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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南有喬木,不可休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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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南有喬木,不可休思(1)

因著李思楓,我後面幾日都未回張家,只怕萬一與他遇見,再露出什麽端倪。

畢竟嚴栩這邊還有些事情未做完,我也不想因著這事給他添亂。

進鵬傳了信來,道蕙芯已經把那幅假畫還了回去,李思楓看了看便收下了,也未說什麽。

蕙芯回來後也裝了病,未再見他。

宋瑾又來過一次,一面是來看嚴栩的傷恢覆得如何,一面也給我帶了些丸藥過來。

他一邊拿藥一邊對我道:“你近些時日總受驚嚇,極易暈癥再犯,這些丸藥還按以前那樣子服用即可,也算防患於未然。”

我笑著打趣:“我這身子,全靠宋大夫,才能如今日益康健啊。”

他眉毛挑挑:“你雖身子弱,但卻是個聽話的,總算還不用太費心,若是遇到些不聽話的……”他瞥了眼旁邊的嚴栩,“才是讓人操心的。”

嚴栩不自在地咳了兩聲。

“對了,”宋瑾倚靠著桌子,“上次說的洗心派之事,我的友人已給了回信。”

他遞過一封信給嚴栩,繼續道:“洗心派十年前,曾逐過一人出師門,只因那人只想用門派裏的藥做些旁門左道之事,我對了對王家來原州的時間和王家人的年齡,這個被逐出師門的人,極有可能便是這個王如筠的兄長。因著洗心派一向只在齊岳兩國活動,門派人又不多,所以還真不大清楚王家在北梁所做之事。他們本來門規甚嚴,逐出師門者皆需喝藥除去記憶,估計這人是使了什麽法子避過了這一關,後來又來了原州吧。”

說罷,宋瑾又指了指嚴栩手中的信,“信中也有說,洗心派從不容忍自己門派沾染這些傷害無辜之事,若有需要,他們會來北梁親自清理門戶。”

嚴栩看了看信,若有所思道:“京城近幾年,出過好幾樁命案,皆是和趙家針鋒相對過的官宦人家。兇手善用毒,行事利落,而刑部受趙家影響,也查得不甚仔細,導致這些多成了懸案。我在查這些案子的時候,意外發現這些人的手法,和幾年前原州附近的幾個案子很像,再加上江太守本就是趙家安排在原州之人,便順著這條線索查了下去。如今看來,幾條線索串起來,和我當初想的一樣,在原州,江太守在明,王家在暗,皆是替趙家行事的,如今,王家上下皆被抓,江太守這些日子為保妻兒也松了口,只是除了不可辯駁的幾樁命案,其他證據還須得查……若是京中的幾個案子,洗心派能幫忙確認下這下毒手法是否出自他們,我想,不用勞煩他們來北梁清理門戶,我便可代勞了。”

宋瑾笑道:“這自然是最好的。”

龐詣也去牢中見了王如筠,我不知他和王如筠說了什麽,但這之後,她倒是配合了不少。

至正傍晚送了王如筠的口供來,我細細看了一遍,只覺得唏噓。

口供的最後,她說,還想再見我一面。

嚴栩本是不同意的,生怕她再使出什麽旁門左道的法子害我,我想了想,卻覺得還是要見她一面。

“如今她人在大牢,全身都被搜過,只剩一身囚服,又隔著牢門,怕是就算想對我做什麽,也是難了。”

我和她之間的恩怨,總得由我和她親自了結。

牢房昏暗的燭光下,王如筠臉色慘白地站在地上。

看到我,她自嘲一笑:“沒想到你還真會來見我。”

獄卒搬來一把椅子,我坐在她對面,隔著牢門道:“說吧,你想見我,是為了什麽?”

她冷笑一聲:“我最見不得你這樣一副天之驕女的樣子,就像那個江惜文,總覺得自己是太守之女了不起,當初還讓我幫她給二殿下下藥,真是愚蠢至極……”

我站起身:“如果你只是要和我說這些,那我便走了。”

她怔了下,卻轉過頭去,目光空洞,“……我幼時,母親便病逝了,父親又無能,只能靠哥哥做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維持生計。也沒想到他後來做大了,居然也傍上了朝廷的大官。”

我靜靜地看著她。

“可笑的是,我爹還靠這些不義之財娶了新姨娘,哥哥也不再滿足當別人背後的爪牙,居然就將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你說可不可笑,他們想來想去,竟然想讓我進宮當娘娘,這樣我就可以當他們的靠山,不僅可以為他們做的那些事情鋪路、善後,沒準還可以洗白他們,讓他們平步青雲……你說,他們是不是在白日做夢?”

