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那日終是沒有見到步離，起先會覺得湊巧，為何剛剛在自己想要問他一些事情的時候，那人就外出了。只是後來轉念想著，也就釋然。

自己的兒子，是在讓自己可以好好地去思考一下，思考在自己的內心深處，究竟想要如何去處置那個女人。再如何詢問別人的意見都只是徒勞，如果外人的答案自己不想要接受，那只能說明其實自己內心深處已經有了決定，只是因為迷茫，而變得不知所措罷了。

如今冷靜下來再細想的時候，他也終於聽到了自己內心的想法。很多事情不可能就這麽一輩子憋在心裏，他能做的，只有全部講明白，才能讓未來都好過。

打定主意，他也不再猶豫。翌日，他還是再一次來到了這個地方。侍衛按照他的吩咐已經安頓好了那人。

“她，醒來了嗎？”天君問著，語氣低沈，音色沙啞，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仿佛一夕之間就驟然老去，皇子們也都漸漸成年，他這個老頭子，也再也回不去過去那種金戈鐵馬的時代了。

“回天君的話，已經醒了。醫仙為她診治過了，沒有什麽太嚴重的問題，只是身子比較虛弱，要好好的調養才是。”一旁看管天牢的守衛回答道。如此看來，天君對這位正妃娘娘還是有些許的情意在的，他沒有什麽資格去管，只是希望天界可以和和睦睦的就好。

天君揮手讓所有的人都退下，他的貼身侍衛有些不太放心，想要跟著前去，也被他阻攔了下來：“沒事，讓我和她說說話吧。”那人心有不甘，卻又欲言又止，還是退了下去。

再向前轉一個彎，就是暫時關押劉霜的地方了。許是多年未見，又或者是上次見面那人還處於昏迷之中，此刻的天君竟不覺間有些許的緊張感，就連手心，都出了汗。他伸手撫了撫自己的額頭，深吸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推開了那扇門。

天牢由於相比於天界其他地方來說較為陰暗潮濕一些，所以這門也因為長時間的不見日光而生了銹，推開時會發出“吱呀”的聲音，這聲音打破了這牢內的寂靜，讓天君一驚，也讓門內的劉霜有所察覺，擡頭看去。

漫漫幾百年未見的兩個人，在這樣的環境下四目相對。對視良久，都沒有人去開口打破這個局面，只是就相互望著。半晌，還是她率先移開了視線，打破了這個僵局。

天君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聲音，開口一句“劉霜”叫出，就沒有了下文。原本放在心內的許許多多想要和這人說的話，在見面的這一刻，都說不出口。

她雖此刻表面上是一副平靜的模樣，可是內心又怎可能是以前平靜，毫無波瀾。她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根本就不會得到這人的原諒，也從未想過會讓這人原諒自己。在進來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所有一切的準備，無論是怎樣的刑罰，她都認了。

只是有時候打亂一個人心緒的事情，或許不會是身體上收到的傷害，不是那些惡意的對待，而是你以為的所有暴力都不會發生，取而代之的是預料之外的溫柔和保護。

她突然就搞不清楚，這人究竟想要做什麽，分明已經走上了不同的兩條道路，分明一向最討厭被人背叛暗算，卻依舊找人為她治療，特殊照看。如今，獨身一人來到這天牢，他是要來誅心嗎？

“天君來此，是來看我笑話的嗎？我覺得這就沒有什麽必要了吧。你看，我現在這個下場很不好，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她冷漠地開口，，想要刺激這人，她寧願看著他對自己發貨，哪怕現在就派人來對她用刑也都無所謂，只是別用這種憐憫又心疼的眼光看著她，讓她心裏更加難過。

天君看著這人一臉的冷漠，內心也是在心痛著。他不知道自己如今對這人是何等的感情，也分不清自己當初究竟有沒有愛過她，還是僅僅只為了那些權力。

至少在現在，他不想再去責備誰。也不想去追究任何的事情了。按照天界的律法，她做的這些事情，足夠讓她墜下誅仙臺，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

他不想要兩個人變成這樣的結局，失而覆得的事情這世間又可以擁有幾次呢。他不想再一錯再錯下去，也許是這件事吧，讓他心裏突然就有了一些覺悟，對錯哪有那麽重要，遵從心裏的選擇，人就這一生，未來誰還會記得，何必針鋒相對。

