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漫定在原地,好半晌後才吸了吸鼻子。

她把那份協議疊起來，然後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裏：“別用這個了，用不上的。”

臥室拉了遮光的窗簾,他就站在門口，從暗色中走出,走到客廳的光明處。

葉凜伸手,擦了擦她臉頰處的眼淚：“好了，哭什麽。”

顏漫抿了抿唇,帶點兒鼻音說：“那你也不應該因為我……”

說到這裏停了停，她又一板一眼地打消他的念想：“生命是很寶貴的，知道嗎？”

他停了幾秒，又垂下眼,看著她的眼睛。

“如果我有比生命更寶貴的東西呢？”

……

她不知道他說的是愛情，還是她。

但相處的時光總是短暫，很快，她看了眼墻上的掛鐘，然後火速收拾好情緒。

“來不及了，”顏漫擦了擦臉，“搬磚要遲到了。”

“……”

換好衣服，顏漫開始了今日的女明星搬磚之旅。

以往她都是直接走,最多回頭打個招呼，但今天不大一樣，她站在門口，回頭問他：“走嗎？”

“嗯？”

顏漫：“今天特許你，坐上我尊貴的副駕。”

她看到他低眼笑了聲,然後問：“還有這種好機會？”

說是讓他坐副駕,但她坐在後排,也不開車，為了車內座位的合理性，最後由西蒙坐上了副駕駛的寶座。

剛扣好安全帶，西蒙就忍不住頻頻回看。

“今天你倆怎麽一起啊？”

顏漫：“小情侶的事你少管。”

“……”

坐好之後，她又拿出手機看昨晚自己喝醉的回放，從裏面挑了三個片段，放到葉凜面前：“我打算用這幾個過渡，然後後面就進入醉酒的狀態。”

看完，他點了頭：“這幾個確實最合適。”

顏漫靠得有些近，禁不住嗅了嗅，問道：“你身上怎麽還有股桃子酒的味兒？你早上喝了嗎？”

“沒，”他道，“應該是你頭發上的，蹭到了。”

顏漫抓起一縷頭發聞了聞，果然帶著一樣的桃子淡香。

她還沒開口，西蒙立刻轉過頭來，八卦的喜悅溢於言表：“昨晚葉老師也喝了嗎？”

“喝了啊。”顏漫說。

西蒙雙眼放光：“那你倆都喝醉了？有沒有幹點兒什麽？？”

“嗯，”顏漫坦蕩地回答，“幹了杯。”

“……”

西蒙：“我不想聽這種小學生的話題。”

不想聽也沒用，很快，車子抵達片場，幾個人也一同下了車。

除了西蒙因為頻頻回頭把脖子扭了，其餘一切都很好。

到片場後，顏漫化完妝，拍攝還沒開始，她便趁這時間練習著醉酒戲，讓葉凜幫她舉著手機拍攝，看哪一場的效果最好。

她自己在這邊排了五六遍，來通知拍戲的場務老師也在身後笑笑。

場務故意看著葉凜，又看看她，意思是讓她介紹：“這位是你的……？”

顏漫想了想：“我的手機支架？”

場務老師略有些驚訝地挑眉看過去，只見下一秒，平時片場裏不近人情又沈默寡言的男人，竟是難得地笑了笑。

他笑著將手機遞了過去，應允道：“隨時待命。”

冬天似乎過得格外漫長，又拍了一陣子的戲，時間臨近過年，各處也張燈結彩起來。

顏漫受到感染，在網上買了些小玩意，思索半晌，填了葉凜家裏的地址。

那天晚上，她洗完澡坐在桌邊，一邊看著劇本，一邊盤算著還有幾天到過年。

兩只貓在地上玩得熱鬧，你追我趕，陽臺門被撞得轟轟作響。

葉凜的手機裏，也同樣喧鬧。

畢談無聊，找不到人上分，正在求他陪自己打兩把游戲。

盡管葉凜沒開外放，但顏漫還是能從最小格的聽筒裏，聽到畢談嘹亮的聲音：“打一把，爹，求你了，就打一把！！你舍得看我這麽寂寞嗎？我手癢啊！”

葉凜拒絕得不留餘地：“你太菜。”

那邊又是一陣鬼哭狼嚎：“我可以改，先打局人機，你要覺得不行就不打了，好吧？”

顏漫側頭看過去，瞥到葉凜已經懶得回語音了，對話框裏正打出一個“不”字，她湊了過去。

“你陪他玩兒一把嘛，”顏漫說，“正好我也好久沒玩了，看你玩玩。”

而且畢談上次還幫她選了酒的，這個小忙總是要幫幫。

葉凜伸手，把那個不字刪了。

“行，”他說，“想看我玩什麽？”

“都行啊，”顏漫說，“等我把這段臺詞再背兩遍，就看你打。”

