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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請你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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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叔叔!”小丫頭首先出聲,打破了這寧逸而不真實的畫面。

男子握刀的手一頓,側首朝這邊看來,當與他視線相觸的剎那,軒轅夢有種過電如雷擊的感覺,那雙眼幽深四海,仿佛包納了太多的東西在其中,天地萬物的神秘與清遠,全都沈澱在了這樣一雙冷幽的眼中。

她幾乎想要別開眼,逃避他的視線。

幸好,小丫頭替她解了圍。

“漂亮叔叔,你在做什麽?”小丫頭好奇地指著他手裏的木料。

他似乎在雕刻什麽東西,粗糲的輪廓,還看不出形狀來:“小湉兒的手還疼不疼?”他丟下手裏的木料和竹刀,將小丫頭抱在膝上,輕柔的問話,唇角綻出淡淡的笑意。

笑?他竟然在笑!

這或許是軒轅夢這幾年來,遇到的最奇怪的事情了。

小丫頭搖著頭,臉上也綻出甜甜的笑容來:“叔叔給我擦了藥,已經不疼了。”她膩在邵煜霆懷裏,伸出胖胖的小手,指著對面的軒轅夢:“漂亮叔叔,那是我的媽咪。”

順著小丫頭所指,邵煜霆再次將目光定格在軒轅夢的臉上,這一次,她沒種地躲開了。

“她是你的孩子?”清淡的聲音響起,沒有感情波動。

她點點頭,始終不看他。

“漂亮叔叔,你做小湉兒的爹爹好不好?”小丫頭一點也不老實,拽著邵煜霆的袖口,睜著水汪汪的大眼,道出了一句差點讓軒轅夢噴血的話。

搶上前一步,正要把小丫頭從邵煜霆懷裏抱出,卻聽他道:“好,我做你的爹爹。”

伸出去的手就這麽僵在半空,望著眼前父慈女孝的一幕,軒轅夢心中滾過萬千覆雜的情緒。

小丫頭見邵煜霆答應自己,開心得都合不攏嘴,摟緊他的脖子,奶聲奶氣喚了一聲:“爹爹。”

再不阻止就要假戲成真了!軒轅夢連忙上前一步,不由分說,將小丫頭搶了回來,“小湉兒,爹爹可不以亂認,他不是你的爹爹,你不能這麽叫他。”

小丫頭立馬露出委屈地癟嘴:“不要,漂亮叔叔就是我的爹爹,我只想讓他做我的爹爹!”小丫頭在她懷裏扭來扭曲,眼裏泛起淚花,朝邵煜霆伸出手:“爹爹,爹爹!”

“小湉兒!”聲音不由得嚴厲起來,軒轅夢死死抱住懷裏的小身子,往後退了幾步:“聽媽咪的,他不是你爹爹,你怎麽會有這樣的爹爹?你和他只見過一面,哪裏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你讓他走!”

這句話與其說給小丫頭聽,不如是說給邵煜霆聽。

小丫頭越哭越兇,眼看要與自己心目中的爹爹分離,忍不住哇哇大喊起來:“媽咪媽咪,我要爹爹,我要爹爹!媽咪不要讓爹爹走,我想要爹爹嘛!”

聽著這樣撕心裂肺的哭喊,往前的腳步再也邁不出去。

稚嫩而又略帶尖銳的哭聲,讓她想起了女兒昨日命懸一線時的悲慟,心再次擰成一團。

一雙大手伸來,從她懷裏將小丫頭接了過去,“你可曾後悔過?”

她楞了半晌,才明白過來,這句話是在問自己。

“後悔什麽?”

他一邊為小丫頭擦拭臉上的淚,一邊靜聲道:“當你眼睜睜看著女兒命在旦夕,卻無力挽救的時候,你可曾後悔?”

這無疑是一把利劍,狠狠紮進她的心口,她忿然轉身:“你什麽意思?”

他眸色淡淡:“我只想知道,你有沒有後悔過,或者有沒有害怕過?”

