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39章 斬斷情緣

關燈
五天時間,對白蘇來說綽綽有餘。

他既然答應了她,就不會再故意拖延。望著手裏兩只小小的瓷瓶,軒轅夢心中說不出的覆雜。

就這樣小小的一個東西,就可以令人忘記所有憂愁,不管是傷心的,絕望的,寂寥的,所有的煩惱,通通都可消失不見。

可忘記這些,真的就會快樂嗎?

答案是否定的,但是,就算不快樂,起碼也不會悲痛,就這一點,哪怕忘憂蠱有千千萬的壞處,她也認為是極好的。

雲錦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她每日都要寸步不離地陪著他,稍有不慎,他就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軒轅夢決定再次差人下山打聽情況,還沒等她行動,便有人來報:“姑娘,朝廷派人送信來了。”

朝廷?那就只能是軒轅慈了。

來到議事廳,靜立在廳內的男子轉過身,客氣地微笑道:“九妹,別來無恙。”

軒轅夢驚訝,原以為軒轅慈只會隨便派個人上山,沒想到,前來送信的,竟然是七皇子。

“原來是七殿下。”她亦客套微笑,臉上沒有多餘表情。

七皇子細細打量她,兩年時間,她除了比以前更驕狂傲世外,幾乎沒有什麽變化,反觀軒轅慈,雖然坐上了所有人夢寐以求的高位,但從前身負的那些野心豪氣,皆已被消磨殆盡,身未老,心已倦。

軒轅夢也不動聲色地打量這位已嫁為人夫的七皇子,當初兩人在小年宴上的對話,她還記憶猶新,能說出那番言論之人,必不簡單,就算沒有過人之處,也不會落於俗套。這樣的人,原本該有自己閃光點,可惜,卻投靠了軒轅慈。

“給七殿下上茶。”在椅子上坐下,軒轅夢向左右吩咐道。

“不必了。”七皇子出聲打斷,“我只是來傳話的,話說完就走。”

軒轅夢也不假意挽留,直接道:“那說吧,我聽著呢。”

“明日我們會將祁錦禹送歸,也請你準備好,將鳳後禮還皇上。”

軒轅夢手指點著桌面,漫不經心道:“知道了,你回去告訴你的皇上,別耍花樣,我是無所謂,就怕她玩不起。”

七皇子眸光一跳,斟酌片刻,忽地道:“你真打算將雲錦送回?”

這話不客套了,語氣還有些激進,她擡頭,納悶道:“難道我之前說的話都是放屁?”

七皇子嘴角一抽,兩年不見,這位九妹是越來越不拘小節了:“我以為,你會趁此將雲錦留下。”

軒轅夢忽地笑了,“這是你的想法,還是軒轅慈的想法?”

七皇子看著他,也不避諱:“是我的想法,我認為,雲錦既然已經回到你身邊,你就該好好照顧他。”

軒轅夢嘴角的笑意忍不住拉大,他憑什麽認為自己對雲錦依然舊情未了,“實話告訴你,我根本就不在乎他,將他擄來,也是為了給軒轅慈一個警告。”見七皇子微蹙眉心,眼中有不信的情緒化過,她語調更是平緩淡漠:“鳳後的身子似乎不怎麽康健,這麽一個隨時會歸西的藥罐子,我壓根不稀罕,你的皇上喜歡,我就還給她,也就只有軒轅慈把他當個寶。”

七皇子一臉不可置信:“你……你竟然這麽對他!”

“我這麽對他怎麽了?”軒轅夢臉色驟然沈冷,擡目看向七皇子,肩上的箭傷雖然已經愈合,但疼痛卻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弭:“在我軒轅夢的人生字典裏,只有朋友和敵人兩種概念,你和雲錦都是傷害過我,出賣過我的人,我一個都不會原諒。”

七皇子神色覆雜,眉心蹙得更緊:“你的確應該恨我,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我絕不會辯駁一句,但雲錦……”他深吸口氣,似乎在說與不說中做著掙紮:“這兩年來,我看著他沒日沒夜地懺悔,看著他不停地折磨自己,你以為他做了鳳後,就過得心滿意足嗎?他根本活得不像個人。”