她已經提前背完了明後天的臺詞，但是還需要鞏固，重覆默背中偶爾會有新想法，就用鉛筆標在旁邊。

正當她寫字期間，葉凜也重新輸入，發給畢談。

【十分鐘後上號。】

畢談喜形於色：【這麽快就同意了啊？真的嗎？沒騙我？為什麽是十分鐘之後？是什麽感動了你？？】

葉凜：【我女朋友。】

畢談：【……】

哈哈，沒意思。

顏漫多拖了五分鐘，十五分鐘後才伸了個懶腰，正好看到畢談催促，上面還發了個省略號。

但是省略歸省略，真正上號時，畢談又很迅速。

顏漫捧著劇本，看他們選完英雄，進了人機的頁面。

她沒太看懂，指著某個方框問葉凜：“這是畢談嗎？他為什麽要選個女英雄？”

葉凜：“他寂寞。”

“……”

“不是！”畢談為自己正名，“這女英雄前陣子出了個賊好看的皮膚，我還沒玩過，剛好看他選了射手，我就跟著選了這個。”

顏漫繼續道：“怎麽，這兩個英雄是情侶嗎？”

葉凜瞧了她一眼：“沒，我這英雄沒CP。”

畢談神秘兮兮：“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等到開局，葉凜才知道，畢談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玩的這個射手經常需要定在原地發技能，而畢談每次都會故意把自己英雄的大招，扔到他腳下。

好在他反應快，全躲開了。

顏漫點了點屏幕，問：“這個圈是什麽意思？”

葉凜一邊瞄準，一邊耐心解釋。

“是畢談這個英雄的技能，類似於放一個結界在我腳下，只要站進這個範圍內，幾秒之後就會被送回城。”

畢談也在那邊笑：“顏老師怎麽都不知道啊？”

顏漫聳了聳肩，說：“我玩的比較少，只斷斷續續玩過幾次，而且都是和別人玩固定英雄。”

她禁不住繼續好奇，問葉凜：“進了會怎麽樣啊，能給我看看嗎？”

“可以。”

緊接著，下一秒，畢談就看到開局五分鐘，次次完美躲避的男人，在話音剛落之後，閃現進那個藍色的圈，並在數秒之後被傳送回城。

顏漫還是第一次見，不由得感嘆道：“好神奇啊。”

“嗯，還想看嗎？”葉凜說，“我讓畢談再放一個。”

畢談：“……”

不對啊，他之前在惡搞視頻裏是這麽看的吧？這個英雄是專門拿來騷擾葉凜的吧？但是他媽的現在怎麽變成了小情侶秀恩愛的工具？？

他是做錯了什麽要站在這裏被虐？？

畢談還沒來得及回過神，又聽葉凜微沈的嗓音，從耳麥裏傳來。

“畢談，再放一個。”

……

又放了兩個，畢談決定化被動為主動，拿回自己“加害者”的主場，開始頻頻往他腳底下扔圈。

畢談在人機局裏玩得不亦樂乎，心想反正閉著眼睛都能贏，到最後甚至還在丟圈，結果後面排位賽可以禁英雄，葉凜第一個就禁了他剛玩的。

畢談：“為什麽啊！我這次會好好打的，我看了教程，這次一定slay！”

葉凜淡淡：“不會玩別玩。”

“……”

畢談只好選了個戰士，一路狂揮斧頭的時候還在問：“顏老師要不要玩？等會兒可以開個房間，就我們幾個打。”

“她等會兒，”葉凜說，“在看英雄技能。”

這局贏得很輕松，結束後，畢談開了個房間，把西蒙拉進來，玩2v2。

剛才是同隊，這次是對局。

畢談心道，雖說葉凜厲害，但顏漫畢竟是個小白，而他和西蒙段位都不錯，勉強也可以打一打——

他原本是這麽以為的。

結果西蒙在家原地補血，他在河道草叢被無情殺害時，只見顏漫用了方才那個女英雄，慢悠悠地在葉凜腳邊放了個圈。

圈內鯉魚跳躍，墨點迤邐。

顏漫：“好看嗎？”

葉凜：“好看。”

然後曝屍荒野的畢經紀人就看到倆人一起進圈，就站在他身邊，雙雙攜手……回城了：）

畢談：“……”

玩你媽啊，我不玩了。

顏漫晚上就打了這麽一局，結果第二天去片場，又看到有演員在玩。

加上過年的氣氛來了，當晚回家之後，她忙完工作，又拉著葉凜，建議道：“要不來點睡前運動？”

聽到這話，男人看了眼身下的沙發，喉結滾動了一下：“什麽……運動？”

“打游戲呀，”她說，“上號。”

“……”

他抿了抿唇沒再說話，沈默地將手機橫屏，打開游戲。

顏漫故意偏過腦袋，去看他的表情。

“你看起來好像有點失落，是在期待什麽嗎？”

葉凜：“……”

顏漫原本選了昨天那個英雄，結果正在倒數頁面時，葉凜忽而問她：“你以前最常玩哪個？”

她想了想，就之前和周璇打過幾次，周璇特別喜歡玩打野位，所以都讓她挑個有盾的英雄掛頭上。

顏漫點了點左側，說：“就這個。”

結果剛點完，倒數結束，她來不及換英雄，系統直接就給她鎖了這個。

不過無所謂，這本來就是大亂鬥模式，葉凜玩的好像也是打野，她玩這個也夠的。

後面顏漫的英雄被擊殺了一次，她自動被傳送回泉水，等待覆活。

等待的中途，她催促葉凜：“來接我呀。”

