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沐林回到楚府就被喚到老太太跟前，一直跪了半個鐘，老太太才幽幽地嘆息一聲，問道：“林兒，可知祖母為何罰你？”

平白得了那麽多的賞賜，章氏一時得意忘形之下便說漏了嘴。老太太是何人，三言兩語就得知事實真相，她氣得差點暈厥過去。這兩母女太胡鬧了，天大的事情，竟不找她商量商量就糊弄過去了。

莫貴妃沒有追究楚沐林的時辰八字真假，難保她以後想起來會借題發揮。

“孫女知罪。”楚沐林伏在地上，重重地磕頭道：“祖母怪孫女自作主張，擅自改動生辰八字的命格。孫女有錯，該罰。孫女寧願祖母罰我，怨我，也不想跳進太子府的火坑做側妃。祖母，林兒長侍在祖母身邊，不願做妾。”

老太太眼皮兒垂下來，目光裏飛快掠過一道晦暗的光芒。

“你可知道，莫貴妃向來一手遮天慣了，惹惱她，會給楚府招來多大禍根啊！”老太太騰地站起來，神態凜然，混濁的雙目帶上一股看透世事的滄桑。

“你怎敢……”她忍住，沒再說下去。

望著眼前這個臉容稚嫩，目光卻異常堅定果斷的孫女，自從把她接來慈心院教養以來，一直是規規矩矩的，沒見過她做出失態、駭人聽聞的事情。

可就是這個女子，竟敢做出欺上瞞下的事情來，擅自主張做出決定，更冒著天下之大韙去得罪莫貴妃，萬一天家怪罪下來，楚府要遭滅頂之災。

便是這樣，她依然態度堅決。

如同三丫頭那樣的回答。因不願，因不甘心。

楚家竟出了兩個妖孽。

這個念頭才稍浮出腦海，就被立馬被老太太扼殺在心裏。不可能，四丫頭是自己最疼愛的孫女。且聽聽她如何解釋。

“祖母，我們把楚家家族押在太子身上，是錯的。太子不是良君，望祖母明鑒。”

楚沐林靜靜地說道，目光如水，吐氣如蘭。

老太太氣得渾身哆嗦，自古內宅不得妄加議論政事，女子只需修身養性，相夫教子便可，楚沐林這句太子不是良君，如果讓人聽到，楚家可是要誅九族的。

聽著從一個十三歲的姑娘家家嘴裏聽到關於朝延的政事，老太太的心裏第一反應便是，四丫頭魔怔了。

正想著喚蔡嬤嬤找人來拘了楚沐林，卻又聽到她自顧自道：“祖母，太子荒淫無道，聚斂無厭，此人肚量狹小，脾氣更是反覆無常，我們楚家將賭註押在他的身上，無疑是自斷死路。今日，太子能被奪去代理政權之位，他日若是被奪太子之位，我們楚家又該如何站隊？還有重新站隊的可能嗎？皇上能對太子網開一面，對我們又豈會重輕發落？”

“楚沐林，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老太太走到她面前，狠狠甩了一個耳光。

楚沐林臉色不悔，一只手捂住臉，怔怔地望著老太太，泣聲道：“祖母，我不想說的，可是，事到如今，卻不得不說。我不要嫁給太子做側妃，不能將楚家引到萬劫不覆的地步，趁著現在還來得及，祖母，我們一定要好好謀略一番。朝中人心惶惶，想必很多大臣們也是那樣想的。”

“混帳東西，祖母把你帶在身邊，就教給你這些東西嗎？你趁早收了這份心，莫貴妃不怪罪則矣，否則，你一樣逃不過去。”

老太太心疼得哎喲叫起來，蔡嬤嬤從外面走進來，一邊扶著老太太，一邊對著楚沐林嗔怪道：“四小姐，你看看老太太都成這樣了，你就成心讓老太太過得不安生嗎？”