軒轅夢想到雲錦孱弱的身體,想到他長時間服用冰靈芝的事實,心頭如絞,卻還是冷漠道:“這是他的事。”見七皇子還想說什麽,她又笑著補充道:“等送他回去,他就不會再這樣了。”

見她態度如此,七皇子知道,不管說什麽都是多餘,於是不再多言。

“話已帶到,你自己好自為之吧。”他轉過身,大步朝議事廳外走去,走到門前,正欲擡腳跨過門檻,終是忍不住,快速而小聲的說了句:“一切都是軒轅慈的陰謀,與雲錦無關。”

他的聲音雖然小,語速雖然快,但軒轅夢還是聽清楚了。

呆呆坐在椅子上,腦中一片紛繁雜亂。

雲錦,雲錦……這個定格在腦海中,鐫刻在心田上的名字,終於到了要徹底放手的時候了。

她不悔,絕對不悔!

可為什麽,在一遍遍堅定地說著不悔的時候,心卻這麽痛,痛得像是要裂開一樣。

目光不由得落在掌心上,兩只袖珍瓷瓶,代表了徹底的恩斷義絕,當真襯了那句話——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

這是最後一天的相處,軒轅夢心裏清楚,雲錦心裏更清楚。

晚飯過後,軒轅夢陪他回房,大概是覺得,反正今日過後,兩人之間就不再有任何關系,她對他的態度,變得自然親切許多。

第一次,她認真問起他的病情:“在這之前,軒轅慈用什麽方法為你壓制寒氣?”

他靜靜坐在桌前,捧著一杯熱茶:“天山靈芝。”

雖然知道軒轅慈為了雲錦可以不惜一切,但聽到天山靈芝時,還是不免感到震驚。

“傳說中上千年才長成的天山靈芝?”

雲錦抿了口茶,點頭:“是。”

軒轅夢覷著他的神色,清淡如水,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那靈芝有多名貴。果然是當慣了鳳後,不知民間疾苦:“有那靈藥為你續命,你的病,應該還有救。”

依然波瀾不興,雲錦兩手包裹著茶杯,用滾燙的茶水溫暖掌心:“能活一天是一天,我並不覺得遺憾。”

聽他這麽說,軒轅夢心裏頓時又開始難受,走到他面對坐下:“我送你回去,軒轅慈一定會盡全力救治你,她是皇帝,要什麽有什麽,你的絕對病能治好。”

他望著茶杯中自己的倒影,眉宇擰起,又漸漸舒展開:“你不用安慰我。”

她一時語塞,以雲錦的聰慧睿智,她不論說什麽做什麽,在他眼裏,都與跳梁小醜無異。

沈默半晌,決定轉移話題,“想下棋嗎?”

雲錦詫異擡頭:“你跟我?”

她訕訕一笑,自己哪會下棋,那種附庸風雅的東西不適合她:“可惜祁墨懷回昊天了,我們這些人裏,只有他棋藝精湛,我這種半吊子,你也看不上眼。”

“你從來沒有陪我下過棋。”他依然垂目看著手中的茶杯,淡淡道出一句,沒有指責,沒有幽怨,卻聽得人一陣心酸。

擡目,望著對面的人,發現他臉色雖依然蒼白,神色疲倦,卻不似幾天那般形容枯槁,目光也不再空洞無神,眼前的他,突然和記憶中的他重合,想起從前安逸溫馨的日子,心頭重重一嘆。

取過棋盤,剔亮燈芯,這是她唯一一次陪他下棋,也是最後一次。

捏起一枚黑子,率先落下,因為是僅有的一次,所以她很認真。

同樣,雲錦也很認真,一盤棋下來,他將她殺的片甲不留,放眼望去,棋盤上黑子寥寥無幾,只剩大片的白子。

從第一次見面起,她就知道,他並非如表面那般溫和無害,他這樣的人,在朝可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在野可一手遮天,獨步江湖,她束縛了他,同樣,軒轅慈也束縛了他。

祁墨懷尚有一展抱負的機會和空間,他呢?當真甘心一輩子作他人禁臠,一腔才華就此埋沒?

