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一片白霧籠罩，腳下的路並不算平坦。山中布滿參天的樹，成片翠綠相連，似波浪、似大海。

李長松吸吸鼻子：“一股很清冽的味道。”

這山中有些涼意，陳書鶴被冷得抖了一下。他趕忙從包袱中拿出兩件披風，分別裹在兩人身上。

李長松裹緊披風，蹦蹦跳跳地去尋往風吹來的氣息的來源。

清澈見底的泉水從兩人腳下流過。

順著泉水往更深處走，激流聲響起，是一處瀑布。

“誒，你看，有什麽東西被沖過來了。”

李長松上前，遠遠的，有個小物件被沖到泉水的下游。

她將那東西撿起，定睛一看，是一顆……梅子？

她無語地將東西指給陳書鶴看：“褚笑霜在耍我們呢。”

鮮紅的梅子十分圓潤且飽滿，讓人不自覺地分泌唾液。

陳書鶴咽下口水：有點想吃。

陳書鶴：“有那麽一句話說得好，找到一個人最好的辦法不是去找她，而是站在原地等她。”

李長松驚訝地一瞥：“誰說的？”

“我自己說的。”

話音剛落，一只蹦蹦跳跳的小松鼠便出現在他們面前，搖著自己毛茸茸的棕色尾巴。

它黑曜石般的眼睛轉來轉去，靈巧地盯著兩人。

兩只前爪還抱著一只楊梅啃著。

四眼瞪小眼。

李長松不知道該不該拎起它看看。

小松鼠對他們張開了嘴巴。

李長松伸出手上的楊梅，問陳書鶴：“它是想要這個？”

“不是，我是來給你們帶路的。“

嗯？

嗯？！

“他能說話啊！！！“陳書鶴捂住自己弱小無助的耳朵。

李長松卻笑瞇瞇地伸出手，小松鼠識趣地跳了上來，一路用前爪給兩人指路。

越走越靜，天地之間的靈氣也愈發充沛。

李長松感覺自己再走下去，就可以原地被凈化、前往極樂世界了。

“呀，居然是你們。”

一只皮毛極絢麗的紫色狐貍，沖他們搖著柔軟的尾巴。尾巴足有九條，每一條都顯示著其主人精心打理過的模樣。而這只漂亮狐貍不但擁有九條尾巴，更擁有雙色異瞳，一黑一紫，閃爍著攝人心魄的氣韻。

“褚笑霜？”

“昨天還在叫人家霜霜，今天卻叫人家全名，哼。”

褚笑霜輕盈地躍到李長松面前，用尾巴卷起她的腰，使她靠近自己。

李長松不經意間對上她的雙眼，瞬間便感到自己仿佛要被吸進去了。

不由自主地感嘆道：“哇，你真的好美啊。”

陳書鶴緊張地跑上前，輕輕拍了一下李長松，讓她清醒過來。

李長松眨眨眼睛，避開褚笑霜的雙眼，蹦離了她的懷中。

“不過我不是人哦，不吃你這套。”

褚笑霜搖著尾巴，語氣故作遺憾：“那好吧。”

“所以褚姑娘，你為何要迷暈我們，還將我們扔到大街上？”陳書鶴耐不住性子，問道。

她將一片綠色水晶扔到李長松懷裏：“幫我找到這個的主人吧，他現在一定就在武北崗上。”

褚笑霜將最近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此處名叫武北竹林，雖然景色優美，環境清新。但是，傳聞進了此處的人都再也出不來。有僥幸出來了的人，也性情大變。因此，此處少有人來，也就給了褚笑霜她們這些動物、植物們安心生存的地方。

她們吸收天地靈氣而生。這靈氣成就她們，也將她們束縛在這裏。離了這片竹林，她們便如尋常的生物般，不能說話、無法決定自己的思想。

有些生物願意以自己原始的樣貌生存，不願改變，就如方才帶路的小松鼠般。但對於褚笑霜這類生靈來說，她們非常願意以新的面貌探索人間。於是，她們便嘗試著作出改變。

褚笑霜說，第一個走出去的人，叫做聞人可。

可他使用的手段並不光彩。

之所以有進來的人性情大變的傳說，其始作俑者便是聞人可。

那個無辜進來的書生，被聞人可奪舍，趕走了他的靈魂，鳩占鵲巢。

而褚笑霜不願如此。她潛心修煉，終於在一次雷雨交加之時，偶然得到了天之靈氣。便得以順利出去。

然而，最近這竹林來了許多不速之客。

褚笑霜幽幽地看向南邊：“那邊的林子已經被挖得面目全非。”

有人放出謠言，說這竹林裏有價值連城的事物。因此，就算之前的傳言再過可怖，依舊有人闖進來。

首當其沖受難的，便是離外界最近的竹林的南面。

“所以，這就是你迷暈我們的理由？”

