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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博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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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博弈·十三

琥珀色的暖湖, 在韓九淵到來之時,溫度驟然降至冰點。

隨著剛才水壓穿刺過的一沖之力,那些原本束縛著付悅, 使付悅不能解脫的水草, 竟然被那氣壓攔腰斬斷!

它們蜷曲、躍躍欲試,卻仿佛有知覺一般,不敢再探出頭來。

一時間, 付悅的眼睛裏,除了那個依稀熟悉的身影,再無其他。

多少個晝夜, 等待、陪伴, 韓九淵早已經習慣程欣在課後第一時間去找他。程欣每天都會在他身邊待上一陣子,或是用很聒噪的語調傾訴她一天的遭遇, 或是安安靜靜地趴在他的幾案上觀察山雀蛋, 亦或只是去撒嬌一般叫幾句韓九淵……

這是韓九淵早已經習慣的事, 但是今天她沒有來。

暮色四合時她沒有來, 暗夜降臨時她也沒有來, 一反常態。

聯想到前些日子的事, 韓九淵心裏隱隱不安,他不惜承受淩遲般的身體劇痛, 再一次祭出元神之力, 把神識淩駕於千米高空,在整個綺月峰的範圍默默搜尋程欣的身影。

當看到櫻花林火湖邊傾倒滿地的朱果,以及湖面上漂浮著他再熟悉不過的程欣的披帛時, 他渾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間凝固。

他的神識當即化作一道黑霧,長驅直入,直破百米深湖而來。

果然在湖底, 看見了程欣的影子。

看見的那刻,他幾乎是瞬息而至,而程欣緊閉雙眼,似浮萍一般任湖底的怪物蠶食,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程欣的臉色是死一般蒼白的,韓九淵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他緊緊擁著程欣,他肉眼可見從程欣的身體裏,正有一些星星點點的光芒在向外潰散。

韓九淵一道手訣飛起,程欣周圍瞬間被鍍上一層銀灰色的光暈,那些潰散的星點,觸碰到光暈的那刻,便紛紛縮了回去。

而那些已經潰散融於湖水的,卻是沒有任何方法能夠挽回的了。

韓九淵眸中怒火洶湧,他左手小心翼翼護住懷裏的程欣,右手忽而成爪,朝向那水草暗網之下的怪物。

在身後不遠處的付悅只聽見那個“怪物”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它如風鼓破布一般浮腫的身子竟然不受控制地被吸向了韓九淵的手裏!

那數不盡的、纏繞著她任憑她用利劍都斬不斷的水草,在觸碰到韓九淵氣息的瞬間,像是被燙傷的觸手一般,紛紛縮進了湖底的淤泥裏!

那怪物用和程欣一樣的臉,瞪大了眼睛,震驚、恐懼地盯著韓九淵,嗓子裏發出咯咯的聲音,卻說不出話來。

因為韓九淵已經掐住了它的脖子。

韓九淵進入湖水之中時就已經感覺到了此地用神魂禁術搭建的陣法,在望著它和程欣一模一樣的臉時,韓九淵已經知道它是個什麽東西了,韓九淵連話都不願意對它說,他手裏的力道是毀滅性的,什麽都無須說,他只要它死。

立刻就死。

但就在手裏怪物的脖子快被他掐斷的時候,他卻驚見懷裏程欣的嘴角竟然隨著他的毀滅之力而流下血來,在水裏,綻開成刺眼的血花。

韓九淵眸子一縮,心頭劇震,幾乎是下意識地,他的右手就松開了。

那怪物便大口大口地喘氣,湖底的水並不能阻擋她的呼吸。她望著韓九淵,又恨又怕,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你是……韓九淵?”

她做夢都想不到,曾經被他虐待的少年,如今恍若神祗站在她的面前,左右著她的死生。

韓九淵把程欣又往懷裏緊了一分,他伸出手擦拭程欣嘴角的血跡,他的眸子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他來遲了。

程欣意識的一部分,已經和這片湖水融合,已經和眼前的怪物融合……

不論是這片湖水幹涸,還是眼前的怪物死去……程欣都不能獨善其身。

那怪物見韓九淵並不答話,看著被他抱在懷裏小心翼翼對待的“自己”,死魚一般的眼睛裏盡是不可置信。

它大睜著迷茫的雙眼盯了“自己”很久,眼中是濃烈的怨恨,但她幸災樂禍、又有恃無恐地怪聲道:“你想殺我?……啊……你殺了我,她也會死的…… 她死的比我更慘……她連魂魄都不是……她就是一縷意識……我已經把她和我交織了起來,你現在就殺了我啊?我死尚能轉世,但她就慘了……哈哈哈哈哈……她這個憑空而來、鳩占鵲巢的意識……你信不信她原地消失!我保準你連她的一絲一毫的痕跡都找不到,她啊……她就像是從大地蒸發……從來不曾存在過!”

在它的眼睛裏,是怨毒和痛快的神色。

“鳩占鵲巢?”韓九淵森冷的聲音沈郁地道:“你們把她卷入這場荒唐恩怨的時候,可有問過她是否願意?咎由自取,還害了她,你也配在她面前說這些話?”