“霜兒……”他試圖重新喚起這人對於過去的回憶，只是這個稱呼就像是一包炸藥，點燃了那人胸中所有的怒火和多年來積攢的怨。

劉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沖著天君大吼著：“別叫我霜兒！霜兒是誰，她已經死了你知不知道？被你殺死了，被你！”

她大聲地哭泣著，這人明知道她吃軟不吃硬，卻還是一針一針地往自己最柔軟的地方上戳，他是故意的嗎？利用著自己的軟肋，想要用“舊情”這樣的東西來攻破自己，然後呢？讓她像過去那般嗎？

當初年少，愛上這人的時候，父親就曾告訴過自己，他不會愛自己的。他對權勢的渴望太過執著，為了權力他可以做任何的妥協，只是不會付出真心。

那時的她，又何嘗不懂得這個道理呢？只是不知何時情根深種，又怎是一句話一個事實就可以阻隔得了的。最初的她，也並沒有奢望在和他的朝夕相處中就可以讓這人對自己改觀，只想著自己可以在每個清晨，看著自己愛著的人可以在自己的身邊醒來，可以在他心煩時及時安慰，關心他的冷暖和溫飽，就這樣像人間的小夫妻一樣，就沒有別的願望了。

只是或許人心都是貪婪的，她得到的越多，就想要的更多。她得到了這個人對她的溫柔，對她的寬容，對她的寵溺。盡管知道這一切都只是表象，可還是忍不住沈迷其中。然後，慢慢地變得越來越難以滿足，想要的不僅僅只再是這些，而是他的心。

她瘋狂地嫉妒著那個被他放在心底的那個人，嫉妒她的一切，雖然那人和她的身份地位，過去的生活都是一樣，可是她擁有著她這輩子都最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她的費盡心思，都抵不過她的輕而易得。

她怎能甘心？

天君看著眼前失控的人，上前一步將她緊緊的抱在懷中，不住地低聲說著：“對不起，是我錯了，對不起，霜兒……”

劉霜身子本就沒有恢覆好，此刻情緒一直激動著，又因被人禁錮在懷中而奮力掙紮著，很快就失了力氣。心中的火氣也在迅速地蔓延，一個不穩，就一口血吐了出來，然後再次昏迷了過去。

看到此景，天君驚嚇了一跳：“霜兒，霜兒，醫仙，醫仙呢！”在外等候著的侍衛聽到裏面穿出的聲音，進去一看也是嚇了一跳，趕忙就派人去請醫仙過來。天君抱著這人迅速地向他的宮殿跑去。

不知多久了，他都沒有再像今日這般緊張慌張過，也沒有像現在這般抱著一個人飛速地奔跑著。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過去，奔跑的不僅僅只是這空間的距離，還有時間的距離。就這樣一直地跑下去，就可以回到過去。

醫仙在房間內為劉霜診著病，天君沒有在裏邊待著，而是心事重重地立在門口，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的貼身侍衛見此，知道自家主子又在想什麽煩心的事，而且一定是和正妃娘娘有關。

其實在他看來，這人既然已經選擇背叛了天界，那麽就沒有什麽再值得去猶豫的了，避免麻煩的最好方法，就是一切都依照律法去行事，沒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

他猶豫良久，還是上前開了口：“主子，我有一事不明，既然……正妃娘娘已經背叛了整個天界，還對您做出了那些事情，您為何還會此般關照她呢？依照天界律法的話，她本應該……”

本應該如何，他沒有說出口，只是這沒有說完的話，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天君長嘆一口氣，他又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呢？只是心裏，卻是一直在叫囂著，不願意去那樣做。

“曾經，她對我好的時候，我不懂得珍惜。如今錯過了這麽多年，她回來了。不論是以何種理由回來，但知道她沒有死的時候，我雖有些驚訝於她的行為，只是心中的那一抹慶幸，還是讓人難以忽略。”

侍衛在一旁沒有說話，他知道失而覆得的喜悅，是每個人都難以去抗拒的，他並不是不解人情，只是心中憂慮，倘若這僅僅只是天君一人的想法，那又該如何。他擔心的，只是主子會受傷罷了。

他看著這人從一個默默無名的皇子，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這個位子，每一步都是艱辛，其中的險又有幾人能知。他明白自己應該盡好一個侍衛的本分，只是心中，還是擔心他會將過去多年來的努力，付諸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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