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笑霜等人終於得以掙脫束縛。

但此時，第一聲天雷已經降落了，首先遭受雷擊的是山洞頂上。

褚笑霜臉色蒼白，但手腳依舊利落，飛快地將幾只原生形態的小狐貍往洞口塞。

而此時，洞頂已經塌陷了中間那一塊。轟的一聲，天雷擊中了山洞內部的地面，還沒來得及離開的最後一只小狐貍被當場擊中，發出了極為痛苦的叫聲。

而剩下的褚笑霜、聞人可、梨煙三人，也被這天雷震得頭暈目眩，幾乎無法直立。

看著逐漸變成光點消散的小狐貍阿澤，褚笑霜的眼淚瞬間奪出眼眶。

明明只差那麽一點兒。都怪她自己，當初勸著阿澤一起吸收那本不屬於他們的天地靈氣，阿澤原本並沒有那個執念，只是被她勸的。如果是原始形態的狐貍，縱使被天雷擊中也不會有事……

梨煙卻突然擋在他們面前，對他們說：“笑霜、小可，你們盡快離開。我修煉多年，還能擋一會兒。”

說完，便從嘴中吐出元丹。

雖然元丹渾身籠罩著霧氣，但她的元丹，竟也是彩色的。

梨煙手上拈了個手訣，嘴中低喃著咒語。這是曾經在林舒和府上，從術師那裏學到的術法。如今，卻要用這術法來抵抗林舒和逼著她承受的天劫。

果真是一場夢啊……

褚笑霜不忍地看著梨煙，眼睜睜看著梨煙的元丹逐漸消融，五彩的光芒四散於整個山洞，逐漸在山洞上空形成了一個屏障。

聞人可沈聲對梨煙說：“小梨，珍重。”

他不能再次承受離開褚笑霜的痛苦了，便推著不願離去的褚笑霜下了地面的洞口。為防褚笑霜再回頭，他只能跟在褚笑霜後面，留梨煙一個人在這兒了。

隨著一聲又一聲的天雷降臨在彩色的元丹屏障上，梨煙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她終於知道，原來死亡是這樣的滋味。

身體感到無比的痛楚，感覺靈魂被人生生剝去。過去成長中所吸收的每一絲養分，都化作碎片從她體內流失。

意識逐漸混亂，思緒飄回了幾年以前。

那是一個天氣晴朗的夏日午後。

一只小黃鸝立在參天竹樹的枝頭。往天上望著，深厚的藍色作為幕布，流動的白雲飽滿又清新。

山中常年都泛著白霧，溫度也比外面稍冷一些。

也就只有夏天，裏面暖和一些，會有幾個想要探探山林景象的年輕人進來。

今天，便來了這麽幾個人。其中那個穿著藍色長衫的公子，臉色蒼白，但卻總是笑著與身邊人交談。

隨行那人打趣他，他也不惱，只是低下頭笑笑。

他們沒有破壞山林，也沒有傷害任何一個生靈。小黃鸝從他們的交談中得知，他們好像不是來探險的，只是偶然經過此處，趕著回家。

那個藍衣公子，似叫林舒和，近期才搬到了崗上。

小黃鸝不停地跳躍，變換著停駐於不同的枝頭上，只為了瞧那男子更真切些。

不經意間，發出了聲音。

林舒和擡眼，看見一只黃色的鳥立於樹枝上。方才應該就是它發出的聲音吧。

他笑著看著她，喃喃道：“果真是黃鸝鳥的叫聲呢。”

很悅耳。

小黃鸝忍不住感到開心。她只是眾多黃鸝鳥中的一只而已，既不像狐貍一族裏的褚笑霜那般熱情動人，也不似松鼠般靈動可愛，在族中也只是個不起眼的存在。

這是第一次，得到誇獎。

她快樂地在枝頭上蹦著，制造著聲音，為這群迷途的年輕人指引著出去的道路。

後來，有許多在這山林中生活了數百年的生靈，陸續地開始通了靈識。而自幾個月前起，有幾個已經能幻化出人形了。

之所以變成人形，是因為她們見過的與她們不同的形態，只有人形了。有些生靈便覺得，變成人形才是向外探索、使自己成長的第一步。

而原來默默無聞的她，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也修煉成了人形。

可是，他走後就再沒來過。

小黃鸝感到了無比的失落。

直到某天，一個曾與林舒和一道的人，竟再次來到了山林中。只是，他卻一改那日的和煦，按著他帶來的紙條低頭念著什麽。他抓住了狐貍一族的一只名叫聞人可的綠色狐貍，竟是活生生將小狐貍的靈魂逼出體內。