“邵煜霆,別以為你幫了我一次,我就會對你感恩戴德!”她實在憎恨他的語氣,憎恨他這種自以為淩駕於她之上的態度。

他只抱著小丫頭,柔聲安撫,對她的怒火視而不見:“我跟這孩子有緣,所以想為她做點什麽,你無需多想。”

“我多想什麽了?”這口吻聽著更讓她不爽。

“孩子的父親是誰?”他突然轉換了話題。

心頭一顫,軒轅夢下意識道:“反正不是你。”

“我只問你,孩子的父親是誰?”他口吻淡漠,語氣卻執拗堅決。

她轉首,看著已經止了哭,安靜趴在邵煜霆肩上的小丫頭,眼底掠過一絲蕭索:“孩子的父親是誰,似乎與你無關吧?”

這時,他懷裏的小丫頭砸吧了一下小嘴,像是怕邵煜霆會不要她似的,胖胖的小手,更加用力地摟緊了他的脖子:“爹爹不要走,小湉兒最喜歡你了。”

他一邊輕拍小丫頭的後背,一邊用灼然的目光緊盯她,“你消失了兩年,我一直在找你。”

不知為何,聽他說一直在找她時,她的心跳無端加快,似是被擰緊了的發條,停都停不下來:“你找我做什麽?”說完這句後,又覺得對他太客氣了,冷下臉來,寒聲道:“上次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與你之間,早已再無瓜葛,你……不要再來煩我。”

他不語,只抱著小丫頭轉身,回到他剛才雕琢木料的地方。

每次和他說話都這麽累,她望著他,突然感到迷茫,這個男人,他到底想要什麽?如果只是自己的臣服,那麽他已經贏了,又何必再糾纏不休?“你……到底想要什麽?”心中想著,不由自主竟問了出來。

他聚精會神於手中的活計,眼皮也不擡:“我只想告訴你,這樣的生活,並不是你自己想要的。”

“你這次來找我,為的就是這個?”她越來越看不懂他了。

“我從殷俐珠口中得知此次進攻軍寨的計劃,想來通知你,不過還是晚了一步。”

“你不是月影山莊的人嗎?”這不是等於自己人打自己。

他依舊專心致志地垂目雕刻:“從三年前開始,就不是了。”

三年前,正是她將他困在太女府,挑斷手腳筋的時候。

“你……”想問他為什麽要幫自己,卻被他出聲打斷:“這兩年中,你到底去了哪?”

他就這麽關心自己的行蹤?目光落向安靜窩在他懷中的小丫頭,語氣略有些飄忽:“我……去了一個你們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還沒來得及恭喜你。”

“恭喜我什麽?”

他放下竹刀,反覆看了看手裏已初見雛形的雕刻物:“恭喜你得償所願。”

她先是一怔,隨後便明白過來,他所說的得償所願是何意思。

“原以為我這輩子再也拿不了劍,不過老天還是很厚待我的,重新給了我絕世的容貌,強大的武功,還有……”一個乖巧聽話的孩子。

他握著竹刀,眸光變幻不定,那張總是沒有表情的臉,也在垂目望向懷中那張小小的稚嫩臉龐時,露出一抹溫和而暖融的淡笑,“如果當時你……小湉兒她……”此時,他竟也感到詞窮,不知該說什麽。

不需要他說明白,軒轅夢已經明白他的意思,無端覺得緊張,脫口便道:“你不要多想,孩子不是你的。”

“是嗎?”他的手指,撫過幼童柔嫩的臉頰,落在那雙漆黑靈動的眼睛上。

他的語氣帶著質問的猶疑,軒轅夢深吸口氣,強作無謂,“你認為,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我會留下你的孩子嗎?”

手指微微一顫,因為握劍而留下的薄繭擦過小丫頭的脖子,麻麻的、癢癢的,小丫頭立刻“咯咯”笑了起來。

她對他,從來都是口是心非,但這一回,他信了,沒有理由不信。

是啊,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她怎麽會留下他的孩子?原來,他邵煜霆也有天真的時候。

她走上前,彎下身,小心翼翼將小丫頭從他懷中抱出,“邵煜霆,謝謝你。”

他眸底閃過一星亮光,卻很快湮沒於晦暗的深沈中:“既然牽強,就什麽都不要說了。”

她張了張口,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沒錯,謝謝那兩個字,她說的確實牽強,不過卻是發自肺腑的。

男子握著竹刀的手指關節泛起青白,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而沈悶,兩人相對無言。

遠遠的一聲狗吠,驚醒了沈浸在自己心事中的二人,邵煜霆丟下手裏的竹刀,站起身:“我走了。”

