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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牙尖嘴利的小老虎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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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莫旗回來了。

我才知道,雲鶴差點就尋到豐姑娘了,結果卻還是陰差陽錯的,未能見到。

莫旗感慨道:“屬下也是真沒想到,世子竟是個如此情深之人。豐姑娘也是遇到了世子,若是別人,這天寒地凍的,怕早就放棄了。”

我其實從小到大,也確實沒見過雲鶴對哪個姑娘這般上心。

莫旗繼續道:“豐姑娘劍術好得很,聽聞連夫人身邊的瑤依都不是她的對手。世子說他其實並不是怕她遇到危險,他不過是想見她一面,可她就是一直躲著他。”

靈犀驚訝道:“連瑤依都不是她的對手?那可真是厲害的。”

莫旗笑道:“可不是,怕是你我二人一起都不是她的對手呢。不過世子說,等助主子成事後,他再繼續尋,她也不能一輩子躲著他。總有一天,他會尋到豐姑娘的。”

我點點頭:“既然表哥沒有放棄,那就說明他們緣分未盡,以後,定還會相見的。”

五哥如今的情況,莫旗也不大清楚,五哥那裏只傳信來讓莫旗和靈犀保護好我,如今若想離開北梁,可取道豐縣,再至大齊或岳國,其他也未多說。

莫旗問道:“公主如今作何打算?”

我想起嚴栩那日說的話,扶額道:“二殿下在原州這段時日,我們先不動。”

下午,宋瑾來看我,帶來了上京的消息。

原來真如嚴栩所擔心的,宮中尋了秀山先生,在為帝後診過平安脈後,還真是讓他到皇莊為我診病。

只是秀山先生按著宋瑾的囑托,將我不在皇莊之事,仍然瞞了下來。

宋瑾道:“我和二殿下也說了此事,只是,此次雖靠我師父瞞了下來,以後難保不會再有人起疑,二殿下如今在原州動作也大,你們都小心謹慎些好。”

我點了點頭。

想到此,我問道:“宋瑾,軟香散這種藥,一般在哪裏買得到?”

宋瑾臉上閃過一絲訝然之色:“小雲,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道:“這不是,當時給我下藥之人一直未找到,如今我的兩個護衛都在,嚴栩又給我配了二人,安全自是沒問題的。所以我想讓靈犀和莫旗也去查查,看能不能找到什麽別的線索。”

“這個藥,市面上是買不到的。若要買,估計也是在黑市一類的地方,但從那裏,怕是很難查。”

他笑笑:“你不如信下二殿下,我相信,他定能抓到害你之人。”

我苦笑道:“但願如此,只是他最近也忙,我也不大想因為這些小事再去擾他。”

宋瑾邊起身邊意味深長道:“也許在他眼中,這不是小事呢……”

我撇撇嘴,上次去就差點吵起架來,如今我還是安安生生地待著,等他忙完,再作打算好了。

靈犀查到了王如筠家的消息,王家如今,還真就只有幾個綢緞鋪子,而且生意還不怎麽樣。

我問道:“原州綢緞商好像也沒幾個吧,怎就他家生意一般呢?”

靈犀道:“其他綢緞商都是每年更新花樣子,可他家好像幾年了都是那幾種綢緞樣子,也就是一些不在乎花色樣式的老嫗會買,姑娘們哪裏願意去買?”

我總覺得哪裏不對,王如筠每次的穿衣打扮,並不像一個家世一般的女子。

“她家中還有何人?”

靈犀道:“家中還有個哥哥,不過聽說也是整日游手好閑,並不怎麽管綢緞生意。”

“並不怎麽管綢緞生意?”

我和靈犀目光對上,“那就是說,他們家,可能還有別的生意,比賣綢緞,要掙錢得多。”

既然是查不到的生意,那必然也是見不得光的。

綢緞商,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嚴栩查私鹽,也查出了好多別的東西。

比如一些販私鹽的商戶,因受不住嚴刑拷打,竟招出了不少原州的官員。

還有一些商戶,竟還承認自己做過私運礦石去大齊、岳國甚至蠻境的,而之所以能私運成功,也是得益於一些官員的相助。

於是,整個原州的官場,亦是人人自危。

蕙芯每日都來和我說些聽來的消息,無非便是哪家的掌櫃也被抓了一類的。

結果今日,她居然神神秘秘拿了幅畫來給我看。

打開卷軸,一幅壯麗山水畫映入眼簾。

我不禁讚道:“畫得真不錯呢。”

只是作畫之人卻沒有寫下落款,只是隨意歪歪斜斜地印了一個印章。

“谷春生。”

蕙芯皺皺眉:“姐姐聽過這人嗎?”

