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霜自上次狠心拒絕了楚寧辰的示好與回心轉意之後，此後很多天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論做什麽都沒有興致。

她知道自己上次把話說的很絕，和當年的他一樣，不留絲毫情面。或許那日的她和當年的他，心裏的想法都只是希望對方過的更好吧。畢竟如今的他們，都已經各自成家，無論那個家是否幸福美滿，是否是他們過去期待的那樣，都已經無所謂了。過去的終將過去，誰都改變不了殘酷的現實。

多年前那件事發生之後，她就無數次地告誡自己，不能心軟，不能回頭。可是多年過去，本來已經死去的心臟因為那個人的出現又變得跳動起來，只是這一次，卻是要她親手再次將他推開。

兩個人都在互相傷害著，誰都不會饒過誰。只要那份情意還在，這輩子，他們都不會幸福了。沒有人會幸福，沒有人。

她的淚流了出來，陳霜用手背輕輕抹掉，也沒有在意什麽。這幾日，她幾乎可以說是以淚洗面，盡管她心裏也明白自己這樣真的很沒有出息，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控制不住自己去思念他，控制不住地去想那天她冷漠淡然的話語，，想著他離開時淒涼蕭瑟又悲哀的樣子。

他本該是瀟灑又樂觀的人，是她讓他成為現在這個樣子。她不能去勸，不能去說。只有兩個人都忍著，才能在今後的日子裏更加平安地度過。

天君自從宴會後也沒有怎麽踏足過陳霜的宅院。那天在宴會上，他發現自己還是會想到那個人，步離的生母。這宴會本就是為紀念她準備，故人早已不在，即便帶著新人前來，內心裏也是一片空虛。

今日途經這落英殿，他才恍然響起，要將落兒送來她這裏。他曾經失信於人，如今斷不可，也不願再失信於另一人了，品級，地位什麽的，一切都沒有那麽重要了，只要在這世上，可以舒心活過這一世，就已經是求得上蒼多年的緣。

他沒有進去，其實這多年來，大家心裏都很清楚，誰的心裏最初裝著的那個人都不是彼此，只是這現實讓人變得虛偽，變得丟失了那個過去純真敢愛敢恨的自己。

小丫頭進房門給陳霜送些點心，自家娘娘已經好幾天都沒有好好吃飯了，她勸也勸不下，也不能強求，只能在這用膳期間，不定時地送一些點心之類的小吃。那些個襄王帶來的小吃，她一樣都沒有敢往天妃面前擺。

她其實什麽都知道，只是什麽都不能說。她明白天妃心裏的苦惱，明白襄王心裏的無奈。她不知道這兩個人從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一直以來因為自己的主觀印象，對楚寧辰那個人也沒有什麽好的印象。

可是那天，他來找娘娘的那天，她雖不懂情愛，也沒有喜歡過誰，可是她總覺得，連自己這般不懂情愛之人，都可以看得出楚寧辰眼底對娘娘的溫柔，寵溺和無奈，還有娘娘故作堅強讓他離開時的受傷和落寞。

只是主子們的事情，不是她一個仙娥可以插得了手的，她能做的，就只是盡自己所能，去照顧好主子，才算是進到了自己的本分。

陳霜還在桌前發著呆，突然就聽到了一聲稚嫩的童聲。

“娘親。”步落掙脫身後奶娘的攙扶，剛進入落英殿的門就急急忙忙地朝著裏屋跑來，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這孩子撲到了自己的懷裏。

長時間沒有和他相處，她一時間竟然覺得有些不適應，不知所措。手擡起又放下，最終還是落到了孩子的脊背。

在摟住他的那一刻，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心底傳向身體各處，不受控制。母子兩人擁抱著，就僅僅是這個簡單的擁抱，讓陳霜不自覺地又落下累來。

這不是傷感，只是動情。抱著這個孩子，仿佛可以撫慰她空虛多年的心，被這個孩子填滿，不留一絲縫隙。或許這就是親情，是世界上的任何一種感情都無法比擬的。即便相隔多遠，未見多久，只要那人站在了你的面前，只要你們之間多了一個簡簡單單的擁抱，那些生疏的過往，都會煙消雲散。

親情的煙霧可以散去。可是愛情呢？

陳霜不想再去想那些令人心煩的事情，如今兒子回來了，她就不會再胡思亂想，這麽多年都沒有真正陪過兒子，現在他回來了，她想要彌補，想要盡到一個身為母親的責任。

記得小時候，自己的父母都不喜歡自己，因為她是個女孩。在他們那種家庭裏，女兒就意味著失敗，意味著拖油瓶。賠錢貨。什麽樣粗鄙不堪的話語字眼都可以被那些人用來形容女人。