目光緊盯棋盤局勢,他節節逼近,以橫掃之勢掌控全局,這是他一貫的作風,喜好掌握主動,當初兩人對決,通常以她的敗績來作為結束。

他的心很寬廣,無奈卻施展不開,唯有黯然神傷。

面對這樣的他,她突然不想再用憐憫之心對待,同情是給予弱者的施舍,雲錦,並非弱者。

既然要斬斷情緣,又何須再手下留情?她將一枚捏得發燙的棋子,落於一片白子中央,黑色的棋子,在一片白子中顯得極為紮眼,雲錦正欲落子,神色卻驀地一變,定定看著棋盤,眼中寫滿驚詫和難以置信。

一子定乾坤。

軒轅夢已呈敗象,看似回天乏力,卻僅用一顆棋子,就挽回敗局。

瞬間,棋盤上的局勢,天翻地覆。

指尖夾著白子,雲錦望著棋局,眼神有些飄忽,良久後,澹然一笑,將手裏的黑白子丟回棋盒:“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軒轅夢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她竟然……就這樣贏了雲錦?註目於棋盤上的棋局,忽然發現,正是因為自己心無旁騖,不怕落敗,一心一意只專註於棋局變化,所以才會反敗為勝。

聽到雲錦的讚嘆,她展顏一笑,輕快道:“或許這就是人生,當你以為走投無路的時候,只要堅持,就會看到一條明亮的康莊大道。”

雲錦將棋盤上的棋子一顆顆撿起,放回棋盒:“你說得對,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堅持到柳暗花明那一日的。”

他語氣平平,神色淡淡,聲音亦溫和無波,明知他是無心之說,可軒轅夢偏偏要往某些事上想:“只要堅持,就有希望。”

“如果我堅持,會有希望嗎?”他無意識撥拉著盒中棋子,聽著玉石棋子觸碰時發出的清脆“劈啪”聲。

軒轅夢想也不想,脫口道:“會。”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嗎?”停下手裏的動作,他擡眸望向她。

他眼神沈幽,映著燭光,似包含了千言萬語,卻又無可訴說,她心弦一顫,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忘了我曾說過的話嗎?”

他眼神驟然一黯,連明亮的燭火都照不亮:“記得。”

“既然記得,又何須再問?”

“我知道……”他閉了閉眼:“覆水難收。”

氣氛再次變得凝重,軒轅夢起身,將棋盤和棋盒收起,一局棋,便以耗盡了她所有心力。

這個男人,總有辦法攪亂她的心神。

“雲錦,我說過,我不會恨你,但也不會再愛你,我們之間,從我被廢黜,冠上弒君謀逆之罪起,就已經結束了,這一點,你應該明白。”

他不睜眼,只有蝶翼般的長睫在不住輕顫:“真想忘了這一切。”

她探手,握住他微涼的腕脈:“你真這麽想?”

“忘了這一切,我就不會再痛苦,不是嗎?”

握住他腕脈的手無端一緊:“明日我就會送你回行宮,至於我們之間……”她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苦笑聲:“就此再無瓜葛。”

他終於睜眼,眼神已恢覆平靜:“你要徹底斬斷我們之間的羈絆嗎?”

“是的。”

“如何斬法?”

“你應該聽說過忘憂蠱吧?”

話落,雲錦好不容易維持的淡然自若,仿佛突然龜裂的琉璃,他猛地起身,卻因身體虛弱的原因跌回椅子:“你……你要用忘憂蠱?”

不就是一個忘憂蠱嗎?白蘇驚訝,他也驚訝,只有她最沈著淡定:“這是最好的辦法,我雖不恨你,卻也不想再記得你。”

瞬間,僅有的血色從他臉上褪去,臉色白得像鬼,軒轅夢神經立馬緊繃,生怕他再次毫無預兆地昏過去。

可片刻後,他便恢覆如常:“好,如此……甚好。”