我搖搖頭:“不過估計是個有趣之人,你這畫哪裏來的?”

蕙芯笑道:“自然思楓送我的啊,他說這畫得來不易,卻不告訴我哪裏不易,只讓我細細品賞,我就拿來給姐姐看啦。”

我笑笑:“比起作畫,我倒是更善寫字一些,不過這幅畫確實畫得很好,山水意境,是個不可多得的佳作。”

我看著蕙芯略帶羞澀的模樣,打趣道:“你和李公子,是不是好事將近了?”

蕙芯臉紅了紅:“還不是都聽家裏的……不過姐姐,思楓還為我畫了個裙子圖樣,我前些日子送去了衣鋪,今日下午便可取了……明日我見他時,便……便可穿著了呢。”

說罷,她低頭看畫,但滿臉甜蜜仍是遮擋不住。

看著她和李思楓情投意合,我也備感欣慰,像蕙芯這麽好的女子,確實是值得被人好好珍愛的。

只是下午,我正在屋中看書,蕙芯的婢女桃桃匆匆忙忙來尋我,“雲姑娘,不好了,小姐在街對角的衣鋪被人欺負了,今日老爺夫人少爺都去城南了,這……這……姑娘……”

我放下書:“快帶我去。”

是江惜文。

蕙芯取了衣裙,正想著穿上試試大小,就遇到了同樣來衣鋪的江惜文。

誰知江惜文一眼便看上了蕙芯身上的衣裙。

江惜文要,蕙芯不給。

衣鋪的老板膽小怕事,也勸蕙芯先將衣裙給江惜文,說自己之後再給蕙芯做一件。

誰知江惜文卻說自己不願與別人穿相同衣裙,這衣裙,以後只有她能穿。

一路聽得我怒火中燒。

我隨桃桃踏入衣鋪大門時,江惜文的婢女正拿著剪刀向蕙芯走去。

蕙芯一臉倔強,死死拽著衣裙。

我沖過去擋在蕙芯面前,正坐在一旁悠悠喝茶的江惜文臉轉過來:“哦,原來是雲姑娘。”

我冷笑道:“太守家的大小姐,連件衣服都做不起?”

江惜文放下茶盞:“不是做不起,是我就看上這個樣子了。”

“你看上的就是你的?這難道就是你們太守府的道理?”

衣鋪老板在一旁冷汗淋漓,大氣不敢出。

我道:“江小姐怕是忘了,這天下不姓江,姓嚴。連上京的皇族貴女,怕也不敢說天下花色只能給其一人穿,江小姐在這原州,倒是比皇家還有臉面。”

我這話其實說得已是極重了,衣鋪本就敞門做生意,街上有來往之人,路過都會向裏瞅一眼。

江惜文臉色微白,走上前來,低聲道:“雲姑娘怕是在二皇子那裏住了一段時日,忘記自己是誰了,我之前給你臉面,不過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你倒是問問你身後之人,這原州的花樣布料,從來哪個不是我先挑?”

我笑道:“二皇子的面子?”

我也走近一步:“江小姐以什麽身份給二皇子面子?又以什麽身份給我面子?”

江惜文咬牙道:“你不過是被二皇子棄了的棄婦,居然還敢在我面前……”

我打斷她:“江小姐如何知道我被二皇子棄了?二皇子喜歡我,我也喜歡他,我們好得很。江小姐難道是因為至今未近過二皇子的身,連被棄的機會都沒有,心生嫉妒,所以才會來奪別人未婚夫給做的裙子?”

蕙芯輕輕扯了扯我的袖子,我回頭看她,淚痕猶在。

門口已有了幾個圍觀之人。

我擡眼看去,卻恍惚看到人群中有個繡著鵲靈紋的白色衣角一閃而過。

我猜得沒錯,江惜文一向自詡高人一等,怎能忍受被人如此圍觀?