她轉頭看著我,眼中透著幽暗的光:“你知不知道,像你這樣受人寵愛的嬌小姐過著無憂無慮生活的時候,我在做什麽?我在被他們教……教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給人下毒。”

她癱坐在地上:“我的第一個下毒對象,便是我的婢女。姨娘讓我給她下了軟香散,只為讓我看看,中了軟香散的人是什麽樣的……可我卻心軟了,悄悄給她服了解藥,因錯過了最佳解毒時機,她也再不能言語。可笑的是,她還以為我救了她,從此對我死心塌地。我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日子,於是想投湖自盡,一了百了,卻不承想,被一個路過的公子救了。”

我開口道:“……那個公子,便是龐詣嗎?”

她苦笑道:“我一下子就對他動了情,可我覺得自己太骯臟了,像我這樣的人,根本就配不上他,我只能躲在暗處,偷偷地關註著他的一舉一動……直到你的出現。”

她擡起頭,不知何時眼睛已經一片猩紅,“你知道嗎?龐家壽宴,我看到龐詣為了要那塊冰淩石,居然和二皇子掰手腕,我便知道,你一定會是他的劫……為了他,我也一定要殺了你。”

我輕聲道:“你設計殺我三次,口口聲聲說是為了龐詣,可你自己想想,真的是這樣嗎?”

我目光冰冷地看著她:“第一次,你用的是軟香散,若是我沒有及時服下解藥,便會成為任人玩弄的掌中之物,你如果真的只是為了龐詣,大可以直接殺了我,但你的目的是什麽?你的目的是讓我受辱,讓我生不如死,不是嗎?”

她嘴唇緊閉,微微顫抖,卻不作聲。

“第二次,你應該在畫舫還備了其他害我的東西,只因我並未上你的畫舫,所以你只能將下了藥的香囊和賬本給了我……第三次,便是那晚。王如筠,並不是人人都像你想的那樣,是被人寵著愛著長大的,很多人,都是掙紮地在活著,但不意味著,他們都會放棄希望自甘墮落……說到底,我不過是你的一個假想敵罷了,你嫉恨的也不是我,而是那些不論周遭如何黑暗,都能讓自己的心不被浸染之人。”

我向前幾步,“我同情你的遭遇,但不會原諒一個設計殺我三次的人。”

她扯出一抹刺眼的笑:“可我手上還有二殿下要的賬本,這個,難道你不想要嗎?”

我冷笑道:“如果你真有的話,我還真想要。”

她神色一滯:“你說什麽?”

“我說,從來都沒有第三本賬本,對不對?如今有洗心派相助,其實有沒有第三本賬本也無所謂了,而你的父兄,如今受了極刑,也招了不少。況且像上京那些案子,和原州這些案子不同,都是你們家親自做的,事關重大,怎能讓你一個閨閣女子得了賬本去?”

她忽而大笑了起來。

我看著笑得近乎癲狂的她,終是嘆了口氣,轉身準備離去。

“等等……”我詫異回頭,只見她抓著牢門的欄桿,“今日我找你來,其實是想問你……你,能給龐詣一次機會嗎?”

“你說什麽?”

她慘笑道:“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會問你這個問題。可他來見了我,我才知道,他對你用情有多深。我如今對這個世上,也沒有什麽留戀,只是他,我希望他過得好。你能不能,也回頭看看他?能不能給他一個機會?”

我默了半晌,背對她道:“龐詣他一向會讓自己過得很好,你著實不必擔心。”

說完我便離開了。

嚴栩在門外等我,見我出來,焦急道:“這麽久?說什麽了,你臉色如此蒼白?”