他說好未必真覺得好,除了血瞳說話比較直白外,其他人包括她自己,都不怎麽坦蕩真誠。“早點休息吧,明天軒轅慈會派人來接你。”說完,轉身朝屏風後的美人榻走去。

一夜無眠,聽著屏風後的動靜,雲錦似乎也在輾轉反側。

她與他走到今天這步,已是必然,不管誰對誰錯,這場孽緣,馬上便會結束。

清晨天色灰蒙,烏雲壓頂,無形中,給人一種沈重之感。

軒轅夢早早來到議事廳,桌面上,放著兩只茶盞。

軒轅慈的人已經在山腳下等待,她按照雲錦所說,命人先將祁錦禹接回山上,軒轅慈雖百般推拒,但聽了傳話之人帶去的威脅,只好做出讓步。

不可否認,無論何時,雲錦的心機,永遠無人可及。

“挑一杯吧。”她看著桌上的兩只茶盞,向對面一身霜白的男子道。

其實,挑與不挑根本沒有區別,兩杯茶中,都被她放入了忘憂蠱,讓他先挑,只是為了親眼看他喝下,毫無理由的固執,自己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他走上前,隨手拿起一杯,“不如一起?”

一起?她挑挑眉,也伸手端起剩下的那杯:“既是離別,應以酒相送,但礙於你身體虛弱,就以茶代酒吧。”

他笑笑,臉上看不出難過的表情,擡手舉起茶杯,“我有一個請求。”

“什麽?”

“你說以茶代酒,那麽,不妨將這作為一次鴛鴦合巹酒,你意下如何?”

鴛鴦合巹酒?他在說什麽?“你是鳳後。”

“我不承認。”

“你是軒轅慈的夫。”

“我沒與她拜過天地。”

“你……”

“不可以嗎?”他緩緩放下手,目中一片堅決:“若你不願,這杯茶,我不會喝的。”

頭疼,他向來拿捏得準自己的軟肋,這一次,依然不例外。

外面已經開始有人催促,軒轅夢心一橫,點頭:“好。”

朝前走了兩步,雲錦擡起手,動作優雅高華,一舉一動,皆給人榮寵不驚的驚艷。

望著他,胸口驟然悶痛,卻還是揚起淡淡的微笑:“你會忘了我吧?”

他繞過她的臂彎,霜色的白和艷麗的紅交纏在一起,暧昧中,帶著隱隱的慘烈味道:“是的。”

心裏雖然很痛,她卻還是綻開了舒心的笑,忘了就好,她也會忘了他,從前的一切,將徹底抹去。

“為什麽不喝?”

他道:“鴛鴦合巹酒是要一起喝的。”

她無奈失笑,點點頭,舉杯就飲,餘光中,看到對面的男子,也擡起手,將茶盞送到唇邊。

苦,從來沒有喝過這麽苦的茶,苦澀的味道,從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狠狠地融入呼吸。

放下茶盞,一瞬間有種脫力的感覺。

這一次,是真的徹底不再有任何牽絆了。

曾說過,此生此世,她的生命力,永遠不會有雲錦這個人。努力地忘記,拼命地忘記,直到後來,以為自己真的忘記了,可事實上,卻只是自欺欺人而已,現在,她才算是真正做到。

霜白的袖口話落,他臉上是死寂的平靜,外面的催促聲越來越急,大概是軒轅慈以為她出爾反爾,所以耐不住性子了吧。

轉頭,不再多看雲錦一眼,對左右吩咐:“送他下山。”

雲錦微微一笑,只深深看了眼她的背影,轉身,跟隨在兩名衛兵身後,緩步朝屋外走去。

從今以後,他就真的只剩思念的權利了。

雖然她給了他脫離痛苦的機會,但他寧願保留著這份痛,即便生命在不停雕謝,絕望似撲火的飛蛾,但這份慘烈,也依然能夠化做破繭成蝶的喜悅。

對不起,我答應過會忘了你,但我卻沒答應我自己。

一陣粘稠悶熱的風吹過,揚起半濕的衣袖,茶漬將霜白染出一片半舊的暗黃。他捏了捏掌心,擡起頭,雲淡風輕地朝前走去,身後雨落成霜,將那不明顯的暗黃,氤氳在了一片潮濕的涼意中,再也無跡可尋……

幾日不見,祁錦禹瘦了整整一圈,精神也不怎麽好,但當看到她的那一瞬,黯然無光的眸像是被焰火點亮的夜空,帶著令人心悸的色彩。

她靠在白蘇肩頭,別過臉去,這個時候,她並不想見他。

“覺得怎麽樣?”白蘇垂首,柔聲問道。

她點點頭,捂住心口:“還好。”

“你……”白蘇攬住她的肩,目光在被人攙扶遠去的祁錦禹面上一掃,沈沈一嘆:“既然痛苦,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她將臉頰靠在他的胸膛上,第一次,她需要他的安慰,“正因為痛苦,所以才要忘記……”不知不覺,一滴淚,自眼角滑落,她微一側首,淚水立刻氤氳了白蘇胸前的衣衫:“忘憂蠱是不是馬上就要發作了?”

