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暮絕站在月華濃重的窗口，微風徐來，吹氣他墨色的衣角。他的眼神裏看不出悲喜，也看不出其他的任何情緒，只有一彎比夜色還深沈的眸子。

“怎麽？見到我高興地傻了嗎？”南暮絕朝著洛海棠走過去，邁開腿的步子勾起他的衣角，仿若有風。

洛海棠不習慣這樣的氛圍，她在他面前從來都是不藏心事的，所以她一度他也一樣，他對自己至始至終都是透明的。

可是，她現在才發現，她錯了，而且錯得太離譜了。

“你……怎麽來了？”一開口，洛海棠就聽出了自己聲音裏的不自然，甚至有些顫抖，她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也緊緊地貼著衣角顫抖著。

南暮絕或許發現了，或許又沒有發現，他依舊只是面無表情地走過去，牽起微微顫抖的手來，把她往客廳裏拉。

“現在才回來，我等你吃飯肚子都快餓扁了。”南暮絕邊走邊抱怨地說。

洛海棠全程低著頭，目光落在和南暮絕緊緊相牽的手上，明明……明明連她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的都在發抖，為什麽南暮絕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是真的沒有察覺到嗎？還是說，他已經察覺到了，不過是因為他的心思太深沈，深沈到可以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快來坐下。今天我叫禦膳房做了你平時最喜歡吃的菜，你快來嘗嘗。”南暮絕按著她的肩膀坐下，高興地說。

洛海棠難過地看著他，又自嘲地笑笑，暗自嘆服南暮絕的演技已經練到如火純青的地步了。

“快動筷子啊，怎麽？今天胃口不好？明天要不要找禦醫瞧瞧？”南暮絕發現洛海棠沒有動筷子，只好自顧自地說。

洛海棠嘆了一口氣說：“不用了，我的病，恐怕連禦醫都沒法子。”

此話一出，空氣瞬間變得格外安靜，洛海棠只是認真地盯著南暮絕，用一種陌生而且打量的眼神。第一次，她發現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對自己而言，竟然是如此陌生。

“你……別胡思亂想想那麽多，還是好好吃飯吧。”南暮絕巧妙地避開她的目光，叮囑道。

洛海棠冷笑一聲，條件反射地說：“所以你就是這樣騙過我的，讓我什麽都不要想，不要去思考，不要去憂慮，乖乖地當一個認人擺布的木偶？”

她看見南暮絕臉上的表情微微地變化了，可是也僅僅是微微地變化了而已，他的神色又立馬恢覆了正常。

“珍妃和你說了什麽？那個女人動機不純，心思深得可怕，你去找她，無異於是給她利用你的機會。”南暮絕知道這出戲是糊弄不過去了，只好語重心長地對她說。

“所以，這就是你不讓我去見珍妃的原因嗎？”洛海棠立即反問道，她想看看南暮絕究竟蠻她到何種地步。

南暮絕銳利地打量著她，不知為何，南暮絕也隱隱覺得，從剛剛洛海棠進來的那一刻，她就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單純率真的女子了。

她的眸子裏滿是疑慮，開始拿朝臣般打量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似乎想要從他的臉上挖出些花來，最好還能找到結果。

“無論怎樣，我是為了你好。”南暮絕一言以蔽之，他知道此刻的洛海棠情緒並不穩定，就像一只爆竹，一點就會著。

突然，窗外的風又吹了進來，洛海棠習慣性地隴了隴衣衫，南暮絕見狀，脫下自己的敞篷給她披上，又走去窗邊把窗戶關上。

洛海棠看來一眼南暮絕身上的袍子，這可是所謂的龍袍，多少人想要得到它。又有多少人，死在它華麗的針織下，這龍袍一針一線織就的，不但是景秀河山，還有多少梟雄的悲歌人生。

她用手輕輕撫摸著南暮絕身上華麗的袍子，全國最好的錦緞，最好的繡工，都在這件袍子上了，觸感溫潤，光滑地就像被無數次拋光過的玉石。

“這就是你謀朝權位的目的嗎？”洛海棠眼睛直直地盯著他身上的龍袍說道。

站在對面的南暮絕一驚，她沒有想到，洛海棠竟把話說得這樣直接。她的話就像一根針，狠狠地刺入他的心臟，使他全身的血液幾乎停流。

“你覺得，我是為了什麽呢？”南暮絕再一次巧妙地回避她的提問。

洛海棠一笑，她知道自己無論是鬥智還是鬥勇，都別妄想贏過他半分。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根本無需和他鬥，因為至始至終，她都沒有想過要贏他。

“放過南家的人吧。”洛海棠說道。

南暮絕坐下來，喝了一口茶說：“你就只有這個要求嗎？”

他的眼神緊緊地盯著她，像老鷹緊緊盯著自己的獵物般，絲毫不放松。在他這樣的眼神下，洛海棠感覺不用他朝自己俯沖下來，自己也會選擇死在他的眼神裏。

這樣的眼神，讓她無路可逃。“如果我提其他的要求 你會答應嗎？”洛海棠反問道，她強迫自己去看他的眼睛，像一個無謂的戰士，用最鋒利的劍回擊自己面前最強大的敵人。

南暮絕的嘴角微微扯出一個笑容，“你可以說說看。”

這句話聽起來確實很誘惑，讓她說說看，他好似在誘惑著她，讓她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然後一一否定，讓她徹底死心。

“也放過我。”

最終，洛海棠還是說出來了，這句話她曾經以為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沒想到現在卻這麽輕易地說出來了。

南暮絕的眸子又深沈了幾分，洛海棠好似看見那深不見底的地方，隱隱冒出些許火光，讓他的眼神又明亮了幾分，什麽妖魔鬼怪在那明亮的眼睛地下去，都無所遁形。

他捏緊了雙拳，覆而又松開，故作輕松地說：“好啊，那你說說理由吧。”

洛海棠不可置信得看了他一眼，心裏百味雜陳，他真的要選擇放手了嗎？因為自己對他而已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聽到這句話以後心裏更加難受，但是仍然故作堅強地說：“因為我想要自由。”

此話一出，南暮絕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他這樣放肆的笑容回蕩在空蕩蕩的鳳鸞殿裏，好似刺破夜色的長風，席卷過洛海棠單薄的身軀。

“想要自由嗎？好啊，那我就給你自由！”南暮絕目光灼灼地盯著洛海棠說，眸子裏的東西變得覆雜而灰暗不輕。

他打量了一會兒洛海棠又繼續說：“不過我給你自由後，你可別後悔！”

洛海棠的心已經沈入萬丈深淵，她知道南暮絕要放手了，他終於選擇放開自己這個累贅，他要毫無束縛地去做他的皇帝了，以後這後宮絕對不會因為少了一個她而黯然失色，相反，少了一株海棠樹，其他的花兒才會開地更加鮮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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