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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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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失蹤

天色已亮,一夜未果。

整座皇宮中的人經過一夜搜尋,將每一宮每一殿每個角落每條縫隙都找了個遍,只差沒有掘地三尺,卻連墨雲睿的汗毛都沒見到一根。

墨離與寧天歌的眉頭終究緊緊地皺了起來,立於昭華殿前的玉階上,沈默地一言不發。

最初,兩人在乍聽到墨雲睿不見的消息之時,心中並未有過多擔憂,畢竟他還不足兩歲,外頭又有那麽多人看著,還能跑到哪裏去?

之後,便聽長信殿的奶娘宮婢稱,當時太子在皇後的安撫中睡下,卻並未睡著,在她離開之後便將一幹人等轟出殿來,她們不敢忤逆,便都在外頭小心候著。如此過了一個時辰,想必太子已經睡熟,這才進去查看,卻不料床上被子掀起,人卻不見了蹤影。

眾人大急,卻不敢驚動帝後,悄悄出動長信殿所有宮人尋找,將長信殿內外全都找遍了依舊未能尋到,只得求助於陳副統領,結果依然如此,才不得不來昭華殿稟報。

只是以目前這種情況,莫說要找的是個人,就算是只螞蟻,也難逃過這般嚴密的地毯式搜尋。

長信殿的宮人跪了一地,身子在晨風中瑟瑟發抖,其他人分立在階下,亦不敢擡頭,連氣都不敢喘,即使墨跡急得想罵娘,亦只能咬咬牙咽回去。

太子若是有個好歹,這裏的人都難辭其咎。

“陳言,你去把四喜給我找來。”許久,寧天歌開口。

眼下的情形,或許只能借助於四喜那個無比靈敏的鼻子了。

“回娘娘的話,屬下先前就已找過它,未能找到。”陳言上前一步,低聲答道。

未能找到?

寧天歌眸光一沈,莫不是又貪玩出了宮?

“娘娘,那只丸子好動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雖說好不容易大了肚子,那蹦來跳去的貪玩勁兒可是半點沒變。”墨跡忿忿道,“四喜天天圍著它轉,想著法子逗它開心,哪裏還能在這兒待著。”

此言一畢,眾人臉上皆顯出“的確如此”之色。

當然,這些事用不著墨跡提醒,寧天歌自然是清楚的。

那時墨離手下的人也算有本事,竟找了只與四喜長得一般無二的金頂雪狐,而且還是只母的,這對四喜來說無異於是件天大的喜事。

打那之後它就完全失去了自我,一天十二個時辰全守在丸子身邊,掏心掏肺地待丸子好,並且一改吃了就睡,醒了就吃的毛病,無比勤快地給丸子捉活雞,捉來了就送到丸子面前,自己也不吃,只眼巴巴地瞅著,黑亮黑亮的小眼睛裏全是讓人心疼又心軟的幸福。

只是那丸子也驕傲,任四喜怎麽待它好,也總是一副若即若離的模樣,對它的殷勤是否接受也要看它心情,這令四喜很是茫然。

但茫然歸茫然,那好還是一如既往地好,真正做到了“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人不悔”的境地,身上的肥膘是一圈圈地往下掉,旁人看著也是萬分揪心。

所謂金城所致,金石為開,好在四喜的這份真情終於有一天打動了丸子,在一個花好月圓之夜接受了四喜的愛慕。

那一夜,整座皇宮以及周圍的商業區民宅都久久地回蕩著某只狐貍因心情太過激動而不能平息的長嘯,當時它就蹲在慶和宮的勾檐上,長毛迎風飛舞,對著月亮扯著嗓子吼得那叫一個激潮澎湃,直吼得天地變色,人人驚惶,整個京都的蛇蟲鼠蟻更是拼命將老巢往地底下延伸,足有數月不敢重返地面。

在那不久後,丸子的肚子便顯了懷,於是,四喜終於圓滿地修成了正果,對丸子更是百求百應,丸子指東它決不往西,丸子無聊想找樂子,它立馬當眾扭肥臀討心上人歡心。

一句話,那種將丸子捧在心尖尖上的樣子,連寧天歌看了都忍不住要嫉妒。

有了媳婦就忘了娘,大抵就是這樣的。

只是,懷了孕的丸子卻沒有半點即將當娘的意識,依舊到處亂跑,哪會安於現狀整日待在宮內。

“皇上,”禦前常伺太監提著心在墨離身後小聲問,“是否還上早朝?”

