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和海浪都很溫柔。

站在花園中心的魔神也很溫柔。

祂走近阿娜絲塔, 垂眸看著她。

“說真的，我有點理解你為何眷戀這個世界，以及這份工作了, 這個世界80%的面積都是海洋, 非常美麗又……祥和。”

不知道為什麽, 美麗祥和這兩個詞, 從利維坦用溫柔的語氣說出來，就讓阿娜絲塔覺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都怪赫爾提亞斯, 用了太多類似的詞語來形容被廌神荼毒過的世界。

“而海域廣闊，如果算上島嶼，面積就更大了, 所謂的海洋女神，就約等於這世界上的主宰。”

阿娜絲塔深呼吸，讓自己盡量看起來平和一些。

她感覺出來了, 現在的利維坦不大對勁。

準確來說, 是有些亢奮。

興奮起來的魔神, 光是沒自我控制，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散發出一些魔力，就足夠影響身邊的很多東西了。

這種影響幾乎是致命的。

就比如說，此刻那些原本看起來優雅可愛的鈴蘭，此刻都如同長頸鹿似的，甩著脖子互相攻擊, 都在爭搶傾斜的花灑, 滴下來的水。

這太可怕了。

她問：“那麽您能暫停對我這份工作的品評，咱們具體說說，您到底是怎麽替我完成我的工作的嗎？”

利維坦帶著阿娜絲塔延樓梯一路向上。

原本, 在他的居所和海底庭院之間，只有一條長的讓人如果不用魔法只靠雙腳，走起來絕對會精神崩潰的樓梯。

漫長而沒有盡頭，途中景色一成不變，周圍除了幽深海水之外什麽都沒有，哪怕接近海面時，因為被龐大的宮殿所遮蔽，也看不出陽光穿過海水的層次。

但此刻，在樓梯當中，突兀的多了一個延伸出去的，類似天臺一樣的地方。天臺上有個半開放的屋子，裏邊擺滿了顯示器，看起來像個監控室。

少部分雪花屏的顯示器並未激活，此外大部分都在工作著。

背景裏有黑夜也有白日，也有燈火通明的室內，明顯遍布南北半球。

粗略看去，畫面上多是一些人在祈禱，獻上祭品的多半喜氣洋洋，笑的嘴都合不攏。

還有一些滿面淚痕，雙手顫抖著連合十的動作都對不上的。

這些慘兮兮的人對應的顯示器，下邊的指示燈在頻繁閃爍著，很快就有魔力波動順著導線，延伸到看不見的地方，消失無蹤。

阿娜絲塔在這些顯示器的中心，看到了畫面在跳個不停，刷新速率明顯超過肉眼極限的水晶球。

她制作的祈禱接收器顯然已經不堪重負。

“這……您是把這東西給改造了？”

利維坦點頭：“不錯，既然你說希望我替你守護好這個世界，那之前低下的效率，我認為不夠完備，所以改造了一下。”

阿娜絲塔的記憶之中，可沒有利維坦精通機械這件事，如果不是因為理工之神這一個月來，也都蹲在山洞圖書館裏，隔三差五就會碰個面，她都要以為，這是利維坦將理工之神給捉了，從而搞出來的。

她四處打量了一圈之後，發現這機械何止是完備，甚至對於一些簡單的祈禱，甚至能自動給出回應。

這很類似人工ai客服的回答，但足夠了。

畢竟九成以上的信徒，並非無法解決困境，而是不曉得該如何做。

倒不是說他們無知。

就比如說孩子丟了，不知道去哪兒找，那麽祈禱接收器直接掃描附近的線索，給出方向，父母自然就會去找，並不是一定要坐等神靈的使魔去將孩子給他們叼回來。

所以，這種自動檢索系統，在應付一些小事上，效率出奇的高。

自動回覆能解決的問題，不會在屏幕上停留太久。

更嚴重的，必須親自出馬的事件，則會留在屏幕上等待甄選。

這樣一來，不論輕重緩急，大部分祈禱都能被有效的解決。

她從前，可是經常拖到不了了之的。

這樣對比下來……

“效率這麽高，不就成了萬能許願機了……不對，等一等！您如果替我這樣做了，那豈不是說，我的信徒數量會激增？！”

至此，利維坦才終於意識到阿娜絲塔並不開心，反而還很氣憤。

祂輕輕撩起一縷她海草一般的柔順長發，仿佛手中之物是世間至寶：“這樣不好嗎？你本來就當得起這些榮耀，只是我幫你，讓其實現的更快一些罷了。”

阿娜絲塔後退一步，長發從利維坦掌心滑落。

“您如果是太久沒在普通的星球上接觸普通的人類，卻被我強行按在這個位子上處理瑣碎的工作，從而崩潰了，那我實在無法苛責於您。只是您就半點也沒考慮過，這樣一來，我會被多少人嫉恨嗎？如果他們因為嫉妒，從而暗中對我下手，該怎麽辦？”