李長松若有所思。

褚笑霜點頭：“沒錯，我以為你們又是外地來的淘金者。便把你們迷暈了，直接送進崗裏。這樣，還能坐實那些說竹林裏有鬼怪的傳言。”

“只是，終究擋不住那些利欲熏心的人。但是，歸根究底，還是最先放出那個消息的人最為可惡。”

陳書鶴接過李長松方才接下的綠色水晶碎片，問道：“這個和那個放出消息的人有關？”

褚笑霜點點頭：“前幾天，有一批不同於其他淘金者的人來過。他們不知在做什麽，只是走遍了整個竹林。他們裝束統一，且腳腕上都用繩子掛了個這種碎片。”

她便化成狐形，飛撲過去拿走了其中一人的碎片。

那人的碎片一被拿走，整個人便失了魂般，渾渾噩噩地往竹林外走去。

嘴裏還喃著什麽“我還要回家呢”之類的話。

陳書鶴皺眉：“像是中了攝心術。”

李長松疑惑：“我跟著道士師父那麽多年，沒聽過這種咒術。”

陳書鶴解釋道，這是妖怪才能修煉的咒術。因此，他非常懷疑，那個放出消息的人就是聞人可。

他又諾諾道：“不過吧……如果他真的修行了這種咒術，恐怕也不足為懼了。”

“——因為，施行這種咒術消耗的是自己的精氣。控制這麽多人，且是替他做事而不是簡單的控制心神的話，對自己的消耗只會更大。通常，只有命不久矣、且有什麽心願未了的妖怪才會修行這種咒術。”

褚笑霜搖搖尾巴：“或許，他想回來，但知道我們無法再接受他了？”

李長松一臉嚴肅：“不管怎樣，我們都需要立即找到他。否則，這種攝心術若是用在了要緊處，只怕會釀成更大的禍患。”

她們簡單地與褚笑霜道別，便即刻啟程要離開這裏，回到武北崗，去查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臨走時，褚笑霜詢問了兩人的住址。

她近期若是得到了什麽消息，也會去尋找兩人，告知於她們。

走到山腳，李長松略帶震驚地看著眼前，一眼望過去似乎沒有盡頭的大路：“我們要憑自己的雙腿走回去？”

陳書鶴倒吸一口氣：“恐怕不得不如此了。”

李長松火速從他腰間把畫軸抽出，麻利地化作魂體鉆進畫中，只留下一句話飄在空中：“小鶴，你是最棒的！靠你了。”

話音飄散，望著畫卷中言笑晏晏的女子，陳書鶴輕輕笑了。

“就算你不說，我也會讓你進入畫中，帶著你回去的。”

他輕輕地卷起畫軸，塞進自己胸口。

“啊——小樹，陪我出來說說話啊！一個人太無聊了，腿也好酸。”

獨自走了一段路的陳書鶴委屈道。剛才那個覺得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的陳書鶴，一定是被什麽沖昏了頭腦。

“這位公子，你也一個人行路嗎？”

忽地，身後傳來了一聲清冽的聲音。

陳書鶴心中警鈴大作：怎麽那麽像某個人的聲音。

他回頭，看到那人，很想對著天空大吼：啊——這該死的緣分啊。

“孫公子，真是巧啊。”

他擠出一個僵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

“方才在身後便覺得像是你，沒想到還真的是你啊，書鶴弟。”

孫寧文不再身著紫衣。一身翠綠的長衫，配上玉色清透的頭冠，更是顯得清雋無匹。身後竹林與其交相輝映，好一副玉人林中圖。

陳書鶴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也是去武北崗？”

對面那人輕輕點頭。

於是，一個人孤單的旅程變成了兩個人沈默的旅途。

尷尬的氣氛逐漸蔓延開。

忽地，陳書鶴感受到了胸前的震動。

他微笑著對孫寧文說：“孫哥，我去林子裏面辦點事情。”

孫寧文善解人意地點點頭：“我在此處等你。”

轉身就走的陳書鶴越想越不對勁，怎麽感覺方才他望自己的眼神隱隱帶著點嫌棄呢。

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啊！

林子裏，陳書鶴將畫掏出來。

李長松飛快地從裏面出來，化作人形。

還沒等陳書鶴說話，李長松便先開口了：“為了防止他打什麽壞主意，我和你一齊走吧。”

陳書鶴開心地點點頭。

“書鶴兄，方才還想問你表妹怎麽沒跟來，原來在林子裏啊。”

見到兩人一同過來，孫寧文好奇地說道。

陳書鶴尷尬地笑笑，不願接話。

三人並排走著。

李長松問道：“孫兄來武北崗所為何事？”

“啊，恰巧在崗上有些事需要處理。”

好嘛，這說話的藝術真是高超。

就是說了和沒說也沒什麽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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