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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最後的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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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如春的山谷,並非像它的名字聽起來那樣可怖。

鬼谷。

鬼谷藥師歷代傳人所居住的人間仙境,這裏有著世上最絕妙的地理奇觀,各種奇花異草,以及無數擁有各種藥理的藥泉。

因為鬼谷地處偏僻,只有鬼谷藥師的傳人,才會知曉這個地方,其他人就算找到了入口,也無法在毒瘴遍布的迷石亂陣中安全進入鬼谷。

這裏不可謂是一個絕佳的世外桃源,回到闊別多年的故鄉,白蘇卻不怎麽高興。

因為這裏早就已經沒有他的親人,空空蕩蕩的山谷,每一處都承載著或歡笑或溫馨或悲傷的回憶。

師父……師姐……

夢說過,人這一生,不能只為仇恨而活,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還有太多的快樂要享,但總有一天,他會手刃仇人,替敬愛的師父與師姐報仇。

他相信,這一天一定不會太遠。

遠處的山坡上,繁花爛漫,春景如畫,青衣男子獨自坐於輪椅上,單薄的身影映著朝陽,有淡薄的光暈圍繞在他周身,竟使得這樣一個傲骨如松的男子看上去異常孱弱。

但只要仔細去看,那光暈雖淡薄,卻散發著無比強盛的生命力,猶如無數盞長明燈,雖不比驕陽明烈,卻永世不滅。

他每日都會要求自己將他推出房間,沐浴在這一片綠意盎然的景色下。他知道他的性情,嘴上不說,心裏卻對健康自由的人生向往不已,他們諸人當中,誰變成如此都能一如既往地活下去,卻只有他,是無法忍受這種只能依靠他人過活的日子。

白蘇一向對自己的醫術充滿自信,唯有這一次,他毫無把握。

攥著手裏的一冊破舊醫籍,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與壓力,邵煜霆康覆與否,不僅關系他自己,也關系著那個女子,那個他們所有人深愛的女子,如果自己失敗了……

不,他不能失敗,無論如何都不能失敗!

看了眼靜坐在淺金色日光下,與周遭環境幾乎融為一體的男子,白蘇咬咬牙,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攤開手中的書卷,這是他在師父書架最後一排不起眼的角落找到的,上面依稀記載著當初為人續接經脈的種種過程。

借著透窗而入的日光,他一頁一頁,仔仔細細研讀。師父記載得很詳細,各種方法的運用與每種方法的後續進展,都用非常詳盡的筆述記錄下來。

當看到一種可行方法後,他心中燃起希望,可慢慢看下去,卻隨著記載人心情的低落而漸漸低落下去。

每一種方法,都在最後關頭徹底失敗,記載之人的心情起起落落,白蘇的心情也一同起起落落。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為一個人重塑經脈嗎?

看到最後,白蘇已經不抱半點希望,揉了揉酸疼的眼睛,一擡頭,發現早已日影西斜,他這一研讀,竟整整讀了一天!

哎呀,糟糕,邵煜霆還在外面,他怎麽把這茬給忘了!

自己一天不進食可以,但邵煜霆傷勢還未徹底痊愈,他怎麽能讓他跟著自己一同挨餓?要是被夢知道了,不知該如何數落他了。

來到之前那片山坡上,卻發現周遭空無一人,只有一張輪椅,孤零零地停留在原位。

邵煜霆呢?

白蘇急得滿頭大汗,邵煜霆腿腳不便,離了輪椅能到哪裏去?

山谷雖然不大,卻處處布滿毒瘴,萬一他不小心吸入了瘴氣該如何是好!

白蘇急得四下尋找,就差把整個山谷翻過來,可直到精疲力竭,也沒有找到邵煜霆的人影。

他哭得心情都有了,鬼谷中不但多瘴氣,且在山谷的外圍有不少深潭,邵煜霆該不會掉到哪個深潭中了吧?完了完了,都怪自己,沒有看好邵煜霆,他要是死了,他也沒臉再見夢了!

白蘇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回到停放輪椅的山坡上,盯著空蕩蕩的輪椅看了半晌,他突然往地上一坐,絕望地呻吟道:“邵煜霆,你害死我了!我該怎麽辦,我現在該怎麽辦呢?你要是想死,也別拖累我啊!你這該死的混蛋,你到底在哪裏!”