周圍不少人在竊竊私語,她臉色煞白,看著我恨恨道:“雲月,你等著。”

我淡然回了個好。

江惜文戴上帷帽,帶著婢女匆匆離去。

我回頭扶起蕙芯,她含淚道:“姐姐……對不起。”

我摸了摸她頭:“保護自己的東西,有什麽不對,江惜文才是要說對不起的那個人。”

我看了看她的衣裙,笑道:“這衣裙的樣子真是好看,怪不得你如此喜歡,”腦中突然閃過方才的白色衣角,我便道,“你先試衣服,我出門一下,一會兒來尋你。”

蕙芯點了點頭。

看熱鬧的人群已經散了,我走出衣鋪,向左看了看,是個賣酒的鋪子。

只是店主似乎不在。

許是看錯了吧。

我轉身剛想離開,胳膊卻被人一拉,整個人便被一個大力拉入了酒鋪中。

我驚魂未定,嚴栩卻一臉笑意地看著我,隨手關上了酒鋪的半扇門。

他將我抵在墻上,在我耳邊低低笑道:“兩年多,我一直以為自己要娶的,是只小乖貓,誰知竟是只牙尖嘴利的小老虎。”

我雖動彈不得,但嘴上毫不示弱:“二殿下承讓,我也以為自己要嫁的是只乖狗,誰知是只吃肉不吐骨頭的野狼。”

他眉毛挑了挑:“哦?”隨即低頭在我耳邊輕輕吐氣,“蕓兒你說說,我是怎麽吃肉不吐骨頭的?”

我背緊緊貼著墻,雙手抵在他胸前,小聲道:“你看起來是在查原州的商戶,其實最後是要查……查那個人吧……”我撇了撇嘴,又壓低了些聲音,“你住在人家家裏,最後還要算計人家,你還說你不是吃肉不吐骨頭的野狼?”

他眼中似是含著些微讚許,不回答我,只低低笑道:“你的胳膊肘倒是向外拐。”

我低聲嘟囔:“向裏拐也不是向你拐,你快放開我,一會兒蕙芯買完了要找我的。”

他像沒聽見似的,只眉梢一彎,竟多了幾分倜儻模樣:“不向我拐向誰拐?”他撩起我額前的發絲,“方才是誰在裏面說喜歡我的?”

我:……

那本是我為了讓江惜文不快,才故意那麽說的。

誰知那個時候他就在了。

我不禁道:“那不過是我隨口說的,你一個皇子,居然聽女子吵架的墻根,你……”

他聳聳肩:“我本來是要進去的,想英雄救美來著……”他看著我,嘴角彎起月牙的弧度,“誰知道我家小老虎快把對方都吃了,完全不給我上場機會,我若再幫忙,都感覺有點太欺負人了。”

我瞥了他一眼:“你倒是憐香惜玉。”說完反應過來,“誰是什麽你家我家的小老虎,你快放開我,一會兒要來人了,這是人家店裏,看到這樣怎麽說啊……”

門外就是大街,此時外面人雖不多,但也不時能聽到腳步聲經過。

他倒是絲毫不以為意:“看到了又怎麽樣?”

我瞪大眼看著他,低聲道:“萬一,傳到宮裏……”

他笑著擡起手,卻突然頓在空中,看著門外,眸色一暗。

我心下疑惑,轉頭向門的方向看去,卻什麽也沒有看到。

他輕輕扳正我,再開口聲音卻是無比的輕柔,看向我的目光也是含著脈脈情意。

仿佛方才他看向門時,眼中一閃而過的淩厲只是我的錯覺而已。

“萬一傳到宮中如何?你怕什麽?怕我宮中那個齊國來的正妃為難你?”

他在說什麽啊?

齊國來的正妃……那不就是我嗎?

他微微低頭,唇瓣擦著我耳垂,以微不可察的聲音道:“外面有人。”

我雖一驚,卻也頓時了然,他指的人……

心中不禁緊張起來,不論外面是誰,怕都不是懷著善意之人。

也算是相處了近三年,兩人也還算有些默契,他擡頭向我眨眨眼,我自然就明白了。

他怕是要我配合他演一演。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

只是他方才說話吐出的氣息縈繞在我耳朵周圍,有些癢癢的,讓我渾身都禁不住顫了一顫。

被他唇擦過的耳垂火辣辣的,不用看也知道,此刻一定已燒得通紅。

他站直,繼續看著我笑道:“不過你說,她要是知道了你,會不會吃醋?”

我定了定神,想了想,配合他軟聲道:“那定然會吧,哪有女子不想讓夫君一心一意只對自己好?”