沒有感情起伏的三個字,硬邦邦的,不了解他的人,還以為他在跟誰賭氣。

軒轅夢也跟著站起身,同樣沒有感情起伏地回應:“慢走,不送。”

原本昏昏欲睡的小丫頭突然驚醒,看著背對自己而去的邵煜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爹爹別走,爹爹你別走!媽咪,我要爹爹!嗚嗚……”

軒轅夢見狀,心裏挺不是滋味的,這丫頭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打自娘胎裏落地,就與她朝夕相處,情分豈非一般人可比?邵煜霆可好,見了兩回面,這丫頭就對他死心塌地了,她真懷疑這孩子是自己生的,還是邵煜霆生的了。

小丫頭哭得撕心裂肺,軒轅夢從沒見她這麽傷心過,眼看邵煜霆淡青色的身影逐漸在視野裏變小變淡,思緒再次被拉回到昨天悲絕慘烈的一幕。

猙獰的面孔,帶血的長劍,絕望的嘶喊……

她欠女兒的太多了,不敢想象如果昨天沒有邵煜霆,那麽一切將會發展到何種境地。

抱緊懷裏軟軟的小身子,咬咬牙,朝那抹淡青色疾步追去。

“等……等一等!”

男子腳步微頓:“何事?”

“你……不能走!”挽留的話,也說的如此生硬,她幾乎以為邵煜霆會憤然離去。

可他卻側眸問道:“給個理由。”

理由?理由就是小丫頭不想讓他走,想要他這個爹爹!她作為母親,不忍讓孩子一輩子都得不到父愛。可這個理由,她是萬萬說不出口的,冥思苦想半天,才開口道,“但凡上山的人,都要經過嚴密的審查和盤問,雖然……你幫了我一回,但也不能證明你跟月影山莊沒關系,所以,你必須留下來,等我查清楚了,你再走。”

他冷笑一聲,似乎不滿意於她的回答,“有本事你就攔住我。”說罷,繼續毫不猶豫地朝前走。

小丫頭急,她更急,亦步亦趨地跟在邵煜霆身後,絞盡腦汁地想著可以讓他留下的辦法。

直至走到山腳,還是沒有想到合適的理由,反而走在前面的邵煜霆停下了腳步,睨向身後的她:“你一直跟著我做什麽?”

咦?她跟著他?本想出言反駁,卻發現此刻的情況的確是自己在跟著他,“我剛才說的話,你應該聽到了?”

“聽到了。”

“那為什麽還要下山?”

他輕嗤:“腿長在我自己身上,我想下山就下山,為何要聽你命令?”

“我……”她洩氣一嘆:“我不是在命令你。”

“不是命令?”他言語中的諷意更重:“不是命令,那是什麽?”

“是……”該死的,她怎麽突然就變成了理虧的那一方了呢?就算不是巧舌如簧,也是能言善辯吧,只是為了讓他留下來而已,卻語無倫次,連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算我……算我請求你。”

“有你這麽請求人的嗎?”這家夥,居然得了便宜還賣乖。

軒轅夢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暗暗丟他一個衛生眼:“你想我怎麽求你?”

他轉過身,青色的袍袖與她月白的裙擺一起飛揚在清晨舒爽的微風中,褪去了驕狂冷傲的她,也如一般女子那樣婉約,透著脆弱的憐傷。

“我有什麽理由要留下?”

突兀的一句,讓她不由得怔住。

他有什麽理由留下?就因為需要他來幫自己看孩子?

她說不通自己,更別提說通他了。

“沒有理由嗎?”他冷睨她,像是隨時準備轉身離去。

小丫頭在她懷裏,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大眼忽閃忽閃,充滿了好奇和期待。

“哎——”見他真的轉身,她才懊惱上前,如一匹黑綢般的發,在他拉住他手臂的剎那,飛揚過他的臉頰,淡淡的清香,以及幾不可聞的血氣,在他鼻端飄過:“算我求你,留下來,幾天就好!”