話音剛落,忽聞不遠處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白蘇,我沒死,我就在這裏。”

這聲音熟悉得幾乎讓他落淚,激動之下,也顧不得起身,連滾帶爬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

一叢茂密的花束中,邵煜霆仰躺在地,俊逸的臉孔似乎被花枝劃出了許多血口,連掌心也是血淋淋的。

白蘇駭了一跳,忙撲向他,握住他的腕脈。

還好,只是受了外傷,心脈平穩,並不大礙。

看著正仰頭呆呆望天的某男,白蘇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抱著他大哭一場。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想到邵煜霆有可能已經歸天的那一刻,他恨不得找堵墻撞死得了。

“邵煜霆,你別再嚇我了行不行?我可經不起這麽折騰!”想到之前的絕望,白蘇忍不住沖他憤怒大吼。

邵煜霆依舊仰頭望天,一動不動:“你以為我要輕生?”

白蘇氣怒未消,口氣依然不善:“難道不是嗎?如果你不是要輕生,為什麽我來來回回找了你這麽多次,你卻一聲不吭?”這是他最氣憤的地方,自己像個傻子一樣急急忙忙到處找他,他可好,躺在這裏看自己耍猴。

邵煜霆淡聲道:“我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白蘇指著他,臉色憋得通紅,“你……你……”你了半天,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邵煜霆忽然轉首,看著他道:“你根本就不需要擔心,以我現在的能力,就算要尋死,只怕也做不到。”他從輪椅上翻滾下來,花費了足足兩個時辰,才挪動了正常人走出的兩小步距離,而這兩小步距離,就耗盡了他的全部體力。

為了她,失去自由與健康,他並不後悔,就算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依然會這麽做,只是……面對如今的自己,他卻無法不心生厭惡。

失去了保護她的能力,同時成為她的負累,這樣的自己,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他想過死,甚至從輪椅上翻滾下來,也是為了尋死。

可當他筋疲力盡的那一刻,他的眼前,卻忽然浮現出她或歡喜或悲戚或隱忍的面龐。

她絕望過,哭泣過,沮喪過,也自暴自棄過,但那張臉,卻總是堅強隱忍,她從來不會輕言放棄,那捧著包子,在夥計的毒打下以及行人的鄙視中,爆發出對生的渴望的眼,似一顆灼亮的啟明星,點亮了他面前的大片黑暗。

不管怎麽樣,都要活下去,即便這個過程十分痛苦,但為了她,再痛苦,他也要活下去。

白蘇將輪椅推過來,聽了他剛才那句話,心裏酸澀,實在不忍再責怪他,“你也不要太過於灰心,我就算不能完全治好你,也必會想辦法讓你站起來。”

他什麽都沒說,只伸出手,用手肘支著輪椅,一點點艱難地往上爬。

白蘇見他行動困難,於是踏前一步,要幫他一把,卻被他喝止:“不要過來,我自己可以!”

白蘇吶吶收回伸出的手,退後一步。

倔,夠倔,都是倔脾氣!

這樣的男人,也就只有夢會喜歡吧?真搞不懂,邵煜霆這家夥有什麽好,性子冷冰冰,脾氣又倔,還不會說甜言蜜語,長得雖然不錯,卻整天繃著臉,從來不會笑,沒有笑容的一張臉,長得再好又如何?如果他是女人,必然選擇像自己這種性子溫順,重情重義,親和善良的好男兒,況且,自己長得也挺不錯。

白蘇一邊旁觀邵煜霆攀爬輪椅,一邊在心裏腹誹。被邵某人氣暈的白大神醫,完全忘記了曾經的自己是多麽剛烈如火,邪惡可怕。

經過反反覆覆的失敗後,邵煜霆終於成功靠自己的力量坐上了輪椅。

白蘇腹誹歸腹誹,對於這個男子,他只有敬佩。

一邊推著輪椅一邊問:“邵煜霆,你真的不會再給我添麻煩了吧?”