可是，卻誤打誤撞地使狐貍靈魂進入了人的身體。

人類能夠很輕易地掠奪她們這種生靈的生命呢。

小黃鸝悲傷地想著，卻抑制不住自己產生別樣的想法。

——她，是不是也可以學習術法，以人形走出去？

再次見到林舒和，是小黃鸝偷偷飛到崗上，找到了他的住所，還偶然從他家的術師那裏學到了借天地靈氣的法門。

記住了那法門，就如同懷揣著他人家中的財富般，小黃鸝既害怕又雀躍，回到林中修行起來。

褚笑霜也因此與她交好，因為兩人都有著共同的願望——以人形走出去。

後來，她終於走出去了。還給自己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做梨煙。……只不過，怎麽會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呢。

梨煙的意識已經完全消失，那元丹與她一同消逝於整個天地間。就連她最後流下的那滴淚，也隨著她的離去而消逝。

這天底下，再也沒有一只名叫梨煙的、熱心給人指路的小黃鸝了。

林舒和呆呆地看著最後那縷魂魄的消散。

梨煙最後留給世間的，是她曾經那動人的嗓音發出的嘶喊。一聲聲天雷降在元丹化作的抵禦屏障上，該是何等的痛楚。

他算個好人嗎？幾年前，撿到了一個流落街頭、灰頭土臉的姑娘，好心將她帶回去。當時的自己，是好意嗎？還是只是因為剛剛讓自己的經商對手散盡家財，然後產生了愧疚、急於彌補在他人身上，以此來騙自己其實是個好人呢？

梨煙也曾在他身旁，寬慰自己、用她好聽得出人意料的嗓子為自己歌唱。但是，自從術師告訴自己，其實她並非是人，也曾想過害怕、想要除了她吧？又在知道那個竹林有很多寶物、而她有對此有利用價值時，留下了她，欺騙了她吧……

連眼淚也流不出來。林舒和無法形容此時的感覺。

心中好像缺失了一塊，還呼嘯著比隆冬刮著的更冷的寒風。

他的臉色更蒼白了。

孫寧文遺憾地看著那顆元丹從自己眼前消逝，從完整到完全消失，只用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哎，白來一趟，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撈著。

他搖著折扇，玩味地看向仿佛失去了魂魄的林舒和。

自己好歹知道自己追求的究竟是什麽。而此人被貪欲蒙住了心眼，竟忘記這世間最重要的便是人對人的真心。真是可笑。

不對，這話由他說出口，好像並沒有什麽說服力。

一切都結束了。

山洞裏只剩下了李陳、林孫四人。

陳書鶴擔憂地著看李長松，方才她也受到了天雷的波及，此時虛弱得不行。可是還有人在場，不能將她收回畫中。

“我背著你，好嗎？”陳書鶴小心翼翼地問道。

李長松呆呆地看著他，倏忽，流下兩滴眼淚。不知為何，她此時心中感到無比的悲傷。

等到她的首肯，陳書鶴便將她背到背上。

四人都走出山洞。

看著山林中一片狼藉，陳書鶴瞪著那兩個始作俑者，尤其是孫寧文，憤憤說道：“我作為天師，只能除邪祟、守護凡間秩序。我只有對付邪祟的招法，卻對同為人類的你們沒有絲毫辦法。但是，你也是術師，不該不信善惡終有報。你們殘害生靈，損毀天然寶地，終會為自己招致禍患的。”

孫寧文聳聳肩，漫不經心道：“我很期待，有你說的那麽一天來臨。”他不知想到了什麽，笑呵呵的，“有的時候，活著並不一定就比死去好。”

陳書鶴嚴聲道：“你可以這麽覺得。但是，你應該用實際行動踐行你的原則，而不是讓他人承受你的價值觀念所帶來的後果。”

李長松趴在他背上，悶悶地說道：“你說話還是太文雅了。”她擡頭，盯著孫寧文，惡狠狠地、一字一頓地說道：“他的意思是讓你去死。”

孫寧文啞口無言，半晌才憋出來一句：“……我就不。”

他看了一眼還在楞神的林舒和，想是覺得此人靠不太住，便徑自一個人走了。

而林舒和帶來的那群打手早已逃離。林舒和一個人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搖搖晃晃地往外走著。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李長松終於卸力，從陳書鶴的肩頭跳下來。

陳書鶴趕忙展開保管在胸口的畫軸：“現在你可以進來了。”

李長松搖搖頭：“等一下。”

這次輪到她從腰間拿東西出來了，是一株不知名的草：“這是道士師父幫過的妖給他的，他贈予了我，說是對他自己用處不大。”

李長松蹲下，不在乎泥土會弄臟自己的手，挖出了一小塊洞，將草種了下去：“這樣能使這塊土地盡快地恢覆生機。”

作者有話要說：

555，竹林這個篇章根本沒人看，流淚貓貓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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