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敏見王青山的神情不似作偽，想到他畢竟年紀輕，而且心裏也是喜歡自己的，為自己打抱不平應該確實是出於真心，再加上還需要靠他去談聖金鯤的投資，她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柔和起來，語重心長地說：“青山啊，年輕人有沖勁是好事，但不要沖動。你還年輕，說話做事之前都在腦子裏多打幾個轉轉，不是有句話嗎？沖動是魔鬼啊！在我面前你發發牢騷說兩句不當的話，我聽過也就算了。到外面千萬要謹慎，當心禍從口出。”

王青山不知道她是不是話裏有話，在批評自己剛才說話不經大腦的同時，也在暗示自己昨天晚上上她的事情做得不應該。他沒去細想，一臉受教的表情點頭道：“我記住了，謝謝主任。”

何敏點點頭表示讚許，揚了揚下巴說：“好了，走吧。”

“哦，好。”王青山連忙站起來，剛擡了一步腳又停下，試探道：“主任，市裏面，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市裏的事情，你應該問市裏的人，我怎麽知道？”何敏反問了一句，提起包往外走去。

出了素柳園的大門，何敏再次叮囑王青山下午一定要想出個可行的投資計劃出來，晚上好拿去說服龍欣。在王青山的應答聲中，她拉開自己的車門，坐了進去，黑色的天籟快速移動，揚長而去。

王青山等著天籟車匯入車流直到從眼前看不見，這才鉆進了奧迪Q7的駕駛室。

坐在裏面，他沒忙著走，而是在想著剛才出包廂的時候何敏所說的話，她是不方便面告訴自己有什麽情況，卻暗示自己找別人去問嗎？

市裏的事情應該問市裏的人！

自己在市裏也就認識舅舅，可舅舅現在不是市委辦主任，而是一個被邊緣化了的老幹局局長。市裏真要有什麽風吹草動，他應該沒那麽快了解到吧？

不過，也難說。畢竟他在市委辦幹了那麽長時間的主任，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關系的，大事上不一定幫得上忙，打聽點小道消息應該還是比較靠譜的吧？

帶著一肚子問號，王青山驅車奔向市委而去。

老幹局的辦公場所就在市委裏面，跟市檔案局兩個單位共用一幢辦公樓。樓是九十年代初建的，看著比較舊了。離掛著市委和市紀委牌子的辦公大樓不到一百米遠，隔常委樓稍遠一點，在一片綠蔭掩遮中顯得有幾分幽靜，低調得正如這樓裏的兩個單位一般。

除了進常委樓和辦公樓之外，成安市委的院子裏車進車出人來人往是沒人檢查的。當然了，如果是一大群人，那肯定會引起關註的。

王青山一路暢通無阻地將車開到了老幹局的辦公樓前停下，發現這兒居然只有兩臺車，跟市委辦公大樓前白天車位最多不會空出兩個的情景相比，還真是天上地下。

看著這幢樓，王青山心裏也頗為感慨。舅舅現在在這裏面上班，心裏肯定相當難受，從市委辦主任到老幹局局長，這中間的差別實在太大了。

這個事情，對舅舅是一個沈重的打擊，對自己，也是影響很大啊！

這幢樓裏是沒有門衛的，王青山以前來過這兒，一路奔上三樓，來到老幹局局長室外，見門開著，敲了兩下也沒等裏面的人回話，直接就走了進去。在嚴紅軍面前，他一直都很慣的，卻也一直都很尊敬嚴紅軍，這跟嚴紅軍從小就教育他疼愛他有關。

娘親舅大嘛。

“舅，看你這精神是越來越好了。”王青山一見到嚴紅軍，就笑著來了這麽一句。

“不越來越好你還希望我越來越差啊？”嚴紅軍看了他一眼，笑著回了句。

“哪兒能呢，我是看到你精神好，我高興啊。”王青山笑呵呵地說。

“喝水自己倒啊。”嚴紅軍坐在辦公桌後面，沒有站起來的意思，看著他說：“最近工作怎麽樣？”

王青山拿起嚴紅軍面前的茶杯，走到飲水機旁將面裏加滿，然後又放到嚴紅軍面前，他自己不口渴，則沒有倒水喝，一屁股坐下，笑著說：“工作還不就那樣，事情天天在幹，但總也幹不完。”

“到底是當了局長的人，說話都不一樣了。啊。”嚴紅軍笑著道。

“舅，你就別取笑我了。”王青山臉上就有幾分不好意思，心裏卻又有幾分得意：“什麽局長不局長的，也就叫得好聽，實際上只是個副科級。”