在身後,付悅看著眼前顛覆一切、又離奇到讓她毛骨悚然的情景,扭曲、殘暴,卻對她有種莫名其妙又致命的吸引力。

她明明已經可以逃了,卻又不敢動,或者是,因受到某種難以言喻的沖擊力,她忘了動,她眼睛裏流出大顆大顆的淚滴融於湖水裏。

卻分不清是恐懼、恐慌,還是別的……

他望著韓九淵,這個她從前都沒有註意過的煉氣期弟子,在此刻,他又神秘又可怖。

但不論他怎樣可怕,可是付悅都看得出來,至少被他牢牢護在懷裏的程欣是安全了。

一時間,付悅竟然看得癡了,她竟在想,如果她能夠被一個人這樣的相護,即便是真的在他的懷裏死去,也值了……

是不是值了呢?

眼看著那個怪物版的“成欣”在韓九淵面前開始肆無忌憚地挑釁,韓九淵冷冷地凝視了她一眼,正在得意的怪物竟然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韓九淵問道:“這個陣法,是誰設下的。”

那怪物便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秦風……秦知畫……兩個賤人!”

“他們想做什麽?”

“想要奪……我的宗女之位……他們設置陣法,害我!”

韓九淵冷凝的眸子註視著怪物:“別再打她的主意。”

“那是我的身體!……那是……我的身體!終究是要……還給我!”怪物流下了血淚,它無助地在湖底撲騰著身體,卻不敢真的去觸碰韓九淵懷裏的逆鱗。

韓九淵寒聲道:“想都別想。你該知道,你被困的日子,若不是她在你的身體裏,你的身體早已經腐朽。”

不等那怪物“成欣”再行解釋,韓九淵右手翻手覆手之間,又是一道鋪天蓋地的黑雲壓下,直直將那怪物“成欣”給壓在湖底的水草和泥沼之中。

而後,他又打下一道金色的護罩,隱於水底。

這道護罩,能將它困在他的羽翼之下,困住它,亦是保護它。保護它,即是保護程欣。在他找到辦法解決程欣和它息息相連的境地之前,它和這座湖,他都需要護著。

他抱著程欣,眸色晦暗地註視了付悅一眼,想到答應過程欣不再殺害清月宗的弟子,他問付悅道:“你會說出去麽。”

付悅沒有能力在水裏說話,但她瘋狂搖頭眨眼,告訴韓九淵她不會說出去。

韓九淵便低頭望著懷裏的程欣,周身忽然又起一道黑霧,轉瞬間黑霧化作一道虛無縹緲的黑龍,破湖而出。

徒留付悅在湖底,又呆滯了許久,直到她的防護符失效,直到她想起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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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九淵抱著程欣回到他的洞府,直到把程欣放在榻上,他分出的這道神識才與他的身體匯合。

他用盡了他一切能夠做到的能力,護著程欣的心脈,為她凝聚她破損的意識。

這一次程欣真的傷得很重很重,之前小比受傷時,她尚有餘力抓著他不放,但是這一次,在她的身上,除了微弱跳動的心臟,她根本看不出任何活著的跡象。

韓九淵又把她抱起來,讓她的臉依偎在他的胸膛。

“師姐……”

韓九淵把自己的魔息源源不斷地轉成溫和的內息輸送給程欣,直到她的身體裏內息充盈,逐漸溫暖,他才收手。

“師姐,是不是只要我一時沒有看住你,你就受傷,上次小比時候也是……”

韓九淵垂下眼睫:“以後我都看著你,不論宵禁、新規,還是任何能夠阻止我看到你的事情,我都不再顧忌了……好不好?”

“師姐,我想殺了秦風。”

“還有秦知畫……”

“但我又答應過你不在清月宗殺人,我怕你生氣,又怕因此離開你……”

“等你醒來,告訴我可不可以殺掉他們,我聽你的,好不好?”

韓九淵眸中露出一絲迷茫,看著程欣逐漸平穩的呼吸,他的聲音也漸漸低下來:“師姐,你那麽膽小,在湖底的那段時間,你是不是怕極了……”

韓九淵註視著程欣,他能感到她在逐漸醒轉。

他還能感覺到,在程欣的意識裏,那一縷成欣侵入的神魂,正在試圖汙染程欣的意識。

但這些,不是他能夠左右的,除非程欣自己的意識強大起來,將成欣的殘魂阻隔、分離,不然他的任何插手,都足以讓她們兩敗俱傷。

神魂禁術之所以是禁術,是因為它們的所有心法、訣竅,都是進攻和摧毀。

沒有退路。

因此神魂禁術所帶來的任何反噬或者是傷害,都是不可逆轉的。

韓九淵靜靜地盯著程欣。

“師姐,意識被汙染了也沒有關系,我不會讓任何事物摧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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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付悅上岸之後,她整個人都繃緊於緊張的狀態之下,不知道為什麽,還帶著一絲失魂落魄。

快到丹堂的時候,一陣涼風撲面而來,她打了個哆嗦,才意識到自己連衣服、頭發都沒有烘幹。

她找了一片草叢的空隙,在空隙的幹地上坐著調息,試圖先用靈力把身上的水給烘幹。

可就在她剛盤膝坐下,正要凝聚靈力的時候,忽然聽見了秦知畫和一個男人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

想起剛才在湖底看見、聽見的那些,付悅一瞬間瞪大了眼睛,她捂住自己的口鼻,屏氣凝神,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

“哥,你是說真的麽?陣盤上的爻線真的黯下去了?那我們需要去確認一下麽?好像今天還真的沒有看見她。而且,傍晚的時候付悅好像去找她了,到現在,連付悅也還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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