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章栗會問到這件事情，林特並不意外。她雙親的問題是兩人之間最大的鴻溝，一開始的決裂，就是從此而始。

這是個坦誠相對的淩晨，他會知無不言。只是……

林特回頭看了一眼修在上方的窗戶，那裏已經光亮起來，一些不甚明晰的光芒在蠢蠢欲動。

不知不覺，天快要破曉了。吸血鬼的生物鐘開始叫囂，難以抑制地，林特開始困頓。

那些小蝙蝠——圍繞在城堡周圍、用於監視他們的小東西，還在外面。所謂的離開，只是退出了城堡外，但仍然在不遠處潛伏著。

蝙蝠們與蘇曼心意相通，相當於蘇曼的□□，城堡一有什麽特殊動靜，蘇曼就能第一時間知道。雖然天漸漸亮起來，這些蝙蝠也將進入沈睡，不過就像預警器一樣，若他們倆繼續肆無忌憚地交流，還是會吵醒這些蝙蝠的。

方才天快亮時，林特雖然知道蝙蝠們的知覺會遲鈍，但以防萬一還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加了一層結界。這結界既能保證蝙蝠們探查不到他們對話的內容，又能不讓蘇曼發現他對蝙蝠們做了手腳，總之是個好東西。

只是這種精密的結界手法對林特狀態要求很高，此時因為日出原因，他狀態下降，也就很難維持。所以，林特只好有些困窘地說：“日出了，我的狀態很差，不能保證那些東西聽不見我們說話。”

看他指了指窗外，章栗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什麽也沒看見。

“嗯……現在不方便說？”章栗試圖理解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改天再說。拍了拍他的肩膀，章栗輕聲道：“那我就只問兩個問題。你沒對他們做什麽吧？他們現在還活著，對嗎？”

林特久久地凝視著她，幾乎要為她這樣幾近盲目的信任而傾倒。她是目睹了自己滿身是血地站在她昏迷雙親身旁的，而如今……她仍舊願意相信自己的清白。

用力地點了點頭，他說：“是的。”

“好。”章栗松了一口氣，推了推他，“去睡吧，雖然你能在日光下活動，但黑白顛倒的滋味應該也不好受吧？”

“謝謝。”林特往前走了兩步，“你也一起吧。”

熟悉的、兩人一前一後地行走，但此時的心境，卻全然不同了。

躺在房間柔軟的床上，章栗深深地陷在柔軟的床墊裏。厚重的窗簾並沒有被拉上，有光透過來，章栗略一斜眼，就能看到在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的太陽。

“你這麽相信他麽？”U突然蹦出來，撲棱著黑色的翅膀，擋住章栗的視線，“相信他沒害你的父母，也沒騙你？”

“你們家老大會設計非正派人物的攻略對象麽？”章栗瞇起眼睛反問它。

“這個我可不清楚。”

“目前看來，老大還沒幹過這種事。”章栗拿過被子蓋住頭頂，“所以林特應該不會是個壞人。你說過的，一切都有隱情……”

其實除了這點之外，章栗還記得，謝書說過的——他們共同擁有的那個靈魂，鄧之灝。程至楨和謝書都是那樣好的人，跟他們共享一個靈魂的林特，又怎麽會是壞人呢？

這才是她相信林特最大的原因，不過謝書說過不要告訴任何人，章栗也就不會告訴U。

“話是這樣說，可是萬一我惡作劇呢？”U沈默片刻，在被子外面繼續拍起翅膀，發出沙沙的聲音。

“你也不會。目前為止，你都對我很好。”章栗喃喃地說道。

雖然現在是白天，但章栗的生物鐘跟吸血鬼是一樣的，此刻應該是睡覺的時間。也許是困了，她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謝謝你，U。”章栗突然說，被子裏的眼睛合上了。

U停下了拍翅膀的動作，懸在空中。半響，它才飛到窗邊，慢慢地將窗簾的縫隙拉上了。

再次醒來已經又是夜晚，章栗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現在的她簡直就是個上夜班的女工……章栗沒頭沒腦地想著，利索地收拾好了自己。

一如既往，賈羅德在不久後敲響了她的房門。章栗在裏面應聲，快速地開門，同時露出燦爛的笑容：“早……晚上好，賈羅德先生。”

一向沈穩的老先生此刻擡起了他的頭，迎上章栗的笑臉，不覺有些詫異。雖然章栗一直以來都對他們彬彬有禮，但是這樣熱切的笑容只在那段日子見過……

不得不說，女孩真心實意的笑容，看起來十分溫暖。

賈羅德微微頷首，對著她行了一禮：“晚上好，章栗小姐。”

回了一禮，章栗走到賈羅德身後一點的位置，跟隨著他走上每天都要經過的那條道路。

“又到林特的用餐時間了麽？”章栗挑了一根頭發，拿在手上無聊地繞著，“他今天狀態如何？”

