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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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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二皇子寧乘領軍出戰,朝堂之上,九皇子寧善變成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皇上身邊的紅人。日日議事,皇帝必定詢問九皇子意見,散朝之後,必定留下來陪皇上用膳。

一時之間,風頭無兩。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九皇子便是那典型的笑臉之人。無人不知他佛子之名,一番示好與試探下來,那人笑吟吟聽完話,推脫之下難得收下禮,臨到頭來,你也不知道那真心還是假意,只記得那一張迷了判斷的笑臉。

世家因著主和之事自認九皇子必定站在世家一邊,寒門派系派人一番打探,也覺得九皇子乃是心善明理之人,必定向著他們,懂得體恤百姓。

這樣下來,寧善不僅是寧晝心中難得的貼心人,還成了滿堂官員眼裏值得交付之人。

寧王府日日有人登門拜訪,差些要踏破了門檻,送來的禮也堆了滿屋。

連裏漸漸習慣了自家殿下每日會見朝中官員,這一日數下來,一天竟見了六位大人,最後那位大人離府之時時辰已不早,夜裏還有些寒。他看著他家殿下披著薄衾,垂眸喝了口熱茶,眉頭近日一直微皺著。

他人都瞧不見這般神色,只有他才知道,他家殿下近來心裏裝著事兒,可他又只是個沒什麽見識的下人,幫不了殿下,也解不了愁。

看著那人低垂眼睫落在眼下薄薄的陰影,連裏驀地想起來隔壁府上有個說不定可以解殿下心上愁悶的人。

可是那人……

寧善慢慢喝完一盞茶,熱氣入腹,緩了緩不適之感,轉頭便看見連裏站在一旁的呆呆模樣,連他起身過去走到面前,連裏都還沒反應過來。

“在想什麽呢?”寧善開口道,驚破連裏的胡思亂想。

“啊……沒,沒想什麽。就想了想今早去城東買到的那家甜糕,看殿下喜歡,下次再買回來給殿下。”連裏撓了撓後腦勺,打著哈哈。

“可。”寧善看他憨笑,道:“去備水,待會兒我要沐浴洗漱。”

“好嘞!”

屏風之上繡著些花草鳥獸,映出屏風之內一幅剪影。

寧善全身浸在溫熱水中,隱隱能感受到骨骼和皮肉之間的疼痛。他一雙手搭在浴桶邊沿,細嫩手指被蒸出淡紅顏色,面龐隱在水汽之間,若隱若現。

他仰面朝上,眼睛安然閉著,仿若入睡。濕發靠著臉龐,映在屏風之上,便是一副美人入睡圖。

熱水慢慢變冷,白汽散去,那面龐揭下薄紗,才看見美人入睡並非安穩,一雙眉越蹙越緊,眼睛倏地睜開,起了上身,嘴唇半張,胸膛劇烈起伏著,卻沒洩露半點聲響。

寧善緩緩靠上浴桶,仰著頭,那雙好看眼睛閉上,呼吸逐漸平穩,喉結滾動。直到恢覆了正常模樣,他才起身。

半涼的水從他肩膀腰間緩緩滑落,最終順著腳踝消失在腳底。

連裏轉了一圈,最後在書房發現了寧善。本以為寧善今日已是疲累,該喝藥睡覺了,卻不曾想這麽晚了還有事情要處理。

他端著藥,一邊還放著點酸甜棗糕,瞧見寧善松散衣襟之下露出的一對鎖骨,像是愈發清晰明顯,燭光照映之下像是一對白玉骨刀。

這樣看著他家殿下,他恍惚間覺得他家殿下像是變了一個人,眉眼鋒利得有些不近人情,可仔細看看,又還是那個人。他卻不敢打擾了,沒有出聲,放下藥和棗糕,到門外替他家殿下守門。

寧善還未從適才沐浴時那噩夢裏完全抽身出來,也未開口叫連裏。

他伏案看著各方送來的一些信件,有一些力不從心的感覺。

眼睛有些酸,看著白紙黑字都有些費勁。這眼睛終究是多年不用不如以前,說不定哪日又會看不見。這幅身體也是一樣,骨頭縫裏還是藏著毒,沾了些冷水,便從深處泛出蝕骨的疼痛,像是螞蟻嚙骨,說不定哪天,就撒手人寰。

他深呼了一口氣,罷了,抓緊時間便是。

寧善沒想到,居然有薛老將軍送來的信。

薛老將軍,薛榮。薛家是武將世家,開國之時便已為寧國效勞,立下悍馬功勞。薛榮年輕時在北邊便有戰神之名,如今三子皆是從軍。長子薛池烈在西川一戰成名,二子薛池斂如今還守在北邊邊關,三子薛池歷扔進軍營裏摸爬滾打後也將投身戰場。

薛榮是個很倔的人,上一世因為不認可寧晝行事風格,辭官在家。不過後來,自請領兵,最後死於沙場。薛家一家英烈,為國為民。

寧善看著那封信,心口處泛出疼痛,不是因為毒,只是覺得,寧族真是何德何能,能讓這樣的人鞠躬盡瘁。

一封信寫得單刀直入,擺明了主戰立場,寫這封信,也是認可寧善朝堂之上那番話,不過他一生經歷無數戰場,收到二子信件,看完後覺得此次疫病非比尋常,請寧善勸聖上派遣禦醫前往邊關。

字字真心,絕無徇私之心。

寧善收下那封信。

他並非主和之派,只不過是要籠絡人心而已。而這七十歲的老將軍,本該頤養天年,卻還心系天下。

天下百姓不知朝堂之事,還道佛子善心,二皇子為民請命,不過全是為了自身利益罷了。民,不過君臣棋子。

可真是這樣嗎?

寧善看不明曉,好似薛池歷說過薛老將軍自小便教他“為將者不止是君的臣,更是天下臣”,上一世他還對那人說過“為君者應當為民造福”,那人也回他“君是百姓君”。

可如今,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寧善端起那碗藥,藥也有些涼了,入口更澀。

他屏著氣喝下,喉結滾動,動作突然停下,發出一聲咳嗽。

門外連裏本有些打盹,被這聲響驚醒,驚慌問:“殿下,怎麽了?”

過了會兒,門內傳出聲音,語氣平靜:“無事。棗糕吃快了些。你先去睡吧。我待會兒便睡。”

“好。殿下慢些吃,早點休息。”

聽著門外腳步聲,寧善取下嘴邊的手帕,折了折,擦拭碗沿。

那手帕上像是沾了點深色藥漬,再仔細看去,才會發現,那顏色比藥漬顏色深,是腥紅血色。

碗沿處沾著的血一點點被擦掉,指尖因為一時慌張粘上的血也浸入手帕裏。

手帕被收進袖中,嘴角還殘留著一抹紅,藥喝完,舌尖舔過嘴角,血腥味滾過舌尖,回到肚中。

又是無事發生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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