我笑笑:“無事的,第一次進這種地方,總是有些緊張,我膽子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拉著我的手,溫暖從手掌傳到心底,耳邊則傳來他帶著笑意的低低聲音:“你連逃宮這種事都敢做,還說自己膽子小。”

後面幾日,有了洗心派相助,再加上嚴栩這邊查到的諸多王家和江太守的犯事證據,趙氏一族做過的事,逐漸明朗了起來。

江太守和王家,不過是趙氏利益鏈條的最底端,江太守負責在原州斂財和給王家傳達指令,王家則替他們去做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翻看著那些卷宗,這些被趙家打壓的官宦人家,大多都落了個家破人忙、妻離子散的下場。

怪不得嚴栩說,北梁如今外戚專權,國之不穩。

如今的朝堂,更像是趙家的一言堂。

其他人,大多不過是順趙家者昌,逆趙家者亡。

我邊看邊嘆氣,不知嚴栩的父皇,早知今日,還會不會獨寵趙皇後,放任外戚勢力壯大如斯。

我問了嚴栩,他搖搖頭:“父皇,其實是有經世治國之才能的……就是太感情用事了,我不知他有沒有後悔,但這次我來原州,他私下給了我一道禦令,只要查出趙家犯事的證據,這些人都任我處置,即便是父皇自己,也不能違抗。”

他站起身,看著窗外道:“畢竟,他不僅只有他的趙皇後,更要對嚴氏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負責。”

也許,梁帝知道自己的軟肋是什麽,才會給嚴栩禦令,讓自己也沒有退路吧。

王家被滿門抄斬,江太守因供出不少有用的口供,為其妻子兒女保下一命,只是江家男子皆須充軍,女子也被打入奴籍。

江家的女眷,如今還被囚在太守府的西南院,兩日之後,就會被帶走了。

因秀山先生去了豐縣,宋瑾來和我們告別後,也出發去尋他師父了,不過他將書禮留在了原州。

這日,書禮來給我送這幾日的丸藥,我突然想起,嚴栩的傷好像近來都沒有上藥,便讓書禮留一下,給嚴栩看看傷口再走。

書禮撓撓頭,一臉疑惑:“二殿下的傷,不就是個普通的小傷口嗎?這麽久了還未好嗎?”

我道:“畢竟當時簪子上有毒,我就怕若餘毒清不幹凈……”

書禮更疑惑了:“餘毒?可我聽師父說,二殿下中的那個毒,只對女子有效,男子只會看著傷口像中毒般發青發紫,但實則並沒有什麽大礙啊。”

我也疑惑了:“沒有大礙嗎?”

突然一個想法在我腦海中浮現。

我走近問道:“書禮,那這個毒,男子中了後,會半個臂膀沒有知覺,甚至到後面沒了意識嗎?”

書禮想了想道:“應該是不會啊,而且師父也說了,二殿下那個傷處乍看是挺嚇人,他一開始也嚇了一跳,可後面其實發現並沒有什麽的……”

好。

很好。

原來是這樣嗎?

書禮說著擡了頭:“雲……雲姑娘,你怎麽臉色這麽差……”

我笑了笑:“無妨,謝謝你啊書禮。”

書禮看著我,額頭冒出一絲冷汗,似是反應過來,“我……我是不是說錯什麽了……”

我搖搖頭,笑道:“沒有,書禮,要不是你,我還不知道你師父和嚴栩,原來關系這麽好呢……”

書禮呵呵幹笑:“那個,也……也許有什麽誤會,那個毒吧……”

“蕓兒?”

嚴栩推門而入,看到我的臉色,腳步一滯。

書禮看了看嚴栩,又看了看我,迅速收拾好藥箱,路過嚴栩身邊,極其小聲說了聲:“二殿下……保……保重啊……”

說罷,便一溜煙地小跑掉了。

嚴栩楞了楞,走向我:“蕓兒,怎麽了?”

我只覺得一股氣憋在胸腔,咬了咬唇:“嚴栩,你真是好得很。”

他不明所以地看向我。

“你在宮中騙了我兩年多也就罷了,結果到了這裏,你還騙我。之前你病了那次也是,讓至正騙我說那兩個婢女回家了,我也就傻傻信了……這次更過分,騙我你中毒半個臂膀都沒有知覺了,你真的沒有知覺了嗎?還有後面昏迷不醒,也是你裝的,對不對?”