他聽了倒是一怔,睫毛低垂,語氣悵然:“是嗎?可我從來沒見過她吃醋的模樣。”

還真演得挺像模像樣的。

我只得道:“你沒看到不代表沒有啊,也許她背著你把醋缸都砸了呢。”

他嘴角露出一絲笑,雙眼亮晶晶地看著我:“那我給你買個醋缸好不好?”

我楞了下,別過頭:“給我買作甚?我不要。”

可說出這句話後又覺得不對,怎麽這語氣……感覺像是在吃醋鬧脾氣一般。

心中嘆了口氣,突然覺得那些戲子也是著實不易。

他眉毛彎起,眼角帶笑,手臂改為輕輕擁著我:“就生氣了?”

我實在是沒他那番演戲功力,況且時刻怕自己哪句話說錯露出馬腳,便一心想早點結束這場對話。

我對他使了使眼色道:“你放開我吧,一會兒蕙芯要找我時,看到了多不好。”

他卻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看到了又如何?你在我那裏住都住了,她難道還不知道你是我的人?”

我:“……”

正不知該如何答,屋頂忽地傳來一聲細微的響動。

我擡頭看屋頂,卻聽到他柔聲道:“如今在張家,晚上睡得好嗎?”

心中糾結,也不曉得是該答好還是不好。

此刻我的身份,是他在原州的新歡,既是新歡,要是演,本就應演得再小鳥依人些才好,必然該梨花帶雨地回句睡不好。

可我實在說不出口。

想了想,只結結巴巴道:“還……還行吧。”

他眼中透著些微失落,幫我將幾縷細發攏到耳後:“……可我睡不好。”

他有什麽睡不好的?

就算在他那裏,本來每晚兩人也是分著睡,還都是我先睡著,我在不在與他睡得好不好又有何關系?

不過轉念一想,本來我倆演的就是這出,他說新歡不在他睡不好,好像也算合情合理。

他嘆了口氣,一絲委屈壓抑著求而不得。

“蕓兒,我想你了。”

就算知道這句話不過是他說給門外那人聽的,我還是怔了怔。

“每晚我都睡得不好……蕓兒,我很想你。”

他伸手輕柔地撫上我的臉:“你呢?有沒有想我?”

我咬了咬唇:“……想了。”

他離得更近了些,眸中像是落了星辰:“真的想了?”

我突然覺得,嚴栩這戲,是不是做得有些過了。

但此刻我背靠著墻,也退無可退,只得迎著他的灼灼目光:“……真的想了。”

他眸色微閃,沒再說話,只是手順著我的臉頰一路往下,像是在仔細描摹一幅畫般,最後停在我的下顎,輕輕一擡。

鼻尖相碰時,我腦袋轟的一聲,剛想推開他,卻聽到哐的一聲門響。

我倆同時轉頭,一個粗壯的漢子推開了嚴栩開始關上的那半扇門,走了進來,一臉驚訝。

“哎,這位公子,來買酒啊?”

嚴栩擡腳一步擋在我面前,笑道:“是啊,今日天涼,我與夫人想來買些酒溫著喝,等掌櫃的半天了,可有什麽好酒?”

那漢子朗聲笑道:“那公子來對地方了。”說罷快步走到櫃臺後,拿出幾個酒瓶子,興致勃勃地給嚴栩介紹起來。

我松了口氣,心還怦怦跳個不停,誰知他寬袖下的右手卻突然反握住我的左手,拉著我一道向櫃臺走去。

我因著身子弱,酒平日裏沾得極少,故對此也一向興趣不大。

最近一次喝,還是除夕與進鵬他們一起守歲那次。

那時我剛從上京來到原州,自以為與嚴栩從此一別兩寬,再難相見。

誰知不過三月,他卻拉著我的手在酒鋪裏買酒。

真是世事難料。

“想喝哪個?”

溫潤混著一絲清冷的嗓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楞了楞,看向嚴栩,只見他眸中含笑地看著我,似真是在等著我回答。

還真要買啊?

掌櫃的也笑臉盈盈地看著我:“夫人想買哪種酒?”

因著方才他介紹酒時,我走神沒聽進去,便只好伸出右手隨便指了中間一個煙粉色瓶子:“這個。”

我真心只是覺得這個瓶子好看。

誰知我說完,掌櫃的楞了楞,嚴栩也楞了楞。

我心中疑惑,這瓶酒難道還有什麽門道不成:“……這酒,不能賣嗎?”