她說：“別人都來接我的。”

之前只要玩娛樂模式，周璇離得比較近，都會來泉水接她覆活，免得她還得自己走路，今早她看劇組一對小情侶打，也是這樣的。

“來了。”葉凜計算著她覆活的時間，本就打算殺完這個野怪就過去接她，然而在聽到她的下一句話時，卻本能地頓了一下。

別人？哪個別人？

雖然知道她性格好，長相也漂亮，跟他待在一塊兒時總是一副很會撩的架勢，自然不可能沒交過前男友。

其實很正常，他也以為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在這個時刻突然被提及，心臟還是……像短暫地被捏了一下。

她說自己很少打，一般都是玩固定英雄。

那就是說，她之前都是玩這個，騎在那人頭上？然後那個人回來接她？

某些名為嫉妒的情緒在此刻冒了頭，他沒敢繼續想下去。

顏漫發現他在泉水站了好久，轉頭問：“怎麽了？”

“……沒事。”

說是沒事，但是一整局都能感覺到他狀態不太對，偏偏她問了，他又不說。

這把結束，顏漫打了個呵欠，有點困了。

她穿著毛絨絨的白色睡衣，伸出兩只手，暗示道：“不想走了。”

葉凜側身將她抱起，感受到她的雙腿自然地纏上來，下巴抵在他頸窩時，又難以自控地想，那個人也會這樣抱她去睡覺嗎？

不行，不能再想，濃濃的嫉妒幾乎要將他吞噬。

顏漫被男人放倒在床上，脫了珊瑚絨的睡褲，鉆進被窩裏。

睡前，她打算慣例刷一下微博。

熱搜第二十是個問句，她看著，不自禁就讀出了聲：“你的初戀現在過得怎麽樣了？”

好像挺有故事感的，本著演員的職業素養，她點進去看。

看了幾樓，像是壓抑的什麽終於被無聲點燃，她聽到身旁的男人問：

“你的初戀，現在怎麽樣了？”

起先還以為他也在念，過了幾秒後，顏漫才指指自己：“你說我啊？”

他垂了下眼，遮蓋住眼底情緒。

“嗯。”

顏漫覺得這不太好說啊，之前跟他的那段算麽？也沒在一起。

現在的算嗎？好像也不完全算。

思忖半晌後，她問：“你對初戀的定義……是怎麽樣的啊？”

葉凜：“喜歡的第一個人，就算。”

“沒在一起也算嗎？”

“算，”他道，“你們沒在一起？”

她想了想：“可能也在一起了吧。”

“……”

她正要低頭繼續看，幾秒後，又聽到他有些低抑的聲音。

“你初戀。”

顏漫：“嗯？”

他問：“是個什麽樣的人？”

顏漫看了會兒他的表情，然後如實道：“挺帥的。”

“……”

像是某個方面被挑釁到，葉凜再度開了口，探尋下去：“有多帥？”

但這會兒，聲音裏幾乎沒什麽情緒了。

顏漫吸了吸鼻子。

“就，就還挺帥的啊，”她說，“你也知道我審美很高的，普通帥哥都入不了我的眼，第一次見的時候……”

說著說著，她目光飄忽，像是陷入回憶，葉凜蹙了下眉，這才打斷道：“別說了。”

顏漫的話被截斷，起先還有些奇怪，直到捧著臉看了會兒他，才意識到——

他該不會是在醋自己吧？

計上心頭，顏漫眨了眨眼：“真的嗎？可我有點想他了誒。”

“……”

他凝了下眉頭，似乎不可置信：“你在我的床上，想他？”

偏她故意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看他，柔柔軟軟地問：“不行嗎？”

見她這副模樣，又不舍得真的讓她憋著。

半晌後，葉凜克服著，面無表情地道：“沒什麽不行的。”

“我沒事，”他道，“你不用管我死活。”

“噢……”

她裝作恍然地點了點頭，繼續說：“要不要我給你看下照片？”

本來她這會兒已經想解謎了，誰知道男人挺能忍似的，喉結滾了下，而後偏過頭道：“不看。”

顏漫：“那你不會遺憾嗎？”

“我遺憾什麽？”葉凜說，“現在跟你在一起的是我。”

像是方才一直都用這話說服自己，他講得尤其流利。

顏漫憋著笑，點頭讚許：“你很拽嘛。”

又過了一會兒，她拿起手機：“要不我給他打個電話？”

葉凜：“你就這麽想他？”

她說：“讓你們見見嘛。”

“見什麽？我跟他沒什麽可聊的。”半晌後，葉凜又道，“你開免提。”

顏漫駭然：“你剛不是跟他沒什麽可聊的嗎？”

“……”

她對著屏幕按了幾下，這才說：“不用開免提。”

他雙手放在膝蓋上，其實根本不想讓她打，然而似乎無法制止，也得——

想到這裏，思緒突然被打斷。

她笑著朝他轉過手機，顯示已經撥出。

嗡嗡兩聲，他手邊的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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