如今因為廌神的威脅還未解除，利維坦幾乎不會離開這個世界，自然也能順便防範住那些別有用心的家夥。

可這之後呢，當祂再一次踏上尋找解除詛咒方法的旅途，阿娜絲塔再怎麽小心，也不能保證每時每刻都防得住暗箭吧？

阿娜絲塔很心累。

但利維坦很顯然並不擔心這一點。

“你完全可以放心，嫉妒只存在於一些人心內仍舊認為二者平等的前提下，但螻蟻不會嫉妒大象，他們，也不會嫉妒你。”

這話讓阿娜絲塔更害怕了。

“您對其他神靈，做了什麽？”

利維坦笑了笑：“我當然不會對他們做什麽，只是讓他們看到了一些神跡罷了。”

阿娜絲塔扶額，能被利維坦稱之為神跡的，那必然不是什麽小打小鬧。

她只能安慰自己說，至少看那些信徒們歡呼雀躍的樣子，這些神跡肯定都是好事，而非降下災難。

阿娜絲塔氣的只覺著肺都要炸了，可整個房間，不，準確來說是整座神殿之中，都彌散著屬於利維坦的魔力。

這種清冷冷的魔力浸潤著她，讓她在急怒之下，突然冷靜了下來。

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莫名其妙的冒了出來。

是她錯了。

她本該知道，讓利維坦來替她守護這個世界的後果。

或者說，應當說的更明白一些，只守護這個世界就行，別“替她”。

利維坦平易近人，總會讓人忽略祂的魔神屬性，然而，祂到底是名副其實的內卷之王。

一旦把祂安放在一個有上升空間的位置，並非金字塔頂端的位置，那就算是按下祂體內的開關了。

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把其他同行都遠遠拋在身後！

阿娜絲塔能確定，她從前見證過這樣的情況，只是如今忘記了。

她又怎麽能因為自己激發了魔神的本性，再反過來怪罪祂呢？

最終，阿娜絲塔滿含淚花的握住利維坦的手：“您辛苦了，接下來好好休息，準備迎戰廌神吧，日常的繁瑣工作，我自己處理就好。”

至於怎麽處理……

不清楚，總之先去問候一下風暴之神吧。

他應當是這些神靈裏，信仰被侵占的最狠的，就用他來試水，能糊弄住他，那別人也就不在話下了。

為了前後一致，她決定再度搬出糊弄墓葬之神的那一套。

來到風暴之神的神廟前時，好些神官在看到海洋女神之後，都已經要從懷裏討簡歷出來了。

但風暴之神本人，則並未和平日一樣大放厥詞，只是一臉明知自己打不過，但就是很看不上她的扭曲表情。

“有事進來說。”

他忽略了那些試圖跳槽的神官們，臭著臉對阿娜絲塔丟下這樣一句，就轉身回了神廟內殿。

嗯，這是利維坦以她的名義做的太過火，以至於風暴之神都敢怒不敢言了。

“所以，你如今是成了真神了？在違背誓約之前，先把赫爾提亞斯殺了，你就能為所欲為，嗯？”風暴之神問。

阿娜絲塔頭疼得很：“赫爾提亞斯沒死，跑了，這個說來話長，過會兒再跟你說。現在要說的是，嗯……就是最近這一個月來，都是某位在無數世界旅行的真神，為了肅清廌神，在保護這個世界而已。”

風暴之神則露出看傻子的眼神，仿佛認為阿娜絲塔的智商有問題——

竟然試圖用這種借口來騙人！

然後，他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你認為這種說辭我會信？還是說，哪怕我不信，也不能把你怎麽樣？”

不等阿娜絲塔進一步解釋，他暴躁的來回踱步：“那個真神，祂是有精神病麽，還是看上你了？否則保護就保護，肅清就肅清，為什麽要以你的名義？

祂會回應那些哪怕沒向祂祈禱的信徒，這是破壞規矩！收買人心！如果這叫保護，那也只是保護了普通人，保護了你，卻獨獨沒保護其他的神靈！”

這話越說越委屈。

怎麽，他們這些神靈不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嗎，不值得被保護嗎？

風暴之神這個暴脾氣，今日腦子轉的倒是快，可全然不似墓葬之神那麽容易糊弄。

阿娜絲塔思考片刻，決定換一個方式來說服他。

於是，她抱起手臂翻了個白眼，語氣中帶著濃濃的不耐：“哼，你非要我說清楚原因？還不是因為只有我的勢力範圍內，沒有被那個廌神的爪牙滲透的千瘡百孔！我問你，如果你是一位真神，巡視到這個世界，發現大部分的神靈麾下都有廌神的爪牙，你怎麽想？”

風暴之神被問懵了。

換了是他，自然也會認為這些個神靈要麽已經投靠了廌神，要麽就是一群廢物。

不廢物，怎麽能被滲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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