他深深看她,眸中光彩變幻,當小丫頭輕輕喚出一聲“爹爹”時,他才終於點了點頭:“好,我接受你的請求。”

自始至終,他臉上的表情都是清淡的,仿佛沒有什麽可以激起他的興趣,連最後一句的應允,說的也是那麽刻板生硬。

在他回身朝山上走去時,軒轅夢才忍不住低喃了一句:“可惡的混蛋!”

剛走了兩步的人影腳下突地停滯,微微側過頭,“記住,你欠我一個人情。”

蝦米?她……她欠他人情?他是欠揍吧!

握了握拳,恨不得將他那張俊逸無匹卻冷如冰雪的臉一拳砸扁!“好,算我欠你的,你想我怎麽償還?”

他若無其事地朝山上攀登,寧靜輕然的聲音隨風落入她的耳中:“我還沒想好,等我需要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靠,你丫的還學趙敏?可惜我不是張無忌。

郁悶地跟在他身後緩步而行,走著走著,他突然停下腳步,對她伸出雙臂。

她嚇了一跳,他和她雖然已經做過那檔子事,但還不至於發展到摟摟抱抱的地步。

“給我。”見她瞪著眼睛傻站在原地,他眉心一蹙,不耐地低喝道。

她眨眨眼:“什麽?”

“把小湉兒給我。”

啊?原來他要的是小丫頭啊。舒了口氣,又莫名覺得沮喪。

小丫頭倒是精明得很,見他伸展雙臂,立馬倒戈相向,投奔到了邵煜霆的懷中:“爹爹,抱。”

雖然是自己請求讓他留下來的,但小丫頭的稱呼,還是有必要糾正一下:“小湉兒,你不能叫他爹爹,要叫叔叔知道嗎?”

小丫頭眨巴著水汪汪的眼,對於軒轅夢糾正稱呼一事做出抗議:“不嘛,我就要叫爹爹,我喜歡爹爹!”

“小湉兒!”這丫頭真是被自己慣壞了,心中有氣,但一想到昨天的事,就不忍心再下重手:“你這麽任性,讓媽咪很生氣,也很難過。”

小丫頭頓時急了,見軒轅夢轉過身不再理她,知道自己惹她生氣了:“媽咪別走,媽咪你快回來!”

軒轅夢不理她,臭丫頭,有了爹就忘了娘!她心裏那個酸吶。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一片青色衣角在眼前閃過,她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掩在寬大袖袍下的手就被牢牢握住。

“餵……”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她滿目驚愕。

“別吵!”他略顯嚴厲地打斷她的話,目光平視前方,腳下生風般,走得又快又急。

軒轅夢被迫由他牽著往前走,腦子瞬間打結,一團淩亂。

回到軍寨,兩人手牽手的樣子,立刻吸引了無數的看客,軒轅夢臉如火燒,尷尬不已。

當前方一抹紫影閃過時,她才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男女授受不親。”

這話說的真是太沒準了,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她也懶得再做其他解釋,免得越描越黑。

邵煜霆倒是不甚在意,只丟下一句話,就抱著小丫頭走開了:“小心點,月影山莊的人在附近。”

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再糾結牽手的事,她目光一凝,立時心生戒備。

月影山莊。

殷俐珠。

原打算放她一馬,是她逼自己不得不下殺心,兩年前斬斷手腳筋的痛她還沒忘記呢。

既然如此,新仇舊恨,我們就一起算!

“你去哪了?”剛轉身,戚如花就笑著走來,“手上傷怎麽樣了?”

原想告訴她月影山莊的事,但想了想,還是先不要告訴她為好,這畢竟是自己的事情,“讓大家打起精神來,警惕點,別再出岔子了。”

戚如花敏感地察覺到有不對勁的地方:“是不是黑甲騎兵又來了?”

黑甲兵這次受了重創,短時間內是不會對起義軍造成威脅的,現在唯一的要擔心的,就是月影山莊。

不同於黑甲兵,山莊弟子皆屬於純粹的江湖人士,只聽莊主一人號令,不管殷俐珠的所作所為如何,在武林上,月影山莊卻是數一數二的名門大派,以殷俐珠的地位,自可一呼百應,如果她召集所有的武林人士共同對付自己,她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敵不過她。

以前從未將江湖勢力考慮在內,現在想想,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怎麽了,臉色這麽差?是不是傷勢覆發了?”見她臉色蒼白,戚如花連忙扶住她,無不擔憂道。

擺擺手:“沒事,就是有點累。”她穩住心神,肅聲道:“記住,這段時日一定要加強戒備,一旦發現異常,立刻告訴我。”

“這些事你就別操心了,趕緊把傷養好才是正事。”戚如花勸道。

軒轅夢剛想告之她此事的嚴重性,一名哨兵急急趕來,對她道:“孟姑娘,有位公子說要見你,還托我帶了信物來。”

公子?總不會再來第二個祁墨懷吧。

軒轅夢略一思忖,秉著保險起見,對哨兵道:“什麽樣的人?”