他所說的麻煩,兩人心知肚明,“不會。”聲音雖輕,卻斬釘截鐵。

白蘇長舒了口氣,“不會就好,你應當明白,如果你真的死了,夢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你如果真的愛她,就好好活下去,沒有什麽負累不負累的,你心甘情願為她犧牲,她照顧你一輩子,同樣甘之如飴,再說,你們還有小湉兒呢。”

“我明白。”想到擁有甜美笑容的幼童,神色冷峻的男子,不禁露出了一絲清淺的微笑,和小丫頭一樣,腮邊有著淡淡的梨渦。

若白蘇看到他臉上的這絲溫柔淺笑,必然會大驚小怪地指著他說“你竟然也會笑”,但他背對著他,所以沒有看到這曇花一現的俊美微笑,他只學著軒轅夢的語氣,語重心長道,“你明白就好,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砍,我沒有放棄,你也不要放棄,我們大家都不要放棄,只有堅持下去才能看到希望。”

“我明白。”還是簡單的三個字,但白蘇每一句,他都聽進去了。

推他回房時,平地裏忽然刮起一陣大風。

鬼谷雖然四季如春,但時常總是會莫名其妙地刮風下雨,剛把邵煜霆推回房間,一陣漫天紙雪,紛紛揚揚,眼看自己的醫術也夾雜其中,白蘇一聲哀嚎,縱身撲去,將那卷已經看完的醫典撲在了身下。

手臂上傳來一陣刺痛,白蘇顧不得自己被擦破的手臂,急急忙忙將醫術從身下取出,撫平褶皺。

幸好幸好,醫術沒有損壞。

爬起身,撣去袖口的塵土,目光在書卷上隨意一掃,眼神驀地一亮。

捧著書卷,急急忙忙趕回自己的房間,點燃燭燈,將書卷置於燈下。

一排細密的小字,只隱約可以看到續接,經脈,以及成功幾個字。

房間裏四下翻找,取出一塊純透明的水晶石,放在一排小字之上。

終於可以看清那一排肉眼無法識別的小字,白蘇越看越是心驚,越看越是興奮,越看越是詫異。

原來……竟是如此……

當年師父為那名武林泰鬥重塑經脈其實並未失敗,只不過,能令經脈續接的關鍵之人已經不存在於世,所以,最終的結果,唯有失敗。

以人力重塑經脈是不可能的,只有用其他人的經脈,為經脈俱斷之人續接。

雖說是續接,但只有血緣至親者的筋脈血肉,才能使續接成功,否則,即便續接上,過不了多久,重新接駁的經脈也會全部壞死。

這便是師父一次又一次失敗的關鍵之處,因為那名經脈俱碎者的親屬,已無一人在世。

看來,邵煜霆的傷並非無可救藥,只不過……

白蘇捧著手裏的書卷,目光遙遙投向窗外,面色由最初興奮的潮紅,漸漸變得蒼白。

要續接邵煜霆的經脈,只有一個辦法。

這是一個難解的選擇,也是一個極為困難的選擇。

合上手裏的書卷,白蘇決定,把這個困難無比的選擇題,交給當事人自己去選擇。

……

胭脂昏迷了整整三日,白蘇不在,胭脂傷勢一再惡化,多名隨軍軍醫輪番上陣,才勉強保住了胭脂一條性命。

早在五菱郡發生暴亂時,胭脂就已經變賣了明月坊,遣散坊中小倌,獨自南下,企圖前往宛東避難,但半路上發生點變故,滯留在龍華。後來聽說起義軍大敗龍華,奪取五菱,建立新政權,主將宣布,自稱王的那一天起,將收留在戰火中流離失所的難民,於是,胭脂便與其他逃難者一起趕回五菱,打算投奔起義軍,可誰料半路上竟遇見一名可怕的女子,此女見人就殺,口中一直念叨著軒轅夢的名字,胭脂被斬斷一臂,壓在死人堆裏,僥幸逃過一劫,醒來後,拖著傷重的身體,馬不停蹄地直奔五菱,直到趕至五菱城門前,這才終於暈了過去。