墨離微瞇著眸子望著前方,恍若未聞,晨風帶著寒氣卷起他的袍擺,更顯得空氣象死般凝固。

一滴冷汗自禦前太監額頭滑落,掉入自己脖子裏,凍得他猛地打了個寒噤,卻是半聲都不敢吭了。

“你且去上你的早朝,這裏有我。”一聲極淡的嘆息消散在風中,寧天歌伸手握了握墨離的手掌。

墨離反手將她的攏在掌心中,兩人的手都有點微微的涼,寧天歌轉頭望著他的側臉,那輪廓在淺淡的晨曦中鮮研明麗,但眸中的璀璨光華卻如蒙上了一層冷冽的薄冰。

墨離對墨雲睿向來是嚴厲的,因為墨雲睿是東陵的太子,未來的皇帝,是毫無疑問要繼承皇權的那個人。

所以墨離對他要求極高,在他稍稍懂事起,便從不縱容,從不寵溺,更不允許他對父母過分依賴,這讓墨雲睿對墨離又愛又怕。

所有人都覺得這位帝王對太子太過苛刻了些,紅玉就不止一次在她面前為墨雲睿抱過屈,但只有她明白墨離的苦心,明白他對墨雲睿的那份感情。

她生墨雲睿的時候是難產,羊水早破胎位不正且她的骨盆太窄,孩子無法順利出來。

那時候她痛了三天三夜,昭華殿前跪了一地的太醫與接生嬤嬤,該用的法子都用了,到最後誰也沒轍。

開始的時候,她堅決不讓墨離宣冉忻塵進宮,連四喜也受了她的警告,只因她覺得這對冉忻塵來說多少有些殘忍。

雖然冉忻塵絕不會置她於不顧,一旦得知消息必會放下手中一切趕來,有可能連衣服都來不及加,藥箱也會忘了提,更不會有半絲遲疑。

但他未曾間斷過的,每日早晚必遙遙相望的,似海浪湧動又似古井無波的那兩眼,讓她時常心痛,心痛到不願讓他看到她的幸福。

她懷孕的事,他定然知道,但至少一眼都不曾見過。

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當他親眼所見之時,心裏又會是如何感覺?

她不想將自己的幸福展現給他,同樣,也不想讓他面對她的困境,不想打破他如今的那份平靜。

然而事實終究不能如願,在她虛弱到連一絲微笑都擠不出的時候,眼神疼痛到無以覆加的墨離決然下達一道旨意,一騎快馬飛速馳出宮城,將冉忻塵馱進了宮。

那個時候,她也明白不能再堅持,畢竟孩子與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是以只能無奈。

於是,在冉忻塵出宮一年之後,兩人再度見面。

他並不知她曾悄悄去看過他,並且在那樣天寒地凍的日子默默站在屋外陪了他一晚,可當他出現在面前之時,他眼中那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神情,卻讓她瞬間模糊了眼睛。

她拼出一絲力氣勉強給他一個笑容,他卻在極深極沈地凝視了她一眼之後,便迅速調整狀態,凝神為她把了脈,從他的藥箱中取出一粒藥丸讓她服下之後,又極為細致極為輕柔地按了按她的肚子,便探入覆於她身上的錦衾下,取出幾根銀針在她身上紮下。

在施針的過程中,他的手始終輕觸著她隆起的腹部,隔著一層薄薄的衣衫能清楚地感覺出他的小心,他的神情極為專註,臉上亦是向來的平靜,只是發際卻沁著一層薄汗,眸心最深處有著一絲旁人無法察覺的緊張。