掌櫃的立馬笑道:“能賣能賣,自然是能賣的。”他麻利地用細麻繩在酒瓶上打了個結,邊遞給嚴栩邊道,“沒想到尊夫人看著嬌弱,卻是個女中豪傑啊……”

我不明所以,看向嚴栩,卻見他微微低頭,似是忍著笑意,拿出銀錢給了那掌櫃。

出了酒鋪的門,我問道:“那掌櫃說的是什麽意思啊?”

他卻道:“沒什麽,這酒的名字你還記得嗎?”

我:“啊?”

他無奈笑道:“就知道你不記得了。”

他將酒遞給我:“酒你先拿回去。”接著又靠近我耳邊,輕聲低語道,“等我們喝的時候,再告訴你名字。”

我身子一滯,總覺得這酒像燙手的山芋,“我其實,不大喝酒,不如你帶回去給至正他們喝……”

他眸光微閃,笑道:“這酒,至正還真喝不得。”

不過一瓶酒,還神神秘秘的。

我輕輕抽了抽在他掌心中的手,小聲道:“戲……演完了吧?我要回去了。”

他沒說話,只是拇指輕輕摩挲著我的掌心,我的手本就被他攥出了汗,如此更是覺得有些難受。

我正要再次開口,包裹著左手的溫暖突然消失,掌心被風吹得一涼。

他已放開了我,看著我道:“好。”

我擡眼看他,他眼中蘊著一層薄薄的柔情。

“酒好好存著,等著我。”

只好拎著酒瓶去尋了蕙芯,蕙芯驚訝道:“雲姐姐你……居然去買了酒?”

我只好扯謊道:“方才無意中進了隔壁酒鋪,掌櫃太熱情,便……買了一小瓶。”

蕙芯一向也不太飲酒,只笑道:“這家的酒瓶子倒是好看。”

又看了會兒布料子,我和蕙芯便一道回了張府,尋了個地方將酒放了起來。

到了四月,天本該越來越暖,誰知一陣倒春寒,連著幾日原州都是天陰陰的,像是要下雪一般。

嚴栩抓了不少原州的官員,怕也是得罪了不少人。

聽聞有人曾試圖偷偷進入他的院中行刺殺之事,幸在被護衛及時發現,未能成事。

但因著這個事,嚴栩倒是把太守府裏裏外外,都換成了自己的護衛。

又過了十來日,原州幾個被抓到牢中的官員,遞了血書給嚴栩,說自己願戴罪立功,並一致說自己所犯之事,皆是受江太守指使。

此事本發生在牢獄之中,但無奈一個獄卒是個大嘴巴,出門便向自己身邊人說了此事。

尋常百姓本來對這些所謂的秘事就十分關註,一傳十十傳百,不過兩日,江太守賊喊捉賊、貪贓枉法之事,便傳遍了整個原州的大街小巷。

可嚴栩卻一直未有動靜。

漸漸地,原州百姓坐不住了,開始有人上街游行,更有甚者,在太守府門口寫下血書,請二皇子徹查江太守。

嚴栩還是沒有動靜。

於是有人開始傳,二皇子既住在江太守家中,可見二人關系非同一般,怕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話就差明著說,二皇子和江太守,其實是一夥的。

江太守無法,只得出面澄清,之前所有皆系謠傳,為自證清白,自請暫停公務,請二殿下徹查太守府。

這些消息,皆是坊間的傳聞。

有些是蕙芯閑聊時告訴我的,也有靈犀和莫旗打探來的。

消息來了我便聽著,也從未去問過嚴栩這些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我打開窗,靜靜地看著陰冷的天空。

他的網,估計快到收的時候了吧。

只是蕙芯這幾日卻有些悶悶不樂。

來我這裏時,有時也會突然發呆,像是有心事。

我曾試探地問她是不是和李思楓吵架了,她卻搖搖頭說沒有。

這日下午,我本是去進鵬那裏還之前借的字帖,可剛走到他屋門口,就聽到門內傳來進鵬的聲音:“……你怕是想多了吧,小雲?不可能……”

蕙芯的聲音也傳了出來:“我開始也覺得不可能,可是哥哥,這些時日我留意了很多,思楓……思楓他定是喜歡雲姐姐的……”