聽了胭脂的敘述,軒轅夢可以確定,殷俐珠一直在找自己,只不過她的神智好像時好時壞。

殷俐珠只是個瘋子,但瘋子往往比正常人要可怕百倍,她連邵煜霆都能下得去狠手,可想而知,她已經瘋到了什麽程度。

她遲早會找到自己,以她的瘋狂,還不知會做出何種慘絕人寰之事來,在她繼續傷害自己所愛之人前,必須,要將其消滅。

對胭脂說了句好好休息,她便離開了大帳。

回到自己的營帳,取下隨身攜帶的佩劍。

這把劍陪了自己上千個日夜,取過無數人的首級,劍身上的血色,似乎隨著每一次飲血,而不斷加深,不知這一次,這把劍,是否還能陪伴自己,無往不利。

一點點拔出劍刃,那清脆鏗鏘的嗡鳴在,在狹小的空間內戰栗嘶吼著,似乎在渴望下一刻即將到來的鮮血。

她閉著眼,輕輕撫摸健身。

她知道,不是這把劍在渴望鮮血,而是自己在渴望,瘋狂的渴望,她已經一刻都難以按捺不住,要將鋒利的劍刃刺入殷俐珠的心口,親眼看著她鮮血的噴湧。

依照胭脂所說,殷俐珠應該還停留在五菱附近。

若她猜得不錯,要不了多久,她就會找到這裏來。

帳外不知何時開始風雪大作,厚重的帳簾被吹得呼啦作響,放在桌面上的兩只人偶,其中一只被狂風猛地吹落在地。

“哐啷”一聲,人偶四散碎裂。

軒轅夢眼皮重重一跳,望著被摔得四分五裂的青色人偶,眉宇間一抹深重的仇恨如焰火般噴發而出。

捏緊手中的劍柄,一點點收緊,再收緊,直到手背上青筋暴突,她猛地擡眸——寧靜的風雪中,夾雜著輕不可聞的慘呼聲,狠狠地迎面撲來。

她猛地沖出營帳,似一抹電光,沖著傳出慘呼聲的方向疾奔而去。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也沒有人看到她疾掠而過的身影,一切都很安靜,就像這場純白無聲的降雪。

軍營外的雪地上,從人體腔子中噴出的熱血,染紅了大片大片雪白的地面,似一幅巨大的山河地理圖。

在砍掉又一人的頭顱後,渾身染血的殷俐珠這才緩緩轉過身,在看到軒轅夢時,嘴邊露出一抹愉悅至極的微笑:“你終於來了。”

目光掃過滿地的殘肢斷臂,軒轅夢踏前一步:“殷俐珠,一切到此為止,好好記住我的樣子,待你死後,也好化作厲鬼找我報仇。”

殷俐珠怔了怔,舔去嘴角的一滴鮮血,隨即大笑出聲:“你要殺我?你和那個忘恩負義的男人一樣,都要殺我?可你能殺得了我嗎?真是可憐,只能用說大話來給自己壯膽。軒轅夢,我想是殺你已經很久了,可每一次,都沒有成功,你為什麽還活著,為什麽?沒關系,這一次,我一定會殺了你,將你剝皮抽筋,讓你生不如死!”

望著處於癲狂中的殷俐珠,軒轅夢冷冷一笑,“說大話的人是你才對吧?生不如死的也該是你吧?”

殷俐珠狂笑不止:“笑話,真是笑話!你想殺我,你也不看看,你能不能殺得了我,我這三十多年可不是白活的!”

軒轅夢亦冷笑不停:“那我就讓你的人生,永遠停留在這三十多年裏。”

“呵,讓我來教教你,什麽才叫做自知之明。”殷俐珠一腳踢開擋在自己面前的屍體,那屍體被她一踢,在半空中驟然爆裂成無數血塊,淅淅瀝瀝落在地上。“對於不知好歹的人,我從來都不會手下留情,我對煜霆拋心挖肺,恨不得把一切都給他,他卻背叛了我,為什麽像你們這樣的人可以活得這麽好,我卻要忍受世人詆毀和唾棄?明明該被唾棄的是你們,你們濫殺無辜,你們作惡多端,你們假仁假義,你們……都是你們!”

聽著殷俐珠的顛倒黑白的指控,軒轅夢死死盯著她,眉心狠狠一皺,怒喝一聲:“不許你叫煜霆的名字,你這骯臟的人不配!”

此刻的殷俐珠,看似神志不清,卻並不容易被激怒,她一步步朝軒轅夢走去,腳下踏著無數屍體,踩著無數被碾成碎屑的血肉,走到了她的面前:“我時常在想,我為什麽要在乎他,難道就因為他和我一樣,都是孤獨而寂寞的?錯了,大錯特錯,我根本不需要在乎誰,也不需要誰的在乎,我只要一統武林,看著全天下的人都臣服於我的腳下,我就不會再寂寞了。”