這是他為她而有的緊張。

不久,她便感覺到肚子裏有胎兒一陣翻動,他側著臉極為慎重地輕按了片刻,輕輕籲出一口長氣,喃喃說了句,總算正過來了。

遂拔出原先那幾根銀針,在她另外幾處穴道紮下,她只覺得沈寂了半天的腹部忽地陣陣抽痛,幾乎令她昏厥過去。

守在一側的墨離緊握著她的手,伏在她耳邊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那呼喚聲中壓抑著的深沈的痛意,令她永生不能忘。

冉忻塵一把抓住她另一邊手,緊緊地握著她,掌心裏竟全是冷膩的汗,一手飛快地在她指尖紮下,她混沌的意識驀然清醒,腹痛卻越發讓人難以忍受。

然而她的心卻格外寧靜,她相信冉忻塵,定會保她母子平安。

而她的孩子,還等著出世來見他的父親。

她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只覺得幾度徘徊於地獄之門,又幾度讓人給拉了回來,直至肚子猛然一陣劇痛,隨即一松,之後便在恍惚中聽到嬤嬤喜極而泣的聲音,“出來了,出來了……是位殿下,是位殿下……”

整個人頓時松懈下來,這才感覺自己虛脫得厲害,身上衣衫早不知被幾重冷汗打濕,而兩只手,卻被攥得生疼。

一滴溫熱自頸間灑下,她困難地側過臉,見墨離伏首於她肩頸處,許久不曾擡頭,只是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身體竟有些微微顫抖。

自認識他至今,她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控。

她動了動唇,卻什麽話都說不出,感覺到另一側的手被人緩緩松開,她輕輕轉頭,清瘦如竹的男子正深深地凝視著她,眸中的清冷早已無法維持,取代的是劫後餘生的慶幸,是無法回想的後怕,是滿滿溢出的心疼,還有一絲為她而有的喜悅。

是的,喜悅。

這樣的冉忻塵啊,叫她還能說什麽。

孩子被洗幹凈抱了過來,裹在明黃的錦被中,粉撲撲地一團,未長開的小小眉眼長得十分秀氣。

她擡了擡手想抱一抱,卻沒有絲毫力氣,墨離似乎忘了這孩子的存在,只緊貼著她的臉不放,她知道,他在怕。

怕她萬一渡不過這個劫,怕她就此離他而去。

冉忻塵小心地將孩子抱過,那姿勢卻是笨拙的,僵硬的,托在手中便不知接下去該怎麽辦,窘迫得連耳根子都泛起了淡淡的緋紅,最後僵直著雙手將孩子放在她枕邊。

她看著他,輕聲對他說了聲“謝謝”,除了謝謝,她什麽都回報不了他。

他臉上的紅暈漸漸退去,抿了抿唇,說她不該過了這麽久才找他來,這是拿她和孩子的命在開玩笑,以後切不可再如此。並說,她此番元氣大耗,需仔細調養。

那語氣裏,有著絲絲隱忍的怒意。

之後,他每日進宮,親自為她熬藥並親手餵她喝下,直至她完全恢覆,再之後,又不再來。

而墨離,當晚便與她說,此生只要這一個孩子,他再不想讓她受這樣的苦,這樣的驚痛害怕此生再不想重來一次。

他這一生,諸事皆在他掌控之中,唯有此事,令他痛入骨髓,驚於魂魄,永生不敢回想。

她被他環抱著,淚水濕了他的衣襟。

她很少流淚,再苦再難亦不輕易言哭,那一刻卻怎麽也忍不住。

他是一國之帝,怎可一生只有一個孩子!