他走過來,試圖拉住我,“蕓兒,你先冷靜一下……”

我氣得胸腔冒火,哪裏還冷靜得下來?甩開他的手便後退一步:“騙我很好玩是不是?你就這麽喜歡騙我?我也就這麽傻,每次都心甘情願地鉆進你圈套裏。”

他又過來拉我,我已退無可退,只能被他強硬地擁入懷中。

雖然掙紮不開,我也倔強地扭轉頭不去看他。

他輕輕摸著我額前的碎發:“蕓兒……”

明明在生氣,可聽到他柔聲喚我,淚珠不知怎麽的就開始在眼眶裏不爭氣地打轉。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那晚我都嚇死了?我以為,以為你要死了,我好害怕……結果,你都是在做戲騙我,你看我著急很高興嗎?”

聞言,他的身子一滯。

那晚,我是真的很害怕。

我擦了把淚,口不擇言:“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嚴栩沒再說話,只是微微低頭,我便覺眼角一熱,是他溫熱的唇吻上了我掛著淚珠的眼睛。

我還未反應過來,他已雙手捧起我的臉,密密麻麻細碎的吻一路沿著眼睛向下,像在描摹一幅畫一般,將我臉頰上掛著的淚悉數吻了個幹凈。

“蕓兒,對不起,我再也不會騙你了。”

“我才不相信……”

只是話未說完,嘴就被封住了。

和上次暴風驟雨般的吻不同,他這次吻得溫柔繾綣,盡管我不甚配合,他的舌尖還是輕巧地趁我呼吸的瞬間撬開了我的唇齒,細細地掃過每一個角落。

也不知過了多久,唇齒間的酥麻感漸漸傳遍全身,我只覺整個身子越來越軟,更是控制不住地輕輕戰栗。

我內心還窩著氣,實在不願就此沈淪,強撐著最後一絲清醒努力想轉頭逃離,後頸卻被那只穿過我發絲的右手按住,動彈不得。

手本能地想向後尋個支撐點,卻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白瓷茶碗。

“咣當”一聲,茶碗落地摔成碎片。

可他就像沒有聽到似的,倒是將我攬得更緊了些,加深了這個吻。

一吻結束,我的眼前已是一片水霧朦朧,他低下頭,輕輕抵著我的額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蕓兒,是我錯了。來原州第一次生病時,我……嫉妒你去照顧宋瑾,你親手給他做湯,卻連見都不願見我。我越難受,就越想見你,可你又不願理我,我……也沒什麽法子強迫你來我這裏,所以才……”

我抽了抽鼻子:“……你怎麽知道我那時去照顧宋瑾了?”

他摸摸我的頭,柔聲道:“我當然知道,自家娘子天天去費心照顧別的男子,對我卻不聞不問的,我……能不急嗎?再說那湯,你明明之前說過只給我做,我……就是嫉妒。”

“至於這次……”他漆黑的眸子看著我,“蕓兒,護城河邊我和你坦白一切後,我知你一直在猶豫。我其實也在猶豫,自己強硬地留下你,到底是對是錯……我在你心中,到底還有多少分量,我也不知道……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應該讓你離開這裏,離開我,才是最好的。那晚受傷後,我確實察覺出了這毒不算厲害,但看你驚慌失措的樣子,我只想知道,若我真的到了生死邊緣,蕓兒你是否會為我傷心。我想,只要你還能為我傷心那麽一點點,我就還有機會……對你,我就不會放手。”

我揉了揉模糊的雙眼,對上他深邃的眼眸:“那你以後……要答應再也不在這種事上騙我,那晚……我真的很害怕。”

他輕輕地擁住我:“我知道,我知道……但說實話,我卻很開心。我看你那麽擔心我,知道你心裏有我,我真的很開心。”

我撇著嘴道:“……那這是最後一次。” 擁著我的臂膀更緊了些,語氣也變得鄭重:“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我這輩子都不會再騙你。”

因著馬上要回京,第二日我本約了進鵬、蕙芯還有龐詣告別,但如今哭過的眼睛實在太腫,我想了想,傍晚時分便煮了兩個雞蛋用於敷眼。

入夜後,嚴栩看著我在燭燈下剝雞蛋,笑著走過來拿起一個雞蛋幫我敷在一只眼睛上,“一哭眼就腫,還這麽愛掉眼淚。”

我白了他一眼:“我雖身子弱,但從小到大都不愛哭的,能幾次三番搞哭我的,也就只有你了。”

他卻笑著坐近了些,就像得了誇讚一般:“嗯,那豈不是說明,只有我在蕓兒的心中,是與旁人不同的存在,對不對?”