“副科級怎麽了？你也不看看你才多大，才參加工作多長時間？”嚴紅軍臉色一正，語重心長道：“你別以為副科級小了，啊，放到鄉鎮裏，起碼也是個副鄉長副鎮長！你知道多少人幹了一輩子工作，不說副科級，臨退休了連個副主任科員都不是。青山吶，好好幹，不要急，一步步走踏實。我這輩子是沒什麽希望了，以後就看你的了。”

聽到這個話，王青山心裏很不好受，安慰道：“你現在也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肯定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嚴紅軍眼神一亮，但隨後又搖搖頭笑了：“你呀，就別寬我的心了。我也看開了，就那麽回事。有機會要好好把握，不用總是掛念我。”

自被從市委辦給踢到老幹局之後，嚴紅軍很是消沈了一段時間，但慢慢地也把心態調整過來了，還自我安慰工作沒那麽忙對身體有好處。上班事情不多，下班後應酬更不多，早起可以打打太極拳，晚上能夠找人下下棋聊聊天，按時睡覺，不必操心這兒擔心那兒，心一放寬，整個人就有那麽幾分不染塵俗的味道了。

在官場上體會過手握大權受人尊敬的感覺之後，再被打入冷宮，是個人都會懷念往日風光的歲月。

嚴紅軍說這話，有幾分真實，更多的卻是無奈。

剛才聽到王青山說東山再起，他還是熱血沸騰了一下，但馬上又看清了現實，在官場上像他這樣被遺棄又沒根沒底的人，有幾個能夠東山再起的？

在這個跟紅頂白墻倒眾人推的社會裏，誰會閑得沒事了去學雷鋒拉別人一把呢？官場上下來了想再上去，難於上青天啊！

這種情況王青山也是了解的，所以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慰話來，只好沈默了。

嚴紅軍見他臉上神色有點不自然，便開玩笑搞活氣氛道：“看你這發展趨勢很不錯，又是搞招商工作的，說不定你什麽時候就認識了個大人物呢？啊？哈哈，要是有省裏或者京城的大領導發句話，我這個小小的處級幹部調整個工作，還不是簡單得很？青山啊，舅舅以後可就看你的了。”

王青山剛想說省裏或者京城的大領導隔得也太遠了，可心裏猛然一顫，一道靈光閃過，奧迪車裏的那三張京城市政府、天南省委、天南省委五號院的通行證就在腦海裏翻騰起來。緊接著，龍老爺子的身影也在腦海裏浮現。

他不禁冒出一個念頭來，或許，我還真跟省裏或者京城的某個領導扯得上點關系呢，不過有點可惜的是，不知道人家是什麽職位。

“青山。”嚴紅軍見王青山突然發起呆來，喊了一聲。

“啊。”王青山回過神來，語帶激動地說：“舅，我要認識了大領導，一定幫你說話！”

嚴紅軍聽到這話心裏還是很受用的，只不過他也僅僅以為這是外甥安慰舅舅的意氣話，沒有當真。他怎麽也不認為自己這個外甥會有機會跟省裏的大領導打交道。

“你有這份心就好。”嚴紅軍欣慰地點點頭道，“剛才你打電話說有事問我，什麽事？”

在來市委的路上，王青山曾經給嚴紅軍打了個電話，得知他在單位上班這才直接過來的。

王青山下意識地往門外看了看，低聲說：“是這樣的，最近市裏有沒有什麽情況？就是跟開發區有關的情況。”

“嗯？怎麽了？”嚴紅軍皺了皺眉頭，喝了口茶，然後兩眼盯著王青山：“你跟我好好說說，開發區是個什麽情況，你又從哪兒聽到了什麽風聲？”

王青山便把龍欣過來成安玩，然後何敏不停地催著要他盡快把龍欣搞定的情況大致上說了一下，再把今天中午在素柳園吃飯時何敏的話學了一遍。當然，他只說龍欣是自己朋友的朋友，搞投資公司的，沒說龍欣跟他師父吳長順之間的關系。

不是他想對嚴紅軍保密什麽，而是別人的私事，他不喜歡隨便對其他人講。

嚴紅軍聽完後沈吟了一下道：“我問一下。”

說完，他當著王青山的面打了兩個電話，電話打完之後，他臉色就有幾分凝重了，看著王青山，卻沒說話。

王青山剛在一直聽著他打電話，知道他已經問到了些情況，心裏就跟貓抓似的，眼見他半天不肯說話，忍不住就開口相問：“舅，到底怎麽回事？”

“情況比較覆雜。”嚴紅軍翻了翻眼皮，眉頭就皺了起來，過了幾秒才繼續說：“你跟何敏也算是打過不少交道了，覺得她這個人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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