擡了擡眉毛，賈羅德不動聲色地一滯，隨即很快回答：“托小姐的福，主人最近的狀態都不錯，只是餓得比較快。”

“哦？是因為血液太好喝了？”章栗輕聲笑了笑，“我能理解啦，比如您每次都會做的那道鵝肝，真的好好吃！想到能吃到那道菜，我就會餓得很快。林特應該也一樣吧？”

“……大概就是那樣。另外，謝謝您的誇獎。”賈羅德說，“您今天心情好像不錯。”

“的確還可以。”章栗爽朗地承認，“畢竟要保持血液的質量嘛，不開心一點怎麽行？”

悄無聲息地笑了笑，賈羅德知道大概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很快就到了林特的寢廳，章栗不止一次感嘆，他的房間比起自己的簡直是奢華過度了。光面積來說，就不是一個重量級的。

仍然由賈羅德打開棺蓋，林特從裏面坐起，未經打理的銀發有些散亂。他略微撩一撩頭發，露出一點修長的脖頸。

章栗略微咽了口口水，林特真的太能勾起她的花癡欲望了。

“過來。”林特的聲音響起，他轉過頭，一雙眼睛古井無波，態度十分冷漠。

以往的每一天他都是這樣對待章栗的，但章栗此刻毫不在意。有蘇曼的監視，即使他們倆已經說開，也不能輕舉妄動。畢竟林特那種結界只能趁蝙蝠們虛弱時使用，在這樣的夜晚，蝙蝠們的探查能力最為強盛，用了結界反而會打草驚蛇。

章栗乖乖地走了過去，坐在他懷裏，撩過自己的頭發。

她將一側脖子袒露在林特面前，然後低垂著腦袋，說：“請用吧。”

眼皮跳了跳，林特竟然有些難以下口。

往常的她不會像這麽乖巧地讓他進食，要麽抵觸要麽賭氣地無動於衷，這些態度都是因為他們之間的誤會。

正因為她的反應也很冰冷，所以林特才能稍微心安理得地接近她的肌膚，並吸食她。

可現在她的順從是真心的，真正把自己放松地呈現在他面前。這當然很好，往常那樣的相處，就像是強迫她做自己的血仆，林特其實是不願意的。可是，這樣的順從也有不好的地方——

比如現在，林特無法集中註意力。他滿腦子想的不是章栗鮮美的血液，而是她本人，這樣毫無防備的她本人。

“在發呆？”章栗的聲音響起，將他一下子驚醒。目光轉向她的臉，上面的表情是坦然又疑惑，“不餓？”

“……不是。”林特感覺自己的冷酷有點裝不下去了，但想到蘇曼的監視，還是得崩著一張臉：“別著急。”

章栗何嘗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看著他故作冷漠的表情，覺得有點好笑，不過面上還是配合道：“你不急我急，我一會兒還要去吃早飯呢。”

她眼神裏閃過的一絲狡黠沒有逃過林特的視線。心裏無奈，林特維持著面上表情：“早飯又不會跑掉。”說著湊近她的脖子。

章栗還欲再說，脖子處傳來的刺痛感讓她一下子失了語。被吸食這麽多天，她已經習慣了這種疼痛度，其實也就跟紮一針差不多。

不過被吸血鬼吸血的快感可是紮針無法帶來的……章栗以前就聽說過，傳說有些人類會自願“墮落”成血仆，就是因為被吸食時會有奇異的快感。這大概也是吸血鬼的特異功能之一吧，要留住食物，總要進化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

今日的林特好像特別溫柔，雖然仔細想想，以往每一天他都挺溫柔的——但今天更甚。他的唇覆蓋在章栗的皮膚表面，冰冰涼涼的觸感，就像剛開封的果凍。

血液正在緩慢的流逝。章栗的大腦昏昏沈沈的，熟悉的舒適感充斥著周身，當然，也伴隨著四肢無力。林特好像已經進食完畢，但在他結束前一秒，他用舌頭輕輕地舔舐了一下章栗的脖頸。

這動作激得章栗一激靈。她被吸食得沒力氣，只好用眼神瞪了林特一眼：“……故意的？”

林特穩如泰山，沒說話，眼角有藏不住的笑意。

被賈羅德扶著起身，章栗便離開去吃今天的早餐。還是那樣豐盛，加上章栗今天尤其有胃口，風卷殘雲之下，早餐很快就吃完了。

賈羅德正在收拾桌上的殘骸，卻被門口的一個女仆叫了出去。他離開了片刻，再歸來時，面上帶了些凝重的神色。

他站在章栗面前微微屈身：“章栗小姐，請您先隨女仆回房，一會兒後我會與主人一同來接您。”

“怎麽了？來接我，要去哪裏麽？”章栗從座位上撐起身體，不解地看向賈羅德。

“……是蘇曼大人來了。”賈羅德垂頭，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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