我:“……”

我是覺得,自打我住過來後,嚴栩的臉皮,是愈加厚了。

他這個樣子,哪裏還像之前宮人眼中那個溫柔無害的二殿下?

嚴栩邊拿著雞蛋輕輕在我眼皮上滾動,邊問道:“明日約了他們何時相見?”

“明日用過午膳我便回張府,先將放在府上的行李收拾妥當,晚上龐詣也會過來,一道和進鵬、蕙芯在張府吃個飯……就算和他們告個別吧。”

原州這邊和趙家相關之人,嚴栩已悉數處置,至於趙家的罪狀,也已安排人快馬傳去上京。

所以不過三四日,嚴栩和我,便也可回宮了。

嚴栩已經安排好了人,回京後會先將我秘密送回皇莊,他再將我從皇莊接回宮中。

說起回梁宮,這幾日我的心情其實都頗為覆雜。

嚴栩像是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輕聲問道:“舍不得離開原州?”

我點點頭,坦誠答道:“有一點。不過,”我對上他的雙眸,笑道,“既然都下定決心跟你了,自然要和你回去啊,要不還怎麽在一起?”

說完,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於是別開視線繼續道:“其實上京啊,除了冬天比原州冷,也挺好的。”

他放下雞蛋,看了我一會兒,伸手擁了擁我道:“蕓兒,以後冬天我都會陪著你,永遠不會讓你再覺得冷。”

我心中一暖,其實最受不得他說這樣的話,但還是轉頭笑著打趣:“你怎麽不讓我冷?你是暖爐啊?”

他嗯了一聲,在我耳邊道:“冬天做你的暖爐,夏天呢,就做你的冰,冬暖夏涼,隨季而變,好不好?”

一席話就給我逗笑了。

他手指輕輕撫著我的發絲,“原州,以後我們還有機會回來的。”

我在他懷中蹭了蹭:“嗯。”

第二日用過午膳,靈犀幫我備出門的衣裳時,突然咦了一聲:“奇怪了,公主常穿的那件品竹色衣裙,怎麽找不到了?”

我也沒當回事,便道:“許是洗了忘記拿回來了吧,今日就穿水藍色那件便好了。”

我突然想起已經許久沒有大齊的消息,“靈犀,五哥那邊,還沒有傳來消息嗎?”

靈犀搖搖頭:“主子還未有消息傳來,只說這段時間讓屬下專心護好公主,也不要主動傳信,等他那邊事情了結,會傳信過來的。”

我點點頭:“好。”

回了張府,我見到蕙芯和進鵬很是開心,但也能看出,蕙芯雖臉上帶笑,眉間隱約還是帶了些愁緒。

我知李思楓又來尋了她幾次,她都稱病未見。

有些事情,總得慢慢放下。

蕙芯自告奮勇要幫我收拾物什,我自然高興得很,兩人便一邊收拾一邊談天。

我給她講了很多以前在齊宮的生活和見聞,對她來說也算是新鮮事物。

我想到什麽便說什麽,蕙芯聽得津津有味,眉間的愁思也散去不少。

“若有可能,真想去齊國看看呢。”她笑著道。

我也笑道:“以後若是兩國不再戰了,原州離齊國近,說不準真可以讓進鵬帶著你,去游玩一番。”

說到這裏,我收拾東西的雙手一頓,也不知怎的,竟生出了一絲傷感來。

我這輩子,怕是不會再回大齊了。

故鄉的一花一草一木,母妃的面龐,以後只能靠著回憶,努力讓自己不要忘記了。

擡頭一看,蕙芯臉上竟也生出了些落寞之情,見我看她,笑了下,解釋道:“我就是……就是突然想起,姐姐馬上要離開原州了,就有一點點舍不得……”

我起身,拉著她的手:“蕙芯,你是我華雅蕓最好的妹妹,比我之前宮中的姐妹都要親。”

我說的是真話。

蕙芯眼角已有了些潮意,“我也一直把姐姐當親姐姐的。”

“蕙芯,你一定會遇到世間最好的男子,他會敬你愛你,與你相濡以沫,共度此生。”

蕙芯抹了抹眼角:“嗯。”