我身子一滯。

蕙芯接著道:“雲姐姐剛從二殿下那裏回來時,我前一日才告訴他,他第二日就約了那岳國的戲……這或許可以說是巧合吧。可是後來,後來他送我的畫,再見面也是問我雲姐姐有沒有看過,我和他道雲姐姐說她不大懂畫,只說覺得這畫還算不錯時,他居然想了很久,只問我,知不知道雲姐姐喜歡什麽。我那時只是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覺,但也沒多想,便告訴他雲姐姐平日裏喜歡寫字,誰知……誰知,他今日就又拿了這本字帖過來,說是偶然得的一個大師之作,可以給我和雲姐姐平日裏練字用。”

進鵬道:“或許是他覺得你和小雲關系親密,所以便愛屋及烏,對小雲多加照拂些……”

蕙芯淡淡道:“愛屋及烏,先得愛屋。哥哥,他從來沒問過我喜歡什麽,我真的不知,我真的不知他到底喜歡的是誰……”

我提裙輕輕離開。

走到門口,剛好碰到桃桃,桃桃笑道:“雲姑娘,李公子剛派人傳了話來,今晚請少爺、小姐和雲姑娘一起去街對角的六味樓用飯。”

我怔了下,道:“我今晚還有事,怕是不能去,勞你和進鵬、蕙芯說一聲吧。”

桃桃疑惑道:“這麽晚了,姑娘還要出門嗎?”

我點點頭:“嗯,”然後又加了句,“你和他們說,我今夜要去找……二殿下。”

龐家的案子,近來也有了些進展。

龐家那些事,聽說有些已經查出,是龐詣的二叔和三叔所為。

但嚴栩並未將龐詣放出來,我本來最近也想去問問他龐詣近況如何。

而王如筠,自上次後,也許久未見了。

我招了非翎來:“二殿下今日可在?”

非翎楞了下:“二殿下……屬下先去問問至正大人。”

我道了聲好。

誰知過了一會兒,至正卻和非翎一道來了張府。

至正每次來張府找我,都是嚴栩遇到了些事,我不禁有些緊張:“可是二殿下,出了什麽事?”

至正走近,似是有些躊躇,但還是小聲道:“公主,二殿下,今日怕是沒法見公主。”

我呆楞了下,問道:“他……是受傷了,還是生病了?”

至正搖搖頭:“殿下沒事,只是……今日是……是鈺妃娘娘的忌日。”

鈺妃,是嚴栩的母妃。

聽說鈺妃是三年前,在我到北梁之前,突發急癥而亡的。

至正為難地看著我道:“雲姑娘若是沒有什麽急事,就讓非翎改日再幫姑娘通報。因著鈺妃娘娘的忌日,殿下每年都是一人,從來不讓旁人靠近的。今年也是一樣,方才殿下便已獨自去了護城河,今夜怕是不知何時才會回來,所以……”

我點點頭:“我知道了,至正你費心了。”

至正離開後,我倚著窗,看著一輪圓月慢慢爬到了半空。

可漸漸地,卻飄來一片一片烏雲,天空也變得沒了半點亮色,只是黑漆漆的,看著瘆人。

不知怎麽的,我就想起了那年除夕我看到的那個嚴栩。

我一個人看雪,看他。

他一個人看雪,看天。

三年前的這個時候,我在來北梁的路上,第一次驚嘆這裏四月飄雪的景致。

如今看著這天,心中卻總有一些說不出的苦滋味。

我喚了非翎來:“方才至正是說,二殿下今夜在護城河邊?”

非翎道:“是,至正已派了人遠遠地護著殿下,所以姑娘不必擔心。”

“能不能送我也去護城河?”

非翎為難道:“不是屬下不送姑娘去,只是二殿下每年這一天,確實都是……”

“我知道,我就站在遠處,我不見他。”

我到護城河邊上時,遠遠便看到了嚴栩。

此時河邊並無旁人,他披著一件月白色的鬥篷,背影挺拔而筆直,似是一株孤獨寂寞又遺世獨立的寒梅。

我手持提燈,就這麽遠遠地站著。

嚴栩,此時的你,會是真正的你嗎?

三年了,我好像從不曾真正了解他。

不知過了多久,風漸漸起了,我微微打了個寒戰。

罷了。

心中嘆了口氣,我提燈準備回去。

卻在轉身的一瞬,背後響起他的聲音:“……蕓兒?”

我回頭,和他驚愕的目光對上。

他快步走過來,我沒想到他會轉身看到我,便道:“你不要怪至正和非翎,是我自己……”

身上卻一暖,是他快速脫下自己的鬥篷給我披上:“怎麽穿得如此單薄?今晚這麽冷,出門不知加件衣裳?”