“是位……相貌清秀的公子,他身邊還跟著個用幕離遮臉的人。”

嗯?幕離遮臉?軒轅夢頓覺奇怪,“他托你帶的信物呢?”

哨兵連忙雙手呈上:“就是這個。”

目光落在哨兵的掌心上,軒轅夢雙目一凝,眼中頓時劃過一絲沈痛。

將破碎的琉璃兔拿起,軒轅夢對哨兵吩咐道:“帶他進來吧。”

戚如花盯著她手裏既不值錢,又碎得不成樣的琉璃,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東西很值錢?”

握著琉璃兔,軒轅夢心情郁郁:“廉價的東西,不值錢。”連一兩銀子都不到的東西,他卻一直保留到現在。

戚如花還想問什麽,軒轅夢已經邁步朝前方走來的兩道身影而去。

祁錦禹在看到那一身月白長裙,飄然若仙的人影時,腳步就不由得沈重起來,他想要加快步伐,好與她離得更近,卻又害怕與她面對面,再次被她的無情冷然所刺傷。

與他不同,跟隨在他身邊的雲錦,卻腳步如常地往前邁步,似乎與她的相會,只是再平常不過的一次見面。

但沈靜如常,只是表象而已,誰又能知道,在親眼看到只會出現於夢中的熟悉容顏時,那股沖擊心靈的震撼與喜悅,又是多麽的瘋狂而強烈,他多想喚她一聲夢,可他明白,如今的自己,已經失去了呼喚她名字的資格,甚至,連揭開幕離,用真實面目來面對她的權利,也一並失去。

祁錦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不想在這一刻,於她面前失態,連忙急趕數步,走在了雲錦之前。

在離二人還有數十步距離時,軒轅夢便停下了腳步,微風揚起她肩頭的發絲,她站在那裏,無喜無怒,無嗔無笑,無慮無思,似一朵潔白的浮雲,即將與這浩渺天地融合在一起。

近了,終於近了,與她的距離,終於從十步之遙,被拉近到了一步之隔。

雲錦適時地停下了腳步,雖然他瘋狂地想要擁住她,感受她在自己懷中真實的感覺,可他卻什麽都不能做,只能靜靜站立在祁錦禹的身後,仿若一個不存在的人。

雖然與自己離得最近的是祁錦禹,占據自己全部感官和視線的也是祁錦禹,但軒轅夢的目光,卻始終落在被幕離遮的嚴嚴實實的男子身上。

心,無端泛起糾結的疼痛,一如兩年前,她望著那個男子淡漠的目光,用力甩出手中玉佩的悲戚。

強迫自己拉回視線,定格在面前之人的臉上:“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面。”

從一開始,他的註意力就放在她的身上,不難發現,她直到現在,才真正察覺自己的存在:“多日之前,我們不是已經見過一次了?”

她扯了扯唇角,臉上蕩起笑意,眼底卻毫無感情:“是啊,我又騙了你。”

聽她強調在那個“騙”上,祁錦禹心頭一顫,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捏住了心臟:“你為什麽不認我?”

“沒必要。”

“怎麽會沒必要?我……”說到這裏,他陡然停下。是啊,有必要嗎?自己在她心裏,一直都是如同棋子般的存在,曾經還有些利用價值,現在呢?還剩下什麽?

她靜靜看著他,看著他眼裏急劇變化的情緒,自己都很驚訝,她的心,竟能冷硬到這個份上,“為什麽還要來見我?”

