是野外聚餐嗎？

楚沐華看到小姑娘們一臉興奮抑揚的樣子，不禁感到好笑。

看到楚沐林拉著楚沐華的手，一臉親熱地出現在空地裏。頓時，貴女們一陣噤寒，有些貴女隱隱流露出不安的情緒，更有甚者直接拂袖走人。

楚沐華心有所感地朝空地的另一個方向望去，繞過那流水上搭建的小木橋，不知有多少男子在駐足觀望呢？

剛剛離場的貴女，又不是不知道她會來，早些時候幹嘛去了，不過是在眾人面前裝作清高孤傲的樣子，借此搏出位罷了。

看到貴女們統統露出不屑一顧的表情，楚沐林心裏暗自偷樂，卻輕展愁容，緊張地望著楚沐華，心有隱惻道：三姐姐，你無需理會旁人的目光。在林兒心裏，你始終是我最親的姐姐。

最親的姐姐麽？

楚沐華的手生起一股徹骨冰冷，輕輕撫過她那黑油油的青絲螺髻，略略停了停。感受到對方手心裏傳來的寒冷，楚沐林後背一悚，如中定身術。

三姐姐，你怎麽了？楚沐林怔了怔，望向她。

楚沐華眼角勾過一抹嫵媚的風情，嘴唇含笑，那只冰冷的手將楚沐林發髻上的海棠花釵步搖扶了膚，濃墨的眼睫毛投下一層深深的陰影，看不清她的神色。

“四妹，你的花釵歪了。”

她擡頭，風華絕色，婷婷玉立，那一抹粲然若笑比樹枝上的花色還要嬌艷動人。

楚沐林卻是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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