“以後若有機會,我一定回來原州看你。”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伸手快速抹幹眼角殘留的淚痕:“看我在幹嗎呀,不說幫姐姐收拾,還添亂……欸?這個面具……”

我看著她手中拿著的面具,那是龐詣在迎春節那晚,讓那孩童給我的。

這個面具還是龐詣教我用北梁技法畫的,面具塗得濃墨重彩,戴上應該很是好看。

我接過面具,撫著上面的圖案,沈思良久。

傍晚時分,龐詣便到了。

他手上還拿著一個食盒,我看著眼熟,打開一看,裏面裝的竟是如意齋的臘月包。

我驚道:“這都五月了,如意齋還賣臘月包?”

他笑臉盈盈:“我特意安排做的,畢竟,今年臘月你也不在原州,怕你到時想這個味道,就算是我提前送你了。”

我笑道:“確實是好吃,怕是以後每年都要想這個味道了……”

他怔了下,隨即嘴角微勾:“你若真想吃,那我便每年臘月給你送到上京。”

這下輪到我楞了:“你就逗我吧,包子還能送嗎?”

他輕搖折扇,眼睛微挑:“這有何難?你沒聽過一句話叫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區區包子,反正我有的是錢。”

我不禁莞爾:“是,首富大人厲害。”

進鵬在府內安排了一桌子飯菜,只有我、龐詣、蕙芯和他自己。

三人是我在原州的好友,大家皆坦誠相待,再加上龐詣時不時開些玩笑,氣氛倒也沒那麽傷感。

進鵬顧及我身體弱,喝不得烈酒,備的本就是果酒,只是我心中多少還是懷著離別之情,便也不覺多喝了幾杯。

飯畢,蕙芯和進鵬說給我準備了離別之禮,便先回房去拿了。

龐詣陪著我走回房間,一路上,我們都很有默契地沒有提起王如筠和那些事情。

只是到了房門口,他突然停下腳步,仰頭看著天上的明月低吟道:“南有喬木,不可休思。”

他未往下繼續說,我卻知道下一句是什麽。

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他轉頭向我一笑:“今日過來時,剛巧路過上次我們做糖人的地方,結果發現那個糖人師傅早不知哪裏去了,你猜那裏如今變成了什麽?”

我也許久未出門了,便問道:“變成了什麽?”

“變成了一個江湖戲班,有人在那裏表演雜耍。我路過時,那裏圍了好多孩童,都在拍手叫好。”

他慨嘆道:“人們常說滄海桑田,可你看,才不過幾月,那個糖人師傅,也不知還有何人記得了。”

我默了下,輕聲笑道:“龐詣,我會記得,你也不會忘,不是嗎?”

他看著我,嘆了下:“是啊,有些確實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忘,也不舍得忘……”他走近了些,卻轉眼又恢覆了那種玩世不恭的彎彎眉眼:“小雲,伸出手。”

我對上他晶亮亮的雙眼,疑惑地伸出了右手。

他從袖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個東西,笑著放入我掌心。

我看著掌心中這個冰涼冰涼的東西,楞楞道:“這,這不是那塊……”

那塊冰淩石嗎?

他眨眨眼:“算是我送你的離別禮物吧,不過,”他用扇子敲了下手心,“可能說是物歸原主更合適吧。”

我還是不解:“可是,這石頭,怎麽會在你這裏?”

他抿了抿嘴:“也不知是命裏的安排還是什麽,還真就落到我手中了。”他頓了頓,搖頭無奈笑道,“迎春節那晚,我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卻突然在一個攤位看到攤主的女兒手中把玩著這塊冰淩石……我上前詢問,才知這塊冰淩石是她拾來的,我便出錢買下來了。”

他苦笑道:“是不是很巧,也很不可思議?我那時還覺得,或許這是上天給我的暗示也說不定,明明當日我輸掉了這塊石頭,卻又讓這塊石頭再次機緣巧合地落入我手中,心裏不禁又存了些無謂的幻想……”他嘆了口氣,“如今看來,也許還真是老天的安排,不過是安排我將這塊石頭再交回到你手中。”

冰淩石在月光下,就像一朵真的冰淩花,正在我手中肆意綻放。

我擡起頭:“龐詣,謝謝你。”

他楞了下,馬上又挑起眉毛笑道:“我將這麽稀罕的東西都尋回來了,也算是有功吧,雲小姐要不也給我個回禮?”