突然說不出話來,他只靜靜攬著她,輕輕頷首。

“蘇蘇,我就要忘了他,徹徹底底地忘記,從今以後,我的生命力,再也沒有雲錦這個人。”明明不想落淚的,卻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你說,我是不是太殘忍了?”

白蘇神色哀戚,卻還是強迫自己擠出完美溫柔的微笑:“這不是你的錯。”

“不。”她搖頭,手指緊緊拽著他胸前的衣襟,指節泛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可我不得不這樣做,蘇蘇,你不曉得,我在飲下忘憂蠱的時候有多絕望,你也不知道,我在將匕首刺進祁墨懷心口的時候有多心痛,雖然這一切都並非我所願,但如果我不這麽做,雲錦會死,祁墨懷也會死,有時候我真的寧願自己是個負心涼薄之人,這樣就不會為難,不會心疼,更不會肝腸寸斷。蘇蘇……”她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哽咽道:“我這裏好痛,痛得想要裂開一樣,為什麽要有這麽多不圓滿,為什麽呢……”

白蘇什麽都做不了,也不知該用什麽話來安慰她,只能更加用力的攬緊她,“別想了,什麽都別想了。”

她顫抖著雙肩,竭力想將自己藏匿於他的懷抱中:“蘇蘇,其實我根本不想忘,可我不想忘,卻還是選擇忘了。”

“既然已經選擇忘記,那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

她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似乎是忘憂蠱開始發作:“你說得對,既然已經選擇忘記,那就接受現實,只是我……呵,這不完美的人生啊。”

輕聲的呢喃,最終徹底消失,她靜靜靠在他的懷裏,雙目緊閉,臉上掛著殘淚。

在他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無所不能的,仿佛天大的事也難不倒她,只要有她在,一切便可高枕無憂。

習慣了她的呵護,習慣了她的堅強,習慣了她的樂觀,卻忘記了,她也是一個人,一個普通的女人。再強大的心,也會有脆弱的時候,更何況,她背負了那麽多的責任,如果他是她,怕是早就崩潰了吧。

“夢。”他輕輕撫著她的臉頰,為她拭去頰邊的殘淚:“既然累了,那就睡吧,醒來後,一切都會好起來。”

……

軒轅夢睡了一天一夜,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饑餓無比。

晃晃腦袋,望著黑漆漆的房間,一股莫名的空落感襲上心頭,冥思片刻,卻不明白這種奇怪的感覺從何而來。

下了地,點燃了火燭,正想出聲喚人,房門忽然被人推開,食物的香氣立刻引得她饞蟲大動:“真是想什麽來什麽。”她嘻嘻一笑,搓著手,自覺地坐在桌邊,看著白蘇將豐盛的食物一一端到桌上。

從進門起,白蘇就在仔細觀察她的神情,待將所有菜肴端至桌面,看到她滿眼的蠢蠢欲動,這才松了口氣。

昨天的事,她應該已經忘了。

這對她來說,究竟是好,還是壞呢?

“蘇蘇。”她也不客氣,直接拿起筷子狼吞虎咽:“有些事我怎麽記不起來了?”

白蘇不動聲色,“怎麽可能。”

軒轅夢一邊咬著雞腿,一邊努力回憶:“嗯,就是……我睡下之前的事……也不對,我隱隱約約記得,昨天好像把祁錦禹接到山上來了。”她啃著手裏的雞腿,越想越奇怪:“我怎麽會把他接到山上來?哦,對了對了,他被軒轅慈一刀刺傷,差點沒命,可問題是……軒轅慈恨我恨得要命,怎麽會無緣無故把她的貴君給我送來呢?”越想越亂,有些事明明就在腦子裏晃啊晃的,可她就是想不起來。

見她一臉糾結,白蘇連忙安撫道:“想不起來就別想了,反正也不是要緊的事。”

她一向很看得開,聽白蘇這麽說,於是點點頭:“行,不想了。”就像白蘇說的,反正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啃了兩口雞腿,她忽然想到什麽:“祁錦禹呢?”