楚沐林哭得梨花帶淚，上一輩子，她就是為了成全莫貴妃，才做了樂文衍的側妃，可是，她成全楚府，誰又來成全她？楚府並沒有因為她成為太子側妃而雞犬升天，反而被逼迫得家破人亡，骨肉分離。這一世，哪怕知道會招來老太太的怨恨，她也要盡所能改天逆命。

這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是整個楚家家族興衰滅亡的事情。

“老太太，孫女作出這樣的事情，全是我一個人的主意，與我娘無關。孫女敢做，就敢保證莫貴妃定不會追究，孫女只是想把自己的心意帶到莫貴妃面前罷了。如果祖母垂憐孫女，就成全孫女吧。”楚沐林的腰挺得直直的，說話擲地有聲，想必這件事情，她謀劃了許久。

老太太頭一痛，直接暈了過去。

當天夜晚，楚沐林被老太太趕出慈心院，回到以前住的敬芳園。楚府的人都不知道事情真相，都以為楚沐林進宮說錯了話得罪了莫貴妃，卻不肯認錯，還頂嘴老太太，老太太一氣之下，便將她攆了出去。

大房的人拍掌叫好，一吐揚眉，二小姐楚沐語還巴巴地往慈心院裏湊去，誰知卻被老太太身邊的蔡嬤嬤叫去說了一通。金氏安慰了委屈的楚沐語，心裏卻想著莫貴妃叫二房兩母女進宮的意圖。

當天夜晚，楚覆明前來明華院。

聽到夫君讓她到章氏面前多說些好話，金氏不樂意了，憑什麽讓她做大嫂的在小嫂面前伏低作小的，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

“我聽說老二家的回府後，就被老太太叫了去，後來，四丫頭還被驅出慈心院，如果是得了好事，老太太也不至於生氣了。你是不是聽錯了。”金氏道。

“怎麽不是好事，我今天才見到太子殿下，他還問起我們家四丫頭呢？說四丫頭入了莫貴妃娘娘的眼，娘娘對她甚是喜歡，還說鴻臚寺少卿位子目前空缺，之前的史大人告老還鄉了。”楚覆明想起太子殿下與他的對話，心裏的虛榮心得到滿足，便想著借楚沐林攀上太子這條船。

“話雖如此，還是打聽打聽為好，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金氏一想到章氏那狗仗人勢的嘴臉，就渾身不舒坦。

“夫人，一次半次有何不可？等為夫做到鴻臚寺少卿，你就是從五品的少卿夫人了，到時何等的風光。你又何必計較於一時呢？”楚覆明握著金氏那圓潤的手，動情地說道。

自從楚覆明納了紅袖以後，就甚少往明華院來了，金氏哪裏經得起他的挑逗，一時之間，整個人都融化了，恨不得將自己交出去才好。

漸入佳境後，金氏已經飄飄然地不知東南正北，滿口應下去找章氏引薦莫貴妃的事情。

第二日早上，楚覆明哼著歌從明華院離開，在半途上遇到前往慈心院請安的楚沐林。

楚沐林一身白色水貂皮大皮，裏面穿著紫色帶流蘇繡花棉裙，捧著一個暖手爐，身姿曼妙，如白雪中的一叢蝴蝶花，明艷逼人。

“給大伯請安。”楚沐林侍立在一旁，對著楚覆明福了福。

“是林侄女。不錯，不錯。”楚覆明細細地觀察了一番，撫掌輕笑道，嘴裏又自言自語地說了幾句，便昂首闊步離去了。

楚沐林不知所然，蛾眉輕皺，輕啐了一句：“哼。”

這個大伯是個輕浮浪子，大房裏的妾侍納了一房又一房，連紅樓的紅牌，夫人名下的丫頭都不放過，遲早會死在女人堆裏。平日裏看著也行為端正的，今日看來卻是假的很，連自己的親侄女也要調笑，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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