我楞了楞,回禮?

雖知他不過是開玩笑,我還是將冰淩石握在手中,對他道:“你等我一下。”

他看著我拿著那個面具出來,先是一怔,隨後便笑道:“我還沒見你戴過這個面具呢。”

我看著這個我親手繪出的面具,“我也還沒戴過,我戴上看看啊。”

說著我便低頭將面具戴在頭上,只是系繩卻不慎掛住了我發髻上的簪子,我手忙腳亂地想解開,卻越纏越亂,不禁笑道:“哎喲,怎麽就掛住了?”

眼前突然出現一雙雲靴,龐詣手繞過我的頭,接過了我手上的系繩。

他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也真沒見過你這麽笨的,解了半天居然越繞越緊了。”

此刻兩人離得近,我的眼睛剛好可以看到他的下巴,半晌,他終於舒了口氣:“可算是解開了。”

我擡頭看他,他也正低頭看我。

四目相對,他手上的動作一滯。

“龐詣?”

他的眸子如流火一般,突然輕俯下頭,隔著面具,在我額頭印了個輕如水波的吻。

緊接著雙手一擡,面具便從我臉上摘了下來,他後退了一步,低頭看著手上的面具。

“這樣,我便了無遺憾了。”

他接著擡起頭,對我眨眼笑道:“面具便留給我吧,算是冰淩石的回禮,如何?”

我對上他的雙眸,點點頭:“好。”

“那我走了。”他一手拿著面具,一手搖著折扇,“小雲……保重。”

我輕聲道:“嗯,你也是……龐詣,你一定會遇到個好姑娘的。”

他嘴角微勾,笑得宛若春風:“嗯,那是一定,畢竟原州城裏,我也算是數一數二的美男子不是?”

兩人相視而笑,他轉身揮揮手,便離開了張府。

坐在回去的馬車上,我打開進鵬和蕙芯送我的禮物,是大齊溫嶠先生的一幅真跡。

我心中動容,所謂知己,莫過於此了。

也不知是酒的後勁上來了還是車太搖晃的緣故,行至半程,我竟覺有了些醉意上頭。

回了府中,遠遠便看到嚴栩站在房門口望月。

見我回來,他走過來拉住我,楞了一瞬便笑道:“喝酒了?”

我嗯了一聲,果然不應貪杯的,只是沒料到這果酒後勁也挺大。

我輕輕地伸出胳膊勾住他脖子,他眸色一沈,接著撈起我便打橫抱起。

我一個激靈,忽地睜大雙眼:“……你幹嗎?”

他哭笑不得:“站都站不穩了,我送你回床上睡啊。”

他進屋後果然是將我放在了床上,我扭動了下身子,閉上眼睛,只覺得頭昏昏沈沈。

半晌,我都以為他已離開了,卻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在我耳邊問道:“今晚酒是什麽味道的?”

我睜開眼,迷離地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總覺得他的眼神和平日裏好像不大一樣:“啊?我也說不上來,就是有些甜甜的……”

“確定是甜的?”他眸子一沈,輕聲問道,呼出的氣也惹得我有些癢。

“好像是吧。”我轉過頭,離他的呼吸遠了些,只想立刻墜入夢鄉,不曉得他糾結酒的味道幹什麽。

沒料到他卻將我頭扳了過來,笑道:“那我嘗嘗看,到底是不是甜的……”

我迷迷糊糊推他:“你怎麽嘗……”話音未落,便覺他溫熱的唇覆了上來。

我全身都是軟的,根本無力抵抗,末了,許是醉意又被他激出了些許,竟也不自覺地和他主動糾纏在一起。

這是一個綿長的吻。

一吻結束,我只覺得臉上發燙,眼睛潮濕,頭也昏,渾身無力,只想甩開他趕緊睡覺。

誰知他卻在我頸間啄了下,嘆息道:“蕓兒……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他聲音透著一股蠱惑的味道:“你這個樣子,我真是不知道自己在回宮前還能不能堅持得住……”

堅持什麽?

他吻了吻我的耳垂:“真想馬上就回宮……”

我費力睜開迷蒙的雙眼:“咱們……不就馬上要回去了嗎?”

他支起一只胳膊看著我,半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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