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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黃河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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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兩天,河水一如既往地豐沛,沒有絲毫幹涸的跡象,我一直坐在河邊,中間除了爹來給我送過飯,目光從來沒有離開過河面。

村子也並沒有隨著鬼太婆的死而寧靜下來,我眼睜睜看著一具具屍體從水底走上岸,並給他們指明了回家的路,村民們都被臟水澆了心,分不清是人是鬼,人和屍體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既和諧又詭異。

直到第三天的下午,我實在堅持不住倒在地上睡著,半夢半醒之間,耳朵裏忽然就沒了這幾天一直縈繞的水流聲,我猛然驚醒,瞪大了眼睛看著幹枯的河床,爬起來就往家裏跑。

可是季宗蔔並不在家,爹說他去找英子了。

我一聽開心極了,就跟爹在家耐心地等著,等到天黑的時候,季宗蔔回來了。

“讓她跑了。”

這是他進門說的第一句話,我整個人一慌,卻聽他繼續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再等兩個時辰。”

時辰這個用詞我只在古裝電視裏聽過,在現代社會猛地聽人說覺得很奇怪,季宗蔔說完之後回了屋,爹趕緊將大門鎖上,然後看著我說:“你知道你那師傅是幹啥的不?”

我說知道啊,他是憋寶人。

“那你知道他們這行有多風險不?你以後還想不想上大學了?”

我說這個我不管,只要他能替爺爺報仇,上刀山下火海我也願意!

爹的眼珠子瞪得跟驢蛋似的,半天說不出話來,認命似的長嘆道:“都是命啊。”

我沒有理會爹的感慨,目光一直落在他懷裏的泥胎上面,這泥胎太逼真了,完全不像是人工雕刻,反而像是天然形成,而且不知道為什麽,看著看著,就覺得它那閉著的眼睛有緩緩睜開的跡象。

爹察覺到了我眼神的異樣,將泥胎緊緊摟在懷裏回了屋,這個時候院子外面開始出現零零碎碎的腳步聲,不知道是人還是屍,腳步聲很匆忙,都是奔著河邊方向去的,我坐在院子裏抓耳撓腮地硬等了四個小時,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了,季宗蔔才走了出來。

“走吧。”

季宗蔔說了一聲徑直朝著門外走,爹這時也跟了出來,說用不用把泥胎帶上,季宗蔔冷冷說道:“我勸你最好把那東西的眼睛蒙上,等他開了眼,大羅神仙下來都救不了你們。”

爹聽了哎呦一聲連忙往屋裏跑,我看著季宗蔔已經出了門,就趕緊跟了出去。

村子裏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一丁點的燈光和生氣,讓我想起了小時候曾經夜裏去劉家村的場景,難道真應了爺爺的話,三岔灣也要變成下一個劉家村了嗎?

而且等來到河邊我也才發現,河底一個人都沒有,村裏的人全都消失了。

季宗蔔依舊是那副表情,站在岸邊凝視了片刻就朝著河床走了下去,我跟在他身後,看著河床中出現的一個個水潭,心中有些擔憂,那水童就是從河底出來的,這些水潭裏會不會還有比它跟厲害的怪物。

黃河的河床並不平坦,斷流之後會形成很多小湖泊或者池塘,老人說這其實並沒有斷流,水流還是在沙層下面向下游滲透但是上面的小湖泊卻是靜止的。

而且在開封城有句老話,叫“開封城,城摞城。”

古往今來,在開封建朝立都的朝代數不勝數,但是也遠不及這座城被洪水淹沒的次數。

我記得在早年間,曾經在一次清淤的過程中意外地挖出了明代周王紫禁城遺址,接著周王紫禁城再向下挖,在8米深的地方又挖出了北宋皇宮的大慶殿遺址,緊接著金汴京城、宋汴梁城、唐汴州城,一下子挖出了三座國都、兩座省城和一座中原重鎮。

往年每年組織村民清淤的時候可沒少在裏面撈著一些寶貝物件,現如今的河床和往年沒有多少差別,只是村子裏的人卻都不見了。

我倒是不擔心他們的安危,只是有些著急英子跑哪去了,總不會躲這些水潭子裏去了吧?

季宗蔔停下腳步問我:“那天晚上你爺爺停船的位置你還記得麽?”