鬥篷上還帶著他身體的溫度,我身子一僵,他拉起我的手,卻是一頓:“蕓兒,你……來多久了?”

我心道,他這般傲氣的人,大概是不想讓人知道他今夜的樣子的,便輕聲道:“……沒多久的。”

他將提燈接過去,放在地上,雙手攏著我微涼的手。

我想了想,還是道:“至正和我說了,我知道你今夜想一個人的,我並不是想來打擾你的,我只是……我只是……”

我卻說不出來,我也說不清我到底來這一趟,為的是什麽。

我快速抽出手,彎腰準備拿起提燈:“我馬上就回去。”

誰知他卻突然按住了我的手。

“蕓兒,陪陪我吧。”

我楞了楞,看向他,他拉住我的雙手,幫我輕輕捂熱,“今晚,陪陪我吧,就一會兒,好不好?”

半晌,我聽到自己輕聲道了聲好。

“那你等我一下,我其實帶了一個蓮花河燈在馬車上,我想……今夜,給鈺妃娘娘放個蓮花河燈。”

我去取河燈時,看到他還怔在原地。

二人並肩站在護城河邊,我將河燈小心翼翼放入護城河中,蓮花河燈順流而下,似是這漆黑天地間的唯一光亮。

嚴栩輕聲道:“若她知道是你給她放了河燈,她一定很高興。”

我看著河燈,以前在宮中,鈺妃娘娘這幾個字,像是個禁忌之詞,從來沒人主動提起。

就連嚴栩,也從未在我面前主動提過他母妃。

我輕聲道:“鈺妃娘娘,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半晌,嚴栩道:“也許,是個很傻的人吧。”

等了一會兒,他道:“蕓兒,你可知道,北梁後宮,為何只有我和嚴漠兩個皇子嗎?”

我心中咯噔一驚,以前不是沒有想過,梁帝後宮,也有十幾位妃嬪,但真正有所出的,只有皇後和鈺妃而已。

他繼續道:“因為趙紫芊。”

趙紫芊,就是北梁皇後的閨名。

“在父皇還是皇太子時,趙紫芊便嫁給了父皇,做了太子妃。父皇繼位後,曾五年不選秀,專寵皇後,朝中雖有微詞,但父皇卻置若罔聞。只是趙皇後卻在生嚴漠時難產,導致不能再有孕。這時滿朝逼父皇選秀,父皇礙於壓力,便選了一批秀女進宮。”

“這其中,便有鈺妃娘娘嗎?”

他搖搖頭:“沒有,這批秀女進宮後,也有得寵的,可是最後卻都莫名其妙死了。”

我怔怔地問:“死了?”

嚴栩點點頭:“對,死了,有病死的,有自盡的,而皇後,卻仍是盛寵不衰。我母妃,本是一個地方小官吏家中的幺女,一次父皇微服巡游,在城中與我母妃遇到,母妃一眼就喜歡上了他……等她被接回梁宮時,腹中已經有了我。我從不知父皇到底有沒有真正地喜歡過母妃,但我母妃,卻為了他,走進了這如虎狼之地的皇宮。”

我問道:“可是,之前那批秀女皆沒活下來,趙皇後,卻讓鈺妃娘娘生下了你。”

他苦笑道:“當時朝中因那批秀女的事情,已經有人上奏皇後娘娘善妒,請求廢後,此時我母妃懷孕生下我,反倒是救了她。”

他轉頭對我道:“她需要的,正是我母妃這樣的,一個性格溫柔,沒有任何母家撐腰,隨意可以被掌控,對她沒有任何威脅的女子。若非要有人再誕下一個皇子,那我母妃,便是最好的人選。”

我知道後宮中,多少都會有些見不得人的秘密,卻不知,原來北梁的後宮,是這樣的令人窒息。

一個女子,為了自己的心上人,滿懷勇氣,孤身一人來到這宮中,心中想的,定是白首不相離的情意,卻不知,這裏只有利用和冷冰冰的權力。

嚴栩繼續道:“我自小便知道如何察言觀色,因為我知道,只要我說錯話或者做錯事,惹皇後或嚴漠不快,那母妃就一定會被叫到皇後宮中。回來時,卻總是把雙手藏起來不讓我看到,還騙我說是因為要保護雙手,才能給父皇彈琴聽。直到有一晚,我趁她睡著,偷偷去看了她的手,才知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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