只是和自己靠近這簡單的舉動,就能釋放出一股強大的殺意,手裏的劍在嗡鳴,她已經一刻也忍不住,要將面前之人的心臟剜出。

一道白光與一道藍光同時閃過,兩道光芒碰撞在一起,並沒有發出什麽聲響,看似小兒的過家家,除了周圍雪地上的屍體,被這兩股光芒籠罩,瞬間被可怕的壓迫力碾成碎屑。

外人看來,兩人只各出一招,但只有她們自己明白,在那閃電的剎那,她們已然交手不下數十招。

殷俐珠擡起手,微微震愕地看著自己被震出鮮血的虎口,“你竟然傷了我,你竟然能夠傷得了我?”她臉上的神色越來越震驚,她猛地看向軒轅夢,眼中露出的不知是惶恐還是激動:“你竟然將禁功重新排序,哈哈哈,你竟然修習禁功!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殷俐珠說的沒錯,軒轅夢確實將伏魔功的心法口訣重新排序,取長避短,但饒是如此,禁功對人體的反噬依舊強烈。

重新被排序的禁功,相當於一部使修煉者處於走火入魔邊緣的武功。

水高於零度時呈液體狀,而一旦低於零度就會結冰,她此刻修煉的功決,就是處於零度這樣一個臨界點,既不會走火入魔,又保留了原心法的威力。

但因是逼近臨界點,所以隨時都有走火入魔的危險。

邵煜霆的遭遇,逼得她不得不鋌而走險。

不修習禁功,必是死路一條。

修習禁功,雖有走火入魔的危險,卻尚有一線生機。

二者選一,她自然選擇後者。

這是兩人最後的一場決鬥,今日不是她死就是己亡,軒轅夢不敢怠慢。

雪地中濃郁的血腥氣,似乎連飄落於空中的雪花也染成了血紅的顏色,放眼望去,竟是滿目艷麗。

兩人連續交手過後,似乎都停了下來,但圍繞在兩人周身的強大氣流,卻昭示著兩人之間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晶瑩剔透的雪花,在強大的真氣面前,竟變成了細小而堅硬的殺人利器,雪花四散飛濺,在空中互相碰撞,發出斷金碎玉般的響聲,在場若有武功稍弱者,只怕要被這強悍的雪針射成刺猬了。

不過還好,在場的除了殷俐珠和軒轅夢以外,只有大堆大堆的死屍。

無聲的交手,看似溫和,實則卻殺機遍布,厚厚的積雪,隨著兩人真氣的不斷加強,如龍卷風般,怒嚎著一點點升空,遠遠望去,就像一座憑空多出來的雪山。

積雪被越卷越高,連同屍體一同升上天空,露出地上的裸巖。

針刺般的疼痛感綿密地在周身圍繞,即便修習了禁功,她依然壓制不住殷俐珠。

寒意開始在體內游走,她知道那是自己體內真氣的侵蝕。

幾顆堅硬的雪珠彈入腰腹,她勁氣猛然一松,向後倒去數步。

細小的雪珠打在身上,卻留下難以愈合的傷口,鮮血從肌膚細小的傷口處不斷湧出,軒轅夢強忍疼痛,及時閃避過殷俐珠緊跟而至的橫空一斬。

強大的勁氣,將堅硬的巖石生生劈成兩截,望著斷裂的巖石表面,軒轅夢眼中閃出一抹倔強的無奈。

因為擔心會走火入魔,所以她不敢過多使用真氣,但若是繼續這樣下去,自己遲早得死在殷俐珠手中。

將伏魔功的真力由原先的五成釋放到七成,人體難以承受的極限,幾乎要崩斷她體內縱橫交錯的神經。

這大概,就是經脈俱斷前的感受吧。

想到這種極致的劇痛,邵煜霆比她經歷得還要嚴酷,也就不在乎了。

她必須打敗殷俐珠,這是她唯一的目標,也是她必須實現的目標。

天地似乎都被卷入了一片雪白之中,在強忍自身真力的反噬與應對殷俐珠強大勁氣雙重的壓力下,軒轅夢忽生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被卷入半空的積雪,就像一個巨大的雪球,攜著驚天之力朝軒轅夢撞去,如此龐大的物體,速度卻快的驚人,她全力閃避,竟還是被擊中,整個人狠狠跌了出去。

身體強大的負荷,讓她連爬都爬不起來,更遑論站起來攻擊。

殷俐珠邁著勝利的步伐,一步步朝她而來,眼中閃爍的,是死亡的精光。

緩緩舉起手,指尖是閃著爍爍寒光。

軒轅夢心知,殷俐珠這一掌一旦劈下,自己必死無疑。

站起來,站起來啊!你還有殺母之仇沒報,還有心愛的人要保護,站起來站起來,你不能就這樣死在這裏!