我在腦中裏拼命回憶當晚的情景,然後憑借著記憶帶著他來到了一個小水塘的旁邊說:“應該就是在這附近。”

季宗布卻搖搖頭,瞇著眼睛掃視四周,手中像變戲法似的多出來一個黃色的令旗然後猛然一揮,令旗化作一道黑線直直地朝著不遠處的一個水塘裏紮了進去,緊接著“刷刷刷”一個接著一個的令旗從他手中飛出,全都沒入到了身邊的水塘當中。

令旗在接觸到水面就沈了下去,季宗布瞇著眼,耳朵以極快的頻率快速扇動,不到兩息的功夫猛地伸出手將我身後一推,就見面前的水塘裏“蹭”地竄出一道黑影然後飛也似地朝著黑暗中逃去。

我被推的坐在了泥潭,看著那道黑影大喊:“別讓她跑了!”

可是季宗蔔卻屹立不動,冷笑著說:“居然能驅使這些水童,原來是件地寶。”

我沒有明白他說的什麽意思,有些疑惑地說:“剛才那不是英子?”

季宗蔔沒有理我,反倒是看向面前的水潭,點點頭說:“就是這了。”

隨後看著我說:“一會兒我下去之後,會從裏面出來一個東西,能不能替你爺爺報仇,就全看你自己了。”

說完連衣服也不脫,一腦袋紮進水潭裏,身體消失在水中,只留下一長串的氣泡。

空曠的河床只剩下我一個人,我腦海裏浮現了那晚爺爺下水的場景,和現如今有些相似。

我緊張地盯著水潭,心裏砰砰直跳,不時地觀察左右的環境,一絲絲水漬從腳底的淤泥裏滲了出來。

黃河剛剛斷流,河底的淤泥本就沒有幹,一腳下去就是一個泥坑,而此時腳底下的泥坑裏,居然滲出來的是血水!

那血水覆蓋了整個視線裏的河床,絲絲縷縷在各個水潭之間蔓延,像是黃河在流血。

我被眼前的景象嚇壞了,站起身環顧四周,眼前的視線被一片片鮮紅染透,掛在空中的圓月也開始被一團烏雲籠罩,天地之間赫然暗淡了下來。

就在這時候,耳聽得水潭裏“嘩啦”一聲,一道人影以極快的速度竄了出來,我以為是季宗蔔,可看清那人的模樣,竟然是英子!

英子此時全身被水浸透,披頭散發,滿眼的恐慌,身上的衣物被劃成一縷縷破布,一條胳膊沿著肩膀齊斷,鮮紅染紅了身軀。

英子在看到我的時候也是一楞,我通紅著眼睛上去就要抓她,可是一道炸雷突然在頭頂震響,整個河床都微微顫抖,我腳底不穩摔倒在泥裏,全身被血水染紅,可是再一擡頭,英子不見了。

時間又過了兩分鐘,隨著水面的再次波動,季宗蔔出來了。

季宗蔔出來之後臉色蒼白了許多,皺著眉看我,我正想說英子跑了的事情,可是他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耳邊就出來了一陣陣“轟隆隆”像是塌山的巨響。

季宗蔔臉色微變,一把抓著我就抗在了肩上,然後飛快地朝著岸邊跑去,等上了岸,爹正站在岸邊等我們,看到我倆出來臉上一喜,季宗蔔連忙說:“快離開村子!”

三個人亡命般的朝著村口跑,身後那“轟隆隆”的巨響越來越清晰,腳底下的大地都隨之顫抖,伴隨著一聲山崩海嘯般的轟鳴,我聽到了洪水崩騰的響聲。

我們三個人站在村口的不遠處的山坡上,看著洪水吞噬整個村莊,我一下子明白當年劉家灣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爺爺!”

我朝著被淹沒的村莊跪了下去,到最後我也沒能替他報了仇,季宗布站在我身邊嘆了口氣,“沒想到河底的東西已經到了這個程度,看來又要等三年了。”

我回想起之前的場景,問季宗蔔:“為什麽剛才英子出來之後你還在水裏,你不是為了替我爺爺報仇是不是?”

季宗蔔說:“英子不過是一個馬前卒罷了,真正的主,是河底的那個東西。”

旱地驚雷,黃河流血,難道都是季宗蔔口中的那個東西幹的麽?

“有熟人來了。”

季宗蔔說罷,就見山坡的另一端緩緩走上來一個人,是那位脖子上紋著沈沙魚的撈屍人。

撈屍人來到我們身邊之後,看著下面的景象沈眉鎖目,從爹的手裏接過泥胎,我這才發現那泥胎的眼睛上纏著一條紅布帶。

“若是有人問起,就說南水季八爺,四年後我會帶著這個孩子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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