但她知道,這份心意只要他說出,便定會做到,決不更改。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對墨雲睿那般嚴格要求,以帝王的標準來對待他,哪怕他還不足兩歲。

這一切,不是不愛,而是愛至深,情至切。

而此時墨雲睿的不知去向,他心中的焦慮擔憂不會比她少一分。

擡起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寧天歌溫柔地對他笑了笑,輕聲道:“去吧,別讓大臣們久等了。”

他低了頭,眸中的冰晶在觸上她的眸光之後緩緩融化,許久,略一點頭,放開她的手轉身離去。

她註視著他頎長挺拔如玉樹的的背影遠去,直到消失在視線心頭,久久,沒有言語。

“娘娘,”紅玉紅著眼眶低喚了一聲,“再讓禁衛宮人們找找吧,先前天黑光線不好,現在天亮了,找仔細些定能找著殿下的。”

“嗯。”寧天歌轉身,深吸了口氣道,“陳言,你與墨跡阿雪帶人將整座皇宮再搜查一遍,除非化成了空氣,否則這麽大的人不可能就這樣憑空消失。”

“是。”陳言幾人立即帶人分頭去找。

寧天歌揉了揉眉心,一夜未眠再加上心頭焦灼,著實有些累了。

“娘娘,奴婢扶您進殿裏休息。”紅玉過來扶她。

“不必,我想隨意走走。”她一擺手,緩步走下玉階,“你們不必跟著了,在此等候消息。”

這個時候讓她去床上躺上反而更加心亂,倒不如自己去墨雲睿平時喜歡去玩的地方找找,能發現線索也未定。

繞過昭華殿,旁邊是一座面積不大的人工湖,上面搭了一些設計精巧的小型建築,是專給墨雲睿游玩的地方,他每次都能玩得樂不思蜀。

她沿著橋面走至湖中心,再順著呈放射形的通橋將每一處都仔細查看了一遍,如預期般並未發現墨雲睿的半點蹤跡,只是其中一個角落裏,卻發現了幾根細針狀的雪白的長毛。

這種長毛她再熟悉不過,不是四喜的便是丸子的,這兩只狐貍天天到處亂跑,這地方落下幾根毛發本是尋常之極,奇怪的卻是,這裏每日都有專人清掃,莫說這幾根毛,便是灰塵也沒有半顆,這毛是何時掉落在此處的?

依宮人每日早晚各一次的打掃時辰來看,這毛發至少是在昨晚天黑之後掉落的,今日所有宮人都忙著尋找墨雲睿,根本顧不得清掃此處,是以還留著。

可見四喜或者丸子昨晚必定來過這裏,可陳言卻沒能找到它們,由此斷定,這兩只狐貍定然與陳言進行了捉迷藏游戲,換句話說,就是故意不給陳言找到。

為什麽?

丸子平時與墨雲睿關系極好,好得連四喜都醋意連天,它們這樣的舉動是不是與墨雲睿有關?

靠著欄桿坐下,寧天歌掂著這幾根狐貍毛出神,眼角處卻忽見遠處白光一閃,極快,快得她擡頭間已不見那白光的蹤影。

但它消失的方向,她卻是察覺的。

驟然提起一口氣,她疾如閃電般掠至半空,目光遙遙可及處,果見一團白色朝一個方向縱馳而去。

唇角一勾,她遠遠跟上。

那邊廂,體態肥圓卻毫不影響動作靈巧與速度的某只狐貍,精亮的黑眼珠在四顧無人之後,迅速躥進禦膳房內,在蒸汽彌漫人頭攢動之中以常人不能及的輕巧迅捷叼起一只大肥雞腿便走。

也不見它吃,只一路狂奔,專挑那些無人行走的偏僻小徑或濃密花木樹叢,見著前面一撥撥搜尋的人便避道而走,或者直接躍上殿檐屋頂,只顧著在下面尋找的人壓根就沒註意到頭頂的動靜。

唯有寧天歌。

片刻後,某狐貍在一處宮殿頂上停下,十分警惕地環顧了一周,蹭地一下躍到地面,再貼著墻壁走了一段,躡手躡腳地一直走到一處花蔭下,鬼鬼祟祟探出腦袋,再次查看身後是否跟著“尾巴”,將反追蹤的本領發揮到極致。

在確定萬無一失後,它的小眼睛興奮地一閃,毛茸茸的長尾巴一甩,叼著那只肥碩的雞腿,整個身子如一面迎面招展的旗子飛揚起來,朝著一扇半敞的窗戶彈了進去。

正是昭華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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