在她與自身極限掙紮拼搏時,對方手中那道寒光毫不客氣的劃下——

兵器被斬斷的清脆響傳入耳中,一道紅影飛快在眼前閃過,在殷俐珠反手攻擊那道紅影時,另一道紫影飛速掠來,她感到腰間一緊,瞬間被帶離數十丈之遠,可淩厲的氣刃緊隨而至,她駭人,連忙抱緊身旁之人的脖子,用力往前撲去。

鋒利的氣刃在頭頂掠過,深深砸入對面的巖壁,大半丈高的小土坡轟然倒下。

“你快走,這裏由我們頂著!”另一雙手伸來,將她從地上扶起。

望著面前一雙暗紅色的眼眸,軒轅夢的眼睛比他還紅:“真是瘋了,誰讓你們來的,想送死嗎?”

一掌將她推出去,贗月緊跟著擋在她面前,接下了殷俐珠接連發出的數道氣刃:“你似乎弄錯了,來送死的人是你才對。”

她渾身一震,隨即苦笑起來。

是啊,自己不是來殺殷俐珠的,而是來給她送項上人頭的。

為什麽?為什麽自己還是殺不了她?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她將自己的平靜的生活盡數毀去?

難道一切就要這樣結束?死在五菱偏遠的郊外,死在與殷俐珠的對決中,死在一個連自己在什麽都不知道的瘋子手中!

風雪迷蒙了眼,她只能看到一片慘烈的血紅,堪比殘日最後的餘暉。

贗月,血瞳以及蕭倚樓三人聯手,依然不是殷俐珠的對手,只短短幾招,三人皆身負重傷,加上一個傷重的她,四人命運,已然註定。

“如此螻蟻,也妄想與我對抗?”殘酷而狂妄的眼神,殷俐珠一腳踏上蕭倚樓的手臂:“螻蟻雖然討厭,但也要有敢於違抗我的螻蟻,那才有趣。”

“喀嚓”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響徹在安靜的天地間。

劇痛讓男子連悶哼都未發出便昏了過去,血瞳咬緊牙關,強撐著從地上爬起,向蕭倚樓這邊沖來,只要殷俐珠對自己的視線相對,他就有辦法控制住她。

“嗯?攝魂術?”望著男子眼中閃爍的紅光,不但不躲避,反而覺得非常有趣:“不知剜出你的眼睛,這雙眼是否還能使用攝魂術。”

一束刺眼的光芒,凝成一線,徑直朝著血瞳的雙眼飛射而去。

以血瞳的輕功,根本無法躲開殷俐珠的攻擊,千鈞一發之際,一直腳斜裏伸出,狠狠踹在他的小腹上,血瞳朝後飛跌的同時,那道光束正好從他肩部穿過,將他狠狠釘在巖石裸露的地面上。

贗月捂著血流不止的左臂,望著又一個痛昏過去的家夥,唇角綻出一抹吊兒郎當的慘笑:“完了完了,這回而我們真的要死而同穴了,只可惜,是四人同穴,少了點浪漫的味道。”

“我可以成全你,第一個先殺你。”殷俐珠指指軒轅夢,“然後殺她。”

贗月咳出兩口血沫,被軒轅夢所擊中的內傷還未痊愈,此刻對付強大的殷俐珠,顯然力不從心:“你可真是個好人,只不過……我還沒打算去死,你最好……唔!”

後面的話,被接二連三射入胸腹的雪珠打斷。

連贗月也被逼得走投無路,死亡的陰影兜頭籠罩下,空氣中充滿了死寂而淒厲的味道。

軒轅夢望著眼前的慘烈景象,在自己面前倒下的,都是她發誓要保護的人。

自己到底是來做什麽的?自己不斷努力前行的意義又是什麽?

慘死的女皇,被逼致死的夜鴉,遭受極刑後枉死的竹染,被生生抽去手腳筋的邵煜霆……

一幕幕慘景在眼前閃過,回憶像一把鋒利的刀刃,零割著她傷痕累累的軀體。

在這何種極致的疼痛中,她卻緩緩伸手,緊緊握住了被丟在腳邊的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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