因為沒有地位，這樣的女兒家將來嫁人都不會得到很多的彩禮，若是想要過高貴的生活，就必須攀上當地的富貴的有權勢的家庭，才有可能鯉魚翻身，改變整個家族的命運。

她至今都記得，父母對自己最好的時候，就是自己和楚寧辰相愛的那段時間。楚家是楚郡的名門望族，郡上所有的人家，不論是何等身份地位，都希望自己的女兒可以得到楚寧辰的青睞。

和楚家結親，就意味著你的後半輩子都不用再發愁，意味著嫁進來的女子的名字可以留在楚家的族譜裏面，被世世代代的後人敬仰著，著實是一件很令人感到光榮的事情，尤其是對於談這種家庭來說，更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在那段日子裏，她什麽活都不用幹。平日裏總是欺負她的哥哥們也被父母責罵地不再晃動在她面前。她每天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打扮的盡量漂亮，然後跟著楚寧辰去玩，思考著如何可以抓住那人的心。

其實那個時候，不管外界的人是怎麽想的，但是她陳霜的心裏，根本就不在乎他到底有沒有錢，有沒有權。她喜歡的，是他這個人，而不是他背後背負著的那些被人強行貼上去的標簽。

她覺得，他不需要束縛，那會折斷他原本存在的翅膀，而喪失他的本心。

她還記得初次見面是在湖心的那一片亭子裏，當時她閑來無事一人在那邊游蕩，然後就看到了在亭邊吹簫的他。

她並不知道這個人的身份，也不懂其實他穿著的那件衣服究竟有多麽的名貴。吸引她的，是他的才華，而不是身世。

而他也看到了呆呆的站在那裏的她。他們來自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可是卻就是這一次的見面，碰撞出了愛的火花。

“公子的蕭聲很美，只是其中夾雜著幾分壓抑和拘束。不知公子有何煩心事。可否與小女子一敘。”

楚寧辰沒有料到今日竟然可以在此地遇見一個可以欣賞自己蕭聲的知音。他是楚家的長子，日後會是繼承整個楚家家產的繼承人。

僅僅就是因為楚郡楚家的名氣，很多從來都不了解他的人，都可以在聽到他的蕭聲之後拍著馬屁，稱讚不絕。

他猶記得有一次，家中不知來了什麽客人，父親讓他為客人演奏一曲。恰逢那日他的心情很是低落，所以吹了一首傷離別的曲子，可誰知那人在他蕭聲的餘韻還沒有消散去的時候，就拍手稱好。

“楚兄，貴公子的蕭聲果然是不一般，讓人聽後仿佛身臨其境，甚是愉悅啊。就連這心情都變得好了許多，真是少年英才啊。”

而父親也沒有推辭那人的說法，只是仍舊可以從他的表情看出來他臉上的驕傲。他覺得好笑，不知那人是如何從一支悲傷哀怨的曲調中，聽出來了高興與愉悅。或許就是從那時開始，他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

明白了不是所有人的誇獎都是真的，不是所有人對你的讚美都走了心，只要你身處一定的地位，不管你究竟在自己所熱愛的方向上有沒有成就，有沒有好的資本和技術，那些誇獎都會來。

就僅僅是因為，你有一個良好的身世家庭。

這日能在這亭中覓得知音，楚寧辰的心裏也是有幾分欣喜，還好這世上還有那些懂得他音樂和思想的人。這對於他來說，是真的可望不可即了。

這讓他對這個穿著樸素的姑娘起了好奇心。她的家境可以看出不是那種有多餘的錢可以供女子讀書的境地，沒有接受過教育的她，能夠識破自己蕭聲中的悲涼，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況且他今日所吹的這首曲子，它情感的表達十分的含蓄，並不是可以讓人一聽就可以聽出來悲喜的內容。就算這個人是個女子又怎麽樣，在他的眼裏，男子和女子，有錢有勢和普通平民並沒有什麽大的區別。

大家都活在同一個世界裏，何必非要整出那麽多的等級來，將人分類。他不會那樣做，也不屑於成為那樣的人。

所以，他向陳霜伸出了友好的雙手，淺笑著打招呼。

“在下楚寧辰。敢問姑娘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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