為什麽還要來見她?呵,這個問題當真問得好,他深吸口氣,擡起眉眼,努力不讓自己顯得卑賤:“我只想來問你一句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我從來都只把你當做一顆棋子來看待。”紅唇微張,那形狀優美的唇卻吐出冰冷無情的話語:“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把你當過真正的朋友,一切,都是為了助祁墨懷奪位。”

“你騙人!”他失控大吼。

她眸光沈冷,如一口波瀾不興的古井:“我沒有騙你,你自己想想,我做的那些事,是身為一個朋友會做的嗎?”

他渾身發抖,像是一片在秋風中搖搖欲墜的枯葉:“你……應該也是不得已。”

她忍不住發出一聲哂笑:“自欺欺人嗎?”

“不,不是的!”他伸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臂,不經意間,聽到她痛苦的輕吟,剛想松開,另一只手卻比他更快,在他抓住她的瞬間,便握住他的手腕,將他扯開。

他回眸,看向將自己裹在層層衣衫內的男子,無聲的對峙。

軒轅夢的目光,也隨著他一起,望向那個即便炎炎夏季,也將自己裹在厚重衣袍內的人,幕離遮掩了他的面容,而她卻仿佛能隔著幕離,看穿那層層包裹下的靈魂。

心,又是無來由一跳。

“這位……是你什麽人?”狀似不經意地掃了一眼他身後的人。

驟然回神,祁錦禹道:“我的一個……侍從。”

她雙目如炬,死死盯在幕離雪白的皂紗上,“為什麽要遮著臉?”

“他樣貌醜陋,不便示人。”

她眼底閃爍著疑惑的光芒,顯然不信他的說辭,不過她卻很快移開了視線,依舊是雲淡風輕的表情:“皇宮,不是你該待的地方,趁著一切還不算太壞,趁早離開吧。”

這句話,說的有點模棱兩可,祁錦禹一時間竟不知她到底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在對他身後的男子說。

見他一臉怔松,軒轅夢攤開手來,碎裂的琉璃,在日光的照射下,散發著晶瑩五彩的光澤:“軒轅慈心狠手辣,絕情寡義,留在她身邊,遲早性命難保。”

她這是……在關心他?

望著她掌心的琉璃,難以言喻的情懷湧上心頭:“那你願意收留我嗎?”

說好了不能在她面前自輕自賤,卻還是道出了這近乎於卑微的祈求,可她卻微微一笑,揚手將掌心的琉璃拋下山坳,五彩的流霞,似一抹斑斕的驚艷,轉瞬消失在視線的盡頭,再也不見蹤跡。

祁錦禹腦中驟然一片空白,只呆呆望著琉璃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漠:“沒有了,沒有了……”

“是,沒有了。”她的聲音穿透了風,輕的沒有重量。

祁錦禹轉首看著她,眼中滿是驚痛:“我就這麽讓你討厭?”

“忘了我吧。”

回答他的,卻是簡答的四個字。

同樣的話,她不止對他說過一次,之前他並未在意,可此刻從她口中道出,卻冷漠得讓人心寒,“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永遠不會有交集。”她擡起頭,仰望天際,唇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況且,比起軒轅慈來,我更加心狠手辣,絕情寡義,跟著我,有什麽好處呢?”

她臉上雖帶著笑,卻仿佛糅合了所有的寂寥和沈郁,讓人從心底覺得哀涼。

雪白的皂紗下,是一雙癡然幽惘的眼眸,雲錦看著她,那種介於疼痛與迷戀的感情,折磨得他幾乎快要發瘋。

從前的她不是這樣的!那個酷烈驕狂,敢愛敢恨的她,去了哪裏?

腳步來不及上前,就聽祁錦禹問:“你說得輕松,那麽你呢?能忘得了雲錦嗎?”

邁出的步子,就這麽硬生生釘住。

呼吸開始變得困難,空氣窒悶而粘稠,每說一個字,似乎都要沖破無數阻礙,她抿了抿唇,近乎於孩子氣的動作,卻讓她的神色顯得越發冷澈。

“我已經忘了他。”

祁錦禹剛想出聲譏諷,也讓她明白什麽叫自欺欺人,她卻補充了一句:“在我心裏,那個男人早就死了。”

渾身的血液在瞬間倒流,仿佛連靈魂都被這句話抽離,他的世界,一片灰敗,只覺得,自己在這一刻,真的已經死了。

頹然倒下,被一雙手穩穩托住,然而,卻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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