“我將他安排在客房了。”

點點頭,軒轅夢從身後的矮櫃上拽過一張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手:“等會兒你讓他來見我。”

白蘇看著她啃了一半的雞腿:“不吃了?”

“嗯。”雖然很餓,卻不是很有胃口。

收拾了杯盤碗筷,白蘇臨出門前,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她一眼,結果看到她正站在榻前,望著矮櫃上的某物發呆。

心頭一跳,幾步走回去,探頭朝矮櫃上一看,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軒轅夢正在看的,竟是一枚瑩潤雪白,中央殷紅一點的玉佩!

這玉佩……

來不及多想,上前一步,伸手欲奪,軒轅夢卻按住他的手:“這玉佩挺好看的,你喜歡?”

白蘇吶吶:“我……我不是很喜歡,但……”

她突然笑了,拿起玉佩,掛在自己的脖子上:“我很喜歡。”

白蘇一抖,碗筷差點脫手:“夢,這玉佩很一般,你要是喜歡,我改明兒給你買個更好的。”

“不,我就喜歡這枚。”無來由的感覺,仿佛與生俱來,有點像是一見鐘情。

白蘇生怕說得多,會勾起她不好的回憶,只能先不去管那玉佩,“不是要見祁錦禹嗎?我這就幫你去找他。”

註意力被成功引開,軒轅夢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凝重:“去吧,我……在外面等他。”

唉,祁錦禹,這也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事……

目送白蘇離去,她緩緩撫上頸項的玉佩。

總覺得忘了些什麽,到底忘了什麽呢?

算了,不想了,反正想了也是白想。

推門而出,昨日好像下過一場雨,夜晚的空氣清新而涼爽。緩步踱到山道邊,隔著木制圍欄,瞇起眼朝山下望去,從這裏看去,可以將鎮子上的萬家燈火盡收眼底,不錯的感覺。

站了一陣,身後忽地傳來輕微而遲緩的腳步聲,她知道是祁錦禹。

順手摘了一把月季,一邊除刺,一邊轉身:“感覺怎麽樣?”

祁錦禹遠遠地就看見了她,那背影清雅孤傲,卻又說不出的英姿颯然,生怕面對的,是她一貫的尖銳冷漠,卻沒想到,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竟是帶著柔和微笑道出的。

他有些怔楞,夜晚的山風,吹得寬大的袍子嘩啦啦作響,胸口細密地泛著疼,他卻兀自忍著。

軒轅夢走到他身旁,將剔除利刺的花束遞給他:“送你的。”

他像是不會說話了一般,木然接過花束,眼中迅速彌漫一層霧氣。

軒轅夢笑意不變,輕拍了拍他的肩,轉過身,再次面對山下的點點燈火,“道歉的話,我也不想再說了,事已至此,我說再多的對不起,也無法彌補對你的傷害。”

他望著手裏的花束,也往前走了兩步,與她並排而立。

或許是她溫柔的語氣,和婉的眼神,讓他有了敢於與她比肩的勇氣。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手指摩挲過花束的莖葉,驚訝於她竟將利刺挑的幹幹凈凈:“你救了我一命,不是嗎?”

那樣也算救了他一命?忽然發現,這世上容易滿足的人太多了,只有她最貪心。

她轉頭看著他:“我給你兩種選擇。”

他不語,只看著山下,默默聆聽。

“一是留在我身邊,為我做事。當然,你跟著我,不見得會比跟著軒轅慈強多少,一切都由你自己做決定,我不會加以幹涉。”說完後,她停了停,繼續道:“第二種選擇……”

“我選第一種。”沒有聽完她後面的話,他幹脆利落的做了決定。

軒轅夢有些詫異:“第二種選擇你還沒有聽。”

他搖頭:“不用了,我最大的心願就是留在你身邊,至於你要我做什麽,又把我當做什麽,這些我都不在乎。”

她更是詫異,不過看到他眼裏的堅決後,徐徐展開輕笑,第二中選擇,自是沒必要再說了。

“好,既然是你的心願,那我成全你。”

“多謝。”俯首輕嗅懷中花